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 蔚藍花園
見人還活著,那漢子大喜之下,沖著少年的方向,說了嘰里咕嚕一大串的話,似乎在和中年男人說些什麼。
中年男人微笑著聽完,撇過臉問少年:「你知道他剛才說的什麼嗎?」
少年咬著牙不肯回答,男人則自顧自地說起來:「他在和我討價還價,說這孩子——」
男人略頓了頓,拉長了聲音看著狼狽的女孩,目光像是在看一個沒有生命的玩具。
片刻后,他繼續微笑著說:「他說,這孩子伺候了他們兩年,他們捨不得隨隨便便給賣了。畢竟這麼鮮嫩的年紀,能經得起十幾個男人磋磨還不死的,太少見了。」
少年一怔,迅速領悟出這句話里惡毒的含義,腮幫咬得更緊。
男人等了一等,放緩了聲音:「別人都問上門了,我再不給回話,人家也不肯賣了。」
他說完便負手而立,安安靜靜地等著少年開口。
長袍漢子也在等,他看一眼中年男人,又看一眼少年。
半分鐘過去,他眼見著沒人回話,一個不耐煩,便是一個巴掌扇到女孩臉上。
剛爬起來的女孩都沒站穩,又被甩在了地上,等站穩的時候,半邊臉都是腫的,嘴角滲著血絲。
她怯怯懦懦地站著,看到長袍男子再度揚起了手,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少年卻撲了上去,力氣大到拽出了被別人踩在腳下的鐵鏈,拉得中年男人都差點站不穩。
終於夠到了小草,少年瘦弱的手臂圈住更加瘦弱的她,低頭看著懷裡那對無神又黯淡的眸子,心口針刺一般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那漢子一時不防被少年推開,嘴裡罵罵咧咧地過來,毫不費勁就甩開了他,接著抓住小草的頭髮朝另一棵樹后拖著。
「不要!不要那樣對她!」少年嘶喊著,撲上去想要把小草拖到自己這邊,卻被男人一腳踢在小腹上。
他蜷在地上翻滾,好容易劇痛過去,已經看到小草離他好幾米遠,面前儘是她掙扎時候雙腳在沙地上留下的痕迹。
「這丫頭,今天很不一樣。」男人走了過來,看著地面的痕迹若有所思,「以前可沒見這樣反抗的,說不定到不了晚上,她就要被打死了。」
少年何嘗不知道?
是的,今天她很不一樣。拼了命地掙扎、廝打,似乎在為生存和尊嚴做最後一點努力。
不遠處一團灰黃的塵土裡,有男人暴怒的聲音響起,又是一個耳光的聲音。
少年看著那長袍漢子捂著手腕罵罵咧咧,而他腳邊跌倒在地的少女,眼裡的驚恐和倔強是那樣地明顯。
「果然。」身後,是男人有些遺憾的聲音,「丫頭不錯,就是生錯了地方,這都是命。」
命?
少年恍然抬頭。
所謂的生命,包含著人世間,一切最極致的體驗,包括最極致的痛苦。
曾幾何時他以為自己是得天獨厚的幸運兒,誰知道,現在也要和命運搏鬥。
他已經輸得什麼都不剩了,還能奢求什麼?
少年的淚水順著枯瘦的面頰滑下,砸在面前的沙地里,迅速地蒸發。
「你可以救她的,看你自己怎麼選了。」
少年抹了抹眼睛,看到那男人半邊臉籠在樹蔭下,嘴角的笑意凌冽異常。
「認命吧,孩子,人總是鬥不過命的,」看到他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男人漸漸收起笑容,「現在你能救的,只剩她一個了。」
「我答應你!」幾秒后,莫春山竭盡全力地吼著,「你放過她,我什麼都答應你!」
男人微微一愣,好一陣子回過神,感嘆著:「我等了兩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說著,他蹲下身子,眸子里微光閃動:「你可想好了,為了這個小丫頭,你真願意跟著我了?」
莫春山咬著牙點頭。
男人的表情瞬間和藹了許多,拍了拍他羸弱的肩,說:「既然你喜歡她,那就和以前一樣,她專屬你一人。」
莫春山點頭,聲音顫抖地說:「那些男人,都不許碰她。」
還沒說完,他馬上補充:「不是,是不能走到她身邊三米以內,要不小草會害怕。」
男人利落地回答:「可以,沒問題。那現在,你應該實現你的承諾了。」
莫春山知道他要的是什麼,然而,這一關並不這麼好過。
他閉著眼咬著牙,努力好幾次,依舊喊不出來。
男人耐心地等待著,似乎不在乎時光流逝一般。
「師父!」
這兩個字喊出來,莫春山似是被抽幹了全身的力氣,喘著粗氣,頹然地坐倒在地,滿面的淚痕。
「別哭了,春山,」男人在樹蔭籠罩之下的面龐,也被投下斑駁的光影,五官被模糊掉一半。
他緩緩走來,聲音里猶帶笑意:「所有的痛苦都已經過去,只要你足夠強大,你想要保護的人,就再也不會受到傷害了。現在,我要帶著你,去一個你前所未見、想象不到的世界。」
____
凌晨,江北區蔚藍路,蔚藍卡地亞花園。
這是江北區名聲不顯的高檔住宅區,小區不大,堪堪五六棟每戶一百八十平米以上的大平層,以及十來棟精緻小巧的別墅,綠化率卻相當地高。
一棟深灰的別墅門前,隨意停著一輛深灰的沃爾沃,大理石的石階上佇立著一個瘦高的身影,每隔一分鐘,便抬手摁一次門口的門鈴。
於是別墅內,一直縈繞著八音盒版的天空之城,叮咚作響替代了常規的門鈴。
那音樂聲不大,卻不依不饒地響著,持續了五六分鐘了也未曾有停下的勢頭。
二樓上,男人從床上坐起身,拉下眼罩,無奈地撓著一頭短髮,終究還是無法忽略一直不間斷的門鈴聲。
他下了床,從床尾凳上抓過來一件外套,趿拉著拖鞋去到門邊。
隨著他的腳步聲響起,所經過的地方,亮起了一串幽藍的夜燈,直到玄關的頂燈亮起。
玄關的燈光是冷白中帶點藍光,一如屋子裡冷清的裝修風格。
柯知方開門前,看了眼牆上的時鐘。時針指向四,秒針悄無聲息地跳動,在錶盤上留下長長的影子。
「誰啊……」他自言自語,揉了揉有些睜不開的眼,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接著拉開門。
待看清楚眼前的人,他明顯地怔了怔,失聲叫道:「怎麼會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