313 冰山一角
十幾分鐘時間過去,何莞爾已經將有關何邵陽死因的前塵往事,盡數敘述給莫春山聽。
觸碰到此生最為遺憾和傷心的往事,她說得極其艱難,雖然極力壓抑著情緒,但也難免好幾次的哽咽。
每當她眼裡泛起淚光,莫春山心頭強壓的保護欲就會被點燃,接著會有想將她擁入懷裡的衝動。
但卻還不能。
不管做什麼,都要講究時機——這是那個人教給他的,所以眼前的頭緒再多再亂,他的心都不能亂。
莫春山漸漸穩住心緒,眼裡是一片沉湛的黑:「這麼說,你懷疑一個越獄的毒販跑去數百公里以外的派出所里奪槍殺人,這樣反常的行為,應該和卓安然這個名字有關。」
何莞爾吸了吸鼻子,聲音里依舊有一絲難掩的鼻音:「事情實在太蹊蹺,就連那個毒販到底是隨機選擇派出所,還是他刻意而為之,這些年我始終查不到任何有用的線索。包括現在市局局長馮叔叔,他是我爸的好兄弟,曾經重點調查過這件事,也並沒有什麼結果。」
一長段話說下來,她氣息稍微有些亂,聲音微微顫抖起來:「毒販殺了我爸以後,當場吞槍自盡,而除了這一件事的蹊蹺以外,另一件反常的事便是我爸被殺前的一個月,忽然和我提到的卓安然了。」
「所以你就將這兩件事聯繫在了一起,」莫春山雙手交握輕輕抵在下巴上,眼帘低垂,說,「你爸在調去那個派出所任職之前,在做什麼?」
何莞爾愣了一愣,馬上明白他這個問題的目的。
她回答:「就在市局刑警大隊,和馮叔叔一個部門,主要工作是組織追捕重大逃犯和流竄犯,並沒有負責過涉毒案件的偵破,那個逃犯販毒和被抓捕的區域,也和我爸工作的地點沒有重合。」
「也沒有在經偵部門工作的經歷?」莫春山繼續追問,雙眼驀地抬起,直視著何莞爾。
何莞爾搖著頭:「並沒有,我爸一直都是刑警,只是任職地點變過。」
莫春山有幾秒的沉吟。
何莞爾的說法,其實和他的調查結果完全一致。
何邵陽祖籍海東省,父母都是當年援藏的幹部,出生在伍瓏,高中畢業后參過軍,複員后便一直在公安系統工作,幹得最長的崗位便是刑警,也在警察這個崗位上殉職。
不過,他倒是有一點和其他警察不一樣的地方。
何邵陽工作后的地點變化很大,竟然跨越了祖國東北、西南、東南數個省份,至於最後安定下來的慶州,也不過生活了十年左右。
這在警察里算是罕見的,而關於何邵陽頻繁調動的原因,孟千陽那邊幾番調查也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
家世普通,學歷、經歷都普通,屬於那個年代里扔哪裡都不特別顯眼的老警察,也並沒有擔任要職,為什麼會有大費周折的跨省調動,這確實有些蹊蹺。
殺死何邵陽的毒販,似乎也並沒有來自於任何他曾經任職過的地點。
莫春山忽然心念一動。
既然在公安的工作經歷里找不到何邵陽跨省調動的原因,那麼莫非,刑警其實只是一層皮而已,他真正的工作需要用刑警的工作來掩人耳目。
莫春山甚至有了個大膽的猜想。
複員軍人被公安局招收不是太常見的事,多見於退伍的是經過特殊訓練、有著特別工作技能的特種兵。
所以,何邵陽真正在做的事,其實是和他參軍時候的經歷有關。
只覺得似乎看到了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莫春山下意識認為這個問題很關鍵,但同時心底有一絲隱約的不安。
他需要進一步地查清楚,但是目前,這還不是當務之急。
當務之急是安撫好何莞爾的情緒,以及探查出她到底知道了什麼。
莫春山抬眼,迎上何莞爾的目光:「目前看來你父親的殉職和那個名字沒有什麼聯繫,應該就是巧合而已。」
何莞爾輕咬著下唇,篤定地說:「不對,你剛才一定是想到了什麼,對不對?你是不是想到什麼和卓安然有關的問題?」
莫春山有一絲絲的驚愕,接著搖頭:「不是。」
他敢肯定他剛才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表情,然而她竟然這樣地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異常,能夠猜到他其實有了懷疑的方向。
「那你想到了什麼?」何莞爾繼續問,聲音發急。
他眸子一縮,不動聲色地剛要開口,何莞爾卻搶在了前面:「剛才你答應過我,你不會騙我的。」
莫春山打量了她幾秒,幾秒后眉峰聚攏,有些無奈地嘆息:「你可以不信我的話,但你應該聽你父親的,不管他的死是否和卓安然有關,他既然說過不讓你查卓安然的事,你就應該按照他的吩咐做。」
何莞爾固執地搖著頭:「我這麼多年一直懷疑這件事,怎麼可能說不查,就不查了?你能做到嗎?」
莫春山垂眸幾秒,回答:「確實,我也做不到。但,如果真相會讓你的世界崩塌呢?也許不知道更好。」
「你曾經說過的,誰的世界不曾傾覆呢?既然你可以做到,我也可以的。」何莞爾情緒激動起來,之前寡白的臉上有了些許紅暈,揮動著手,「你少看不起人了。」
她氣鼓鼓的樣子,讓莫春山忽而微笑起來,聲音柔軟了幾分:「我答應你,如果我有了確切的答案,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只是目前我還需要時間去確定一些事,你耐心地等一等,好不好?」
即使早就告誡自己不要被莫春山蠱惑,然而在他一番溫言淺笑下,何莞爾還是乖乖地回答了一個字:「好。」
其實,話已經說到這份上,她深知既然莫春山不肯說,她肯定什麼都逼問不出來的。
論道行,她吵架都超不過他,更何況涉及到這些正事?
不過,不管如何,他再一次否認了他被舉報為卓安然這件事。至於什麼內幕交易、什麼SEC的調查,法律都規定了疑罪從無的原則,她又怎麼能用紙上那些來源是哪裡都不確切的東西,來給他定一些莫須有的罪名呢?
「你還有什麼問題,一併問了吧。」
何莞爾還在出神,耳邊響起他似笑非笑的聲音。
「你怎麼知道?」一驚之下,何莞爾幾乎是脫口而出。
「眼裡寫著的。」莫春山略歪了歪頭,眸子晶亮地回答。
接著,他用手指梳理了有些凌亂的頭髮,好整以暇地等著她開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