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昨夜飛賊
醒來后,其他細碎的聲響也清楚了。
大門口,似乎圍了許多人,議論紛紛。
其中一個拔高的少年聲音特別明顯:「都來看看!都來看看!咱們的長安第一君子,當世柳下惠,竟然玩起了金屋藏嬌!」
聽到這裡,鍾遲遲鬆了一口氣,原來只是來鬧事的。
「我跟你們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們別看李長暮那廝人模狗樣的,背地裡不知道幹了些什麼骯髒事!」
被撞倒的大門旁,一名錦衣少年正說得義憤填膺,眉飛色舞。
「你們說!李長暮又沒娶妻,又沒納妾,這要是好人家的女兒,他直接帶回府去不就得了,幹嘛這麼偷偷摸摸養起來?哼哼!依我看,他一定是養了個——」
「養了個什麼?」
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清極媚極的聲音。
少年頓時僵住了,只覺得這聲音從耳中鑽入,一個呼吸之間就酥麻了四肢百骸。
而他身前的眾人也都在一瞬間睜大了雙眼,噤聲靜默。
只有原本蹲在大門邊哀悼破門的少年還有知覺,他站了起來,愁眉苦臉地說:「遲遲,大門壞了……」
錦衣少年聽得一聲冷笑,接著就被提起來轉了個身。
「你剛剛說,李長暮養了個什麼?」杏仁般的明眸中冷光流轉,少年便覺得自己魂都飛走了。
「養、養了個……養了個……」少年臉上一片痴迷,話都說不利索了。
這樣的反應鐘遲遲見得多了,冷哼了一聲,把少年往地上一丟,居高臨下道:「是你砸了我家的門?」
少年被摔得一個激靈,忙不迭爬起跑回她身邊,彎腰點頭,承認得非常爽快:「是我是我!小娘子你好!我叫王子徽!家住崇仁坊承恩公府,是我砸壞了你家的門,我這就賠!這就賠——」一轉頭,正要吆喝。
這時,街口突然拐出了一隊人,他頓時怔住了。
鍾遲遲也看到了,心裡「咯噔」一下。
為首的是一名紅衣內侍,走近后,左右看了看,徑直朝她這邊走來。
人群自動分開,領頭的內侍走到鍾遲遲面前,頓時眼睛一亮,臉上也多了幾分討好的神色:「是常樂坊的鐘遲遲鍾娘子嗎?」
還真的是沖她來的……
事到臨頭,鍾遲遲也懶得心虛了,點頭道:「是我!」
內侍微微一拜,道:「陛下有旨,傳召鍾娘子上殿!」
……
今天是三月初一,朔日朝會。
皇帝在宣政殿視朝,每月只有兩次,初一的朔日和十五的望日,因此這兩日對君臣來說都是比較正式的大日子。
所以鍾遲遲就想不明白,這麼個正式場合,為什麼會召她上殿?
這麼一進去,大概要被認出來了。
認出來就認出來吧!
鍾遲遲微微一笑,拂了拂袖子,朝宣政殿走去。
邁入宣政殿的一瞬,殿內突然安靜了下來,只剩龍椅上的皇帝陛下猶自漫不經心笑道:「朕倒要見識一下,什麼樣兒的絕色人兒,居然能讓我們家柳下惠——」
話沒說完,皇帝陛下猛地站了起來,玉旒激蕩聲在寂靜的大殿內清脆迴響。
鍾遲遲瞥了一眼過去,勾唇一笑。
內侍在她身後小聲地提醒:「鍾娘子,見了陛下要下跪……」
下跪啊……
鍾遲遲往龍椅的方向又瞥了一眼,動作慢吞吞地作勢要跪。
那人笑了一聲,抬手虛扶,語聲可親地說:「不必多禮!」
鍾遲遲剛彎了一點的膝蓋聽話地直了回去,微微抬臉,盈盈一笑,大殿中清晰地響起了一陣抽氣聲。
指尖在扶手上快速敲了幾下,皇帝陛下急促地調整了一下坐姿,看得鍾遲遲一陣好笑。
這皇帝也太禁不住了吧?
但滿朝文武,總有不為所動的——
「陛下!人證已上殿,請審江陵郡王失德案!」
鍾遲遲訝異地看了一眼那名義正詞嚴的大臣,又看了一眼文官隊列里的李長暮。
李長暮從小就謹慎自律,怎麼今天一直有人潑他髒水呢?
「鍾遲遲——」龍椅上那人喚了她一聲,語氣低緩慵懶,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旖旎韻味,「有人說你是李長暮養的外室,你認是不認?」
原來是這個啊……
聯繫起剛才被砸門的事,鍾遲遲有些明白了。
她和江陵郡王李長暮從小就認識了,每次來長安,都是借住在李長暮的外宅中,這是被政敵拿去做把柄了。
鍾遲遲勾了勾唇,漫不經心地喚了一聲:「王子徽!」
「在!」
殿外響起一聲欣喜若狂的應和,因為太欣喜若狂了,只一個字都給喊破音了。
鍾遲遲受召進宮的時候,王子徽一直緊跟不放,他身份特殊,人又混不吝,內侍只好隨他去了。
那位大臣一聽到王子徽的聲音就變了臉色,周圍人紛紛露出了或驚訝或幸災樂禍的神色,看樣子都不陌生。
王子徽連滾帶爬地衝到了鍾遲遲身前,抬起頭,滿臉虔誠:「鍾娘子有何吩咐?」
鍾遲遲含笑問道:「我是江陵郡王外室的事,你從哪裡聽說的?」
王子徽頓時滿臉愧疚:「是我!是我!是我看到江陵郡王來常樂坊比較頻繁,就胡亂猜測了,是我的錯!我捕風捉影!我信口雌黃!都怪我!」
鍾遲遲讚許地看了他一眼,點頭道:「你知道錯了就好,那你跟這位大人解釋一下吧!」
王子徽連連點頭,轉過身一看——
「父親!」他滿臉震驚,「父親!你兒我是什麼樣的人,別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嗎?我的話,我自己都不當真,您怎麼就當回事了呢?這拿到朝會上來說,也太胡鬧了吧?」
一時之間,幾乎所有望向王大人的目光都充滿了同情和自省。
鍾遲遲笑道:「陛下,現在可以證明民女的清白了?」
李長夜握拳抵唇,低低地笑了起來,殿宇高闊,笑聲回蕩,聽得出他心情十分愉悅。
另外一人就不太愉悅了。
「鍾遲遲!」王大人鐵青著臉,「本官問你,你在常樂坊所住的宅子,是不是江陵郡王為你置下的?」
鍾遲遲含笑點頭:「是啊!」
王大人精神一振,追問道:「你平日供給是不是出自江陵郡王?」
「沒錯!」鍾遲遲答得很是爽快。
「江陵郡王可曾在常樂坊留宿?」
「留過!」
「如此,你還敢說與江陵郡王沒有私情!」王大人輕蔑拂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