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平沙落雁
月涼如水,偌大的鳳儀宮裡冷冷清清,只有寢宮裡幾盞燭火,忽明忽暗,映到床榻上的女子。
薛落雁靠在軟枕上舉著書卷細細地翻看,旁邊的侍女還道。
「這本冊子是娘娘從薛府帶進宮,卻一直未翻出來的那個箱子里的,今日收拾的時候給拿了出來,只有這一本,想必娘娘當初一定很珍視,奴婢就給拿了過來。」
薛落雁輕輕點了點頭,道了聲「下去領賞罷。」
侍女高興的應了一聲,福身離去。
於是寢宮裡便只有她緩緩翻書的聲響。
一頁翻過,半片乾枯的合歡花落在卷上,翻頁的纖指在半空中停滯,輕柔的將其捻起。
合歡花下,是那句「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蘇子瞻想要一片孤舟,隨流而去。劉泓生在帝王家,想要自由的唯一出路,便是登上寶座,將這天下歸於鼓掌之間,才能隨心而去。
所以那一份嚮往,雖轉瞬而逝,但薛落雁看的真切,她都明白的。
劉泓那日與在薛府與薛城商討完事情后,將要離去時,薛落雁攔住了他,將這本書卷遞給他。
劉泓沒有接,只是站在原地問她,「這是何意?」
薛落雁有些吶吶,咬了咬唇,道。
「贈……贈與你。」
劉泓未曾想到她如此直白,疑惑道,「為何?」
薛落雁耳垂紅了又紅,才鼓起勇氣抬頭看他。
「你……你不是喜歡么?」
以為他喜歡,所以送給他。
劉泓沒有想到精明如薛城,會有一個這般率真的女兒。
真的是一點心眼都沒有。
薛落雁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是搞錯了對方的喜好,站在原地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有些不知所措地,想把遞出去的書收了回來。
而她還未動,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率先伸出,把那本書卷接了過來。
薛落雁錯愕的望去,劉泓輕聲笑了出來。
「多謝,我很喜歡。」
頓了頓,他從荷包里拿出了一個東西,伸到了薛落雁面前。
「讓姑娘割愛了,我就以此物作為回禮罷。」
掌心,是那瓣他替她接下的合歡花。
薛落雁將那瓣花重新放回了卷中,合上了書。
窗外的守夜的宮人已經敲過三更鑼,寢宮裡的女子卧在羅帳榻上,面朝里,埋在錦被裡。
微風從未掩好的木窗縫隙里吹進來,青羅帳被微微吹動,從裡面傳出一絲細不可聞的啜泣聲。
初秋的天漸涼,高成見外面起風了,怕吹到了案前正看著奏摺的人,於是悄無聲息的挪過去將窗戶關好。
「這都立秋了。」劉泓頭也不抬的淡淡出言。
高成知道自己關窗戶的動靜還是大了些,於是正好將備好的茶端到案邊奉上。
「昨個立秋,今個就起風了,奴才給陛下備了薑茶,免得陛下受涼。」
劉泓端起茶盞靠在椅背上,懶懶地嗯了一聲,低頭輕啜了一口薑茶,放回了桌案上,椅著扶手闔眸揉著頭穴。片刻突然問道。
「鳳儀宮……的病還沒有大好?」
高成愣了一下,連忙低頭回答——「太醫說皇後娘娘是夜裡著了涼,加之體虛,心思鬱結,只能靜養。如今兩個月余……也該算是大好了。」
「心思鬱結?」劉泓按穴的手頓了頓,繼而嗤笑一聲,不再言語。
「陛下!」門外的侍衛突然出聲,「屬下有事稟報。」
劉泓依舊閉著眸,道了聲——「進。」
高成識相地前去開了殿門,讓侍衛走了進去,自己在門口守著。
「陛下。」侍衛行完禮后,起身沉聲道。
「薛昭儀在來京的路上失蹤了,回來複命的人說是在江臨。」
劉泓忽地睜開的幽深的黑眸。
江臨緊挨著的就是安樂,若是順利,不出兩日薛錦茵就能到。
一路上都見她挺過來了,怎麼臨了安樂就出事了。
而且不是暴斃,是失蹤了。
薛錦茵的身體情況不是什麼辛密的事情,誰會去劫一個病秧子?
「找。」劉泓冷聲道。「下旨讓京兆府派人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朕找出來。」
劉泓抬眸盯著這人,手指無意識地敲了敲桌案,道。
「傳令讓暗衛營去查一查,是誰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動手。」
爪子伸的這麼長,不怕收不回去嗎?
「喏,屬下領命。」侍衛應聲退了出去。
高成又走了進來,低頭為劉泓續茶,順便問道。「戌時了,陛下的晚膳是在御書房用還是寢宮裡?」
「晚膳,」劉泓頓了頓,「去鳳儀宮罷。」
高成倒茶的手歪了一下,差些灑在桌案上,劉泓沒有出聲斥責,於是高成小心翼翼地應聲。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