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生死相依

一個月來，所有人，所有生靈每天還聚集在山洞周圍。墨珂陷入了另一種癲狂。

他不吵不鬧，不哭不喊。沒天沒夜的坐在山洞旁邊。任憑誰怎麼勸也不聽。他不停的自言自語，和肖青說著話。像是肖青就坐在他身前一樣。

「兵兒——，以前你以為你是男人，後來我們先後失憶，我們經歷那麼多事，唯獨沒有好好的坐在一起說說話！如今好不容易，我們都有空了，你想說什麼？」

「兵兒——，你不是說你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嫁人嗎？你不是說你沒有穿過喜服嗎？我都準備好了！你知道嗎？很久以前我就在準備了！那時候我還沒被擄去西楚。我找了最優秀的裁縫。嫁衣上設計了最精美的花式，鑲嵌了最好的珠寶。那嫁衣你一定會喜歡的，你這麼美，你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新娘。而且，你是我的新娘！」

「兵兒——，總是我在說，你怎麼不說話？你累不累？你的功力恢復了多少？大家都恢復的差不多了，就等你了。等你出來了，我們就回去好不好？」

「兵兒——，你不出來是不想嫁給我嗎？你還以為你是男人？是男人也沒關係，我是女人好不好？你娶我！我嫁給你！我可以穿嫁衣！」

「兵兒——，你不是說我長得俊朗嗎？我穿上嫁衣你會喜歡吧？我從來沒穿過紅色！會不會被藍文簡比下去？」

「兵兒——，怎麼樣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別不理我啊！你說一句話好不好？」

「兵兒——，你回應我啊？這回我們哪也不去，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都交給他們。就我們兩個人，我們去各處逛逛好不好？我陪你聊天，我做好吃的給你，我陪你喝酒！你累了，我背你，你想睡覺，我給你暖床！」

「兵兒——，你說話啊！」

不知道丫丫什麼時候站在了墨珂的身後，還有鐵凝、夜玉江、薛碧漪、牟喜、小青，還有許許多多的精靈世界的生靈。丫丫用她溫潤的小手拉住了墨珂的。丫丫綳著小臉，臉上是完全是超出她年齡的沉穩的神情。

「叔叔！一個多月了！鎖魂咒沒有起作用。娘親不會回來了！」

「不會回來了——？怎麼會？」

鬍子拉碴的墨珂轉過身來，看著丫丫，一臉的茫然和不可置信。繼而他看著旁邊每一個張悲戚的臉。終於反應過來，嚇得往後退了幾步，後背抵在山洞的岩壁上。然後他生氣了！歇斯底里的嘶喊。

「你們怎麼這麼說呢？兵兒是你們的朋友、親人！你們憑什麼就確定她不會回來了呢？兵兒那麼堅強，她為我做了那麼多事，願意為我嘗試重新生活，我還沒好好疼她，她怎麼會丟下我？」

「叔叔，醒醒吧！沒人希望她離開，但是你必須正視現實！」

墨珂不願意相信，可是丫丫的話再一次像是當頭棒喝，讓他不得不正視了這個他接受不了的現實。此刻他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叔叔，娘親不希望你一直這樣消沉。」

墨珂閉上了眼睛。肖青的一言一行都在腦海里迴轉。然後他想起肖青毫無生氣的漂在潭水裡，想起薛碧漪拿起又放下肖青的手腕。想起這一個多月來精靈世界毫無變化，想起肖青從來沒讓他等這麼久。

「兵兒——」

這一聲呼喊，喊出了墨珂整個身心的期盼。這樣一個早晨，墨珂彷彿經歷了一個悲慘而漫長的一生。從深情，到平靜，到憤怒，到痛苦。他再也不想承受內心的壓力，他再也不能再等了。他不想再聽他們的話。他要去守在她的身邊。此刻墨珂看起來有點瘋癲，更像是神經質。

「不回來了？沒關係——！兵兒——，我去陪你！」

墨珂突然跳起來，一躍就上了山洞頂。所有人還沒有反應，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山頂。

這一次也沒有人想阻攔他。以墨珂的個性，應該不會做傻事，至少做傻事也不會是現在。讓他去看看也好，看過他也就會死了心吧！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墨珂的悲傷，和他的決絕。這些天來，這裡所有的人和動物，又有哪一天不是在煎熬里度過。沒有人敢去碰觸這個話題，甚至沒有人往這方面想一點點。他們不敢想。這些天所有人都悲痛欲絕，只有丫丫的表現最出乎意料。丫丫冷靜的就像是冷血的沒有感情的人。她不吵不鬧的坐在一邊，安靜的就像是一切和她沒關一樣。只是大家都太悲慟，沒有人去詢問她為什麼這麼反常。

直到今天，直到剛剛，丫丫竟然說了這樣的話，還說的這樣平靜。可是沒有一個人能夠平靜的接受這個事實。她就用三言兩語就破滅了所有人的希望。可是真的是希望嗎？大家都知道，他們和墨珂一樣，只是不肯去承認這個事實罷了。墨珂也是知道的，要不然怎麼就幾句話，他就不吵不鬧的放棄了這麼多天的堅持。

這時候，丫丫忽然又說了話，更像是自言自語。但是她的語調平靜，沒有一絲悲傷。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樣的看著她。

「以前，鹿王爺爺也天天到岸邊來。它就站在那裡，望著這裡，望著這個山洞。它總是自言自語說精靈世界就是它的家，它的全部，它要拼了性命保住這裡。」

「蒼昀不懂，既然精靈世界這樣重要，為什麼鹿王爺爺要耗費幾成的法力給蒼昀。卻是讓蒼昀出去幫娘親，而不是守護精靈世界。」

「鹿王爺爺說，它曾經以為娘親就是精靈，或者是她的精魂，是精靈世界的希望。可是它給了蒼昀法力的時候，它就不希望娘親回來。它說怕娘親為了精靈世界搭上性命。它捨不得娘親搭上性命。不管她是不是精靈，它只想讓娘親好好活著，不用再背負精靈世界的責任。」

「於是它卡在最後一刻才送我回去，就是想斷了娘親回來的路。」

「可是娘親就是娘親。娘親說做人要一諾千金。即使當時她不記得精靈世界了，她也沒有放棄這裡。她回來之前就說她會盡一切努力。這就是娘親的努力，雖然並沒有成功。可是不這麼做，她不會安心的。這麼做了，即便死了，她也是無怨無悔的。如今娘親如了願。她很幸福，很安詳。你們卻哭喪著臉。娘親不喜歡。」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反駁，也無從反駁。道理大家都懂，可是思念、懷念、痛苦、悲傷，豈是三言兩語就能夠放下的！

這時丫丫忽然對著山洞大聲的喊著，聲音堅定，無懼無淚。

「娘親——，丫丫雖然小，但是丫丫懂你。你不在，這裡還有丫丫。丫丫會留下來，守護精靈世界——！」

紫色的風鈴花，在風中不停的搖擺。像是在附和丫丫的呼喊，也像是在訴說大家的思念。靜，安靜，所有人，所有動物，所有生靈都在心底無聲的哭泣。

墨珂隱沒在山頂旁邊，他並沒有直接跳下去。他害怕，他害怕看見肖青毫無生氣的躺在那裡。他更害怕，經過這一個月肖青早就變了模樣。他最害怕的是，一旦他跳下去，就再也沒有借口騙自己肖青還活著。

墨珂隱沒在洞口，丫丫說的每一句話都清晰入耳。

「兵兒，你無怨無悔了，可想過我？你的心可真狠啊？你拋下了所有人，也拋下了我！好在我不像你這樣心狠，我找你來了。」

墨珂此刻再沒有悲戚，他輕輕跳下了山洞，心裡只有就要見到想了一個多月的人的忐忑。

山洞口不大，儘管上午的陽光照進了山洞裡。可是光禿禿的岩壁，並不反光，山洞裡十分陰冷，而且很昏暗。墨珂一時之間看不清楚石台上的肖青。可是肖青躺著的那個石台的具體方位，墨珂記得一清二楚。他遠遠的看著，看著，卻不知道怎樣挪動定在地上的腳。

「丫頭，你狠心，我不怪你，我來了，我來陪你。」

墨珂踉踉蹌蹌的往石台那走。他已經看見了肖青躺在石台上的輪廓。墨珂整個人都在發抖。古人把近鄉情怯描繪了無數遍。可是怎麼沒有人描繪這樣的場面呢？

墨珂顫抖著邁出一步，腳步沉重到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他雙手向前伸著，好像這樣就能早一點碰觸到心上的人，可是這幾米的距離怎麼這樣長。

怎麼看不見路呢？怎麼昏暗的景象更加模糊了呢？臉上一片冰涼嗎？是眼淚嗎？自己就要見到他心愛的兵兒了，為什麼哭？不是應該笑嗎？

「兵兒，你說過，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你不會怪我太軟弱的，是吧？」

終於他爬上了石台，看見了他的兵兒。她還像是一個月之前那樣安詳。就像是睡著了。

「兵兒，都是我的錯，一個多月都沒來陪你，你著急了嗎？都是我不好，我沒注意到這裡這麼冷，你睡在石台上，是不是很涼？」

墨珂一邊說著一邊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在肖青的身上。他細緻的用不聽使喚的手抻平外套上的每一個褶皺。就像是這樣做，等肖青醒來就會甜甜的叫他一聲一樣。還有希望嗎？心底里還藏著幻想嗎？

最後他跪坐在肖青旁邊，握住肖青的一隻手。

「兵兒，你想要過平靜的田園生活。我現在想起來了，你說的每一句話如今我都記得。可是你卻躺在這，我們怎麼去啊？」

墨珂深情的看著肖青，用另一隻手顫抖著籠了籠肖青的長發，他的手指顫抖的碰到了肖青的臉頰。

「兵兒，你的臉怎麼這麼涼啊！兵兒——」

墨珂保持著這個姿勢，從無聲的眼淚，到小聲的抽泣，最後他控制不住自己，終於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