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阻攔
「跪下!」優曇將七妄拉進自己的房內,便將他丟在墊上,轉身跪坐,並沒有解釋自己這一系列行為的打算。
「是,師傅。」七妄也不問為何師傅阻止他行剃度,對於吩咐只是恭敬遵循。
一炷香燃盡。
太陽已經西落,優曇的僧舍並未點燈,室內暗棕色的主色調使室內更顯壓抑。
優曇背對著七妄跪坐在佛像前,虔誠誦著經,彷彿房間內只有他一人,一向無波的情緒在此刻展現的卻是冷漠;而七妄亦是始終以頭叩地,雙手平攤,手心向上,不言不語,刻板的姿態顯示出他的倔強。一時間室內只能聽見虔誠的誦經聲和輕緩的呼吸聲。
又是許久,天已完全黑了,月光幽幽的透過紗窗,為這間素樸的小屋添了些許微弱的光亮。
七妄終忍不住抬頭,看向那肅然的背影,唇動了動,終又抿住,低下頭。
木魚聲不停卻聽見優曇開口:「七妄,你要出家。」
「是,師傅,七妄,在虛空寺長大,如今已年滿二十,理應剃度。」七妄抬頭注視著優曇的背影,說得坦然堅定。
「是么,是應剃度。」優曇緩緩開口,手下仍敲打著木魚。
淡漠的話語讓七妄一下子睜大眼睛。
「六根不凈,空門不空,何以入空門?」
「我,」七妄想要反駁,卻不知為何有些心虛,讓他遲疑起來。
「根不凈而孽生,門不空則慾念叢生。以不凈不潔之心入佛門,你何以認為佛門會容你?」七妄妄圖開口,優曇的下一句話卻讓他亂了心神。「你只是想要逃避。」木魚聲停下,優曇放下木魚,起身面向七妄,低頭看了看這個如今已到弱冠之年,自小在他身邊長大的孩子,終是嘆了口氣。
他漸漸走進,輕緩的步伐卻像是踩在他的心上,「砰砰」作響。優曇慈愛地撫了撫他的半邊長發,半晌釋然一笑:「罷,情之一字,為師尚不能看清,又怎能苛刻於你。」
七妄一直抬頭注視著優曇,詫異於師傅說這話時眼中的溫柔,恍然間憶起幼時,每當自己問到為何不為自己剃度時,師傅也是一邊這樣慈愛地撫摸自己的長發,一邊認真的對自己說,七妄,你還未經歷過七妄。七妄一瞬間便紅了眼框,「師傅。」
優曇看了看他紅著的雙眼,緩緩收回撫在他頭頂的手,背過身去。七妄發現只片刻間自己便被退至門外,透過漸漸關閉的大門,七妄看見師傅又端然跪坐在佛像前,敲起了木魚。
七妄便就此注視著優曇所跪的方向跪立。
「七妄,佛門並非世人逃避現實的唯一場所,也絕不是束縛世人的枷鎖。」
聽到優曇的話,七妄的跪姿不變,放在膝上的指尖卻動了動。
許久,七妄才垂下眼瞼,微顫的睫毛則顯示出了他此刻內心的翻湧。
「師傅,七妄明白了。」七妄起身背對著房門,「但,七妄向佛的決心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我佛曾言說『人生在世,如處荊棘之中,心不妄動,則不傷』。待七妄將躁動放下,七妄懇時師傅為自己行剃度禮。」不待優曇作答,七妄便轉身離去。彷彿聽見了一聲冗長的嘆息,但晚風不時吹過,卻是聽不真切。
室內的敲著的木魚則是頓了一下,便恢復敲打的節奏。
清冷的月光灑在草地上,暈開幽幽的色澤,堂前的枯樹顯得格外清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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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僧人們已做好晚課,歇燈休息,整座寺廟都安靜了下來,只依稀傳來幾聲蟲鳴。
七妄躺在榻上卻是輾轉難眠,腦海中師傅的話與那布滿霧氣的雙眼來迴轉換,只得在心裡默默念起了靜心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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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曇放下木魚,端坐在桌前,指間擵擦著手中的綉著桃花的香囊。看了看桌上的兩粒珍珠,垂下眼瞼,嘆了口氣:「已種了因,又怎麼能避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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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立在佛堂外,遙遙望了優曇的院子一眼,微皺的眉頭漸漸舒展,微微一笑:「真快,又已過了二十年。」抬手推開佛堂的大門,拄著木仗踏步進去。「七妄,真像當時的你呢。」大門緩緩關上,門上的木牌隨風發出響聲。
夜,還很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