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朕當然是帝王命
劍從楊月眠手裡彈出,劃過夜空,赤光如星,只一閃,便消逝。
不但沈三知望塵莫及,就是武功不俗的楊越也沒能抓住,拔腿往望仙台下追去。
「楊月眠!」沈三知的臉色終於變了,「你想好了?」威脅之意昭然。
楊月眠站起身,道:「你可以試試。」
鍾遲遲頓時笑了出來。
楊月眠怎麼會不管她?就算在她對他最有敵意的時候,也不會懷疑楊月眠會放任別人欺負她。
她在笑,沈三知的面色卻漸漸沉下,目光陰冷,不復謫仙風姿。
楊月眠沒有再理他,而是向鍾遲遲輕輕一點頭:「遲遲,過來。」
鍾遲遲彎起唇角,正要朝他跑去,忽然,聽見了一個聲音。
「噗——」
那是利器刺入血肉的聲音。
旋即響起的瀕死慘叫驗證了她的猜想。
廝殺聲一直在臨近,從她上瞭望仙台開始,從城門,向著大明宮蔓延。
圍繞著望仙台的一圈,兵馬奔走不斷,但一直沒有交手的聲音,直到這一聲慘叫起,殺意借著夜霧瞬間彌散。
兵刃入骨,血濺玉階。
馬蹄敲擊地面,踏著連綿不絕的殺戮聲,格外空靈清脆,甚至帶著一絲溫柔,不似殺人者,卻如夜歸人。
鍾遲遲驀然回頭。
月色下,烏騅如夜,白衣染紅,彷彿水墨畫上一抹硃砂,格外動人。
他一手持韁,另一手握著一把大弓,身子半伏,催馬疾馳。
身後羽林騎如兩翼展開,掃蕩之處,無不潰不成軍。
楊越的屍體就躺在他的去路上,一支羽箭深深沒入胸口。
他突然丟了大弓,往一側彎下腰,伸長手臂往地上一撈,起身時,天子劍灼灼耀耀在手,一往無前地向著她奔來。
鍾遲遲猜測自己現在一定笑得很傻。
說不清是歡喜還是驕傲,飛揚的情緒塞滿了整個心房,還在迅速膨脹,膨脹到無法自控、無法思考,甚至無法呼吸。
她此刻眼裡心裡都只有那個人,甚至連最簡單的襲擊都沒能發覺。
「遲遲!」身後楊月眠驚叫提醒時,利刃已經劃破了她的肌膚。
背上刺痛傳來,鍾遲遲心神一凜,向前撲去。
前方階下,李長夜剛剛下馬,抬頭恍見墜落,忙大步上階,終於在十幾層處,將鍾遲遲抱了個滿懷。
手不經意摸到背上,濕潤的觸感令他猛然一驚:「遲遲——」
「李長夜!」她歡喜地喊了一聲,抱緊他的脖子吊在他身上,「你來救我了!」
聽她的聲音朝氣十足,李長夜才鬆了一口氣,笑道:「非得折騰點傷,好讓朕救得驚險嗎?」
她驀地抬頭,一雙眸子如星子閃耀:「不驚險,怎能突顯陛下英雄蓋世?怎能讓妾傾心仰慕?」
李長夜將她從身上扒下,緊握住她的手,嗤笑道:「朕還不稀罕做這個英雄!」
說罷,拉著她向望仙台上走去。
台階盡頭,沈三知靜靜佇立,眸色沉沉。
他只來得及刺了她一下,那點傷不過是破了點皮,再輕不過的輕傷。
匕首上沒有毒,有毒她也不怕。
她撲下台階后,沈三知或許是出於自知之明,沒有來追。
此時,他手裡還握著匕首,尖刃上隱有血滴,目光所向,是李長夜手裡的赤霄劍。
赤霄克巫,既能克她,也能克他。
鍾遲遲仰著臉,沖他嫣然一笑,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
長安攻破,宮城失守。
楊越已死,赤霄劍在李長夜手裡。
沈三知,大勢已去!
他也笑了,緩步朝後退去。
鍾遲遲蹙眉看著,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不由加快了腳步。
沈三知退到望仙台正中的棋桌旁,悠然坐下,含笑看著李長夜,道:「昔日信國公蕭倩以臣下之身,持天子之劍,弒巫神之女,此後飽受烈火焚燒之反噬,三月後自盡而亡——」
鍾遲遲心裡「咯噔」一下。
「並非所有皇族血脈都是帝命,非帝命而持赤霄弒巫,將受反噬——李長夜,你確定你是帝王之命?」他含笑詢問。
鍾遲遲頓時變了臉色,下意識握緊了李長夜的手。
楊月眠剛剛才說過,周恭帝楊榮雖然做過幾年皇帝,卻也不是帝命,那李長夜……
李長夜笑了一聲,左手用力捏了她一下,持劍的右手抬起,施施然指向沈三知,笑道:「朕當然是帝王之命!要不怎麼都想跟美人隱退江湖了,又無可奈何回來繼續做皇帝呢!」
他的語氣這樣篤定,篤定得讓沈三知收了笑容:「你真的要冒這個險?」
李長夜一邊走向他,一邊漫不經心笑道:「這算什麼冒險?朕只要坐穩了皇位,難道老天還非要說朕是臣子命?」
雖然他說得好像很有道理,鍾遲遲還是不安地將目光尋向楊月眠。
他既然算得出楊榮沒有帝命,那應該也能算得出李長夜吧?
楊月眠沒有給她答案。
他一步上前,卻是按在了劍身上,阻止李長夜更近一步。
「依依被困在囚靈陣。」他輕聲道。
囚靈陣?遲依依?
「這不可能!」鍾遲遲失聲喊道。
囚靈陣是一個困殺死魂的法陣,可遲依依都死了二十多年了,轉世投胎也該有十來歲了!
楊月眠沉默地看著沈三知。
沈三知笑了笑,揚起手中帶血的匕首,狠狠扎在棋桌中央!
剎那間,狂風大作。
「這可真不能怪我——」他含笑的聲音在狂風中支離破碎,「當年聽說愍帝遲妃是巫女,阿娘特意來了趟長安,可惜遲妃已經死了,是我們的阿娘收了遲妃的魂,以此找到了祝氏一系血脈。」
鍾遲遲面色緊繃,眼睛盯著桌上的匕首。
這把匕首,只有尖刃上沾了一點血,可入木之後,竟然有血跡沿著木桌的紋理四向流動!
難道沈三知在用她的血引發新一輪天劫?
頃刻間,星月朗朗變作烏雲蔽空。
「殺了我,遲依依只能灰飛煙滅或者永世不能超生。」他溫柔笑道。
話音剛落,眼前忽地一閃,赤光乍然入懷。
沈三知仍舊端坐著,長發被風吹得遮了顏面,看不清他此時的神色。
李長夜拂開楊月眠后急刺的一劍仍舊十分精準,好似他始終瞄準著沈三知的心臟。
刺中之後,他又用力往前送了送,幾乎洞穿了沈三知的胸口。
隨後揚起眉,笑著說了一句。
「遲依依,與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