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灕水飄渺
又過了一個月,她們三人再次接近了蒼山的一處邊界,站在腳下的山頭上,可以看到遠處天邊有一道長長的城牆立於水中,玉璇終於不再拿著那個四方儀對著天空了。
「那是中周國邊境良越。」玉璇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中周國是水城嗎?好美啊!」雪娘在二人不遠處感嘆。
眼前不再是無窮無盡的起伏山巒,中周國的蒼山腳下是一片浩渺清波,接天遠去,不見盡頭。
幾座或陡或緩的翠綠山石鑲嵌其中,有的像是英挺的男子持劍而立,有的像是妙曼的女子橫卧水面,有的似攀行的駱駝,有的似弓背的巨象。
如鏡湖面倒映著藍天白雲。偶有飛鳥結隊遠去,便會在這靜謐的天水一色間投下排排俏影。
乍然起風,吹碎斜陽,一片金光粼粼,清甜水汽迎面而來,沁人心脾。
「怪不得,中周國的護國仙派叫灕水縹緲呢。」烈陽看著眼前美景,獃獃讚歎道。
「哼,這確實是灕水,可縹緲派可不在這裡。」玉璇嗤笑一聲。
「中周國內也有很多水嗎?」雪娘好奇。
「中周國只是邊境水多,灕水已是母河,只是縹緲派仙跡難尋,並不在灕水河沿岸。」玉璇又是一聲嘆息。
沒成想,自己苦行兩個月,竟然走到了中周國。
蒼山腳下,各國均有常年駐軍的邊境城邦守護。但那中周國邊境恰好與灕水相接,無法築城,善於煉器布陣的飄渺派便在此布下護國仙陣,邪魔妖怪皆無法踏入灕水半步,方圓十里也難見一個人影!
來到此地,至少可以遠離妖邪騷擾了。
玉璇安慰自己,長長舒了口氣。頓了頓,她緩緩從發間摘下一支白玉簪子,對著天空輕輕一吹,一隻白玉蝴蝶從簪頭破繭而出,緩緩飛向藍天碧水間。
那是玄英派的信靈,此去為她尋覓仙友報信。
看著那玉蝶遠遠飛去,玉璇盤腿席地而坐,開始等待。
烈陽沒有多問,也隨她坐下,雪娘在則坐在更遠處。
一連數日,玉璇盤坐在山崖邊,靜靜望著灕水上的朝夕更迭。出生紅日剛染紅她的雙頰,落寞斜陽便又為她的鬢間綴上金光。
每有飛鳥經過,她都會凝目遠眺,尋找那白蝶的影子。
烈陽的關切再也得不到回應,他只能遠遠的望著山崖之顛的少女背影悵然若失。萬里碧波倒影紅日餘暉,在她身側暈出如夢霞光,湖面清風將她的紗衣烏髮吹起又落下,那俏鼻長睫的側臉更加飄渺如仙,卻再沒有回頭施捨他一眼。
又是一個朝霞初生的清晨。
雪娘從樹枝上直起身睜開眼,那枯坐在崖邊一遠一近的二人便映入眼中,彷彿兩塊頑石,她已經懶得再湊過去了。
雪娘緩緩走進密林,小心翼翼的回頭確認沒人跟來后,「咦唔」一聲,化出原身,低頭塌腰,平伸四爪,狠狠的伸了個懶腰,方才覺得胸中氣息舒暢。
此時已是深秋,枯黃樹葉在霞光瀲灧的清晨中,如萬道金光搖曳不已,早起的鳥兒嘰嘰喳喳在她頭頂忙個不停。雪娘眯起虎眼,愜意的極目遠眺。
空曠無垠的天空中,巨大紅日有一半還沐浴在水中,邊上幾顆來不及退場的星子,傻傻的眨著眼。
有一顆星子突然閃動,向著她點點靠近。
眨眼的功夫,那星子更近了,變成一個飄動的影子。
雪娘瞪大眼,看著一個愈加清晰的人影,站在一柄凌空的仙劍上向這裡飛來!
劍上男子在寂靜無垠的天水間廣袖飛舞,飄逸如仙。
「師兄!」
雪娘正慨嘆仙人們果然風姿優雅時,耳邊就聽到玉璇的驚聲呼叫。
急急趕去,正好趕上那仙人降落在玉璇靜坐的山崖上。
相處月余,雪娘本以為玉璇是個不喜言笑的人,此刻卻見她又哭又笑的撲入那男子懷中。
玉璇的大師兄仙號玉繁,不似烈陽般陽光健壯,這仙人生的高挑纖瘦,長臉細眉,著一身與玉璇相同的紗衣。
雪娘心道,原來修仙的人都這般瘦弱纖細,所以那清淡薄紗層層疊疊才不見累贅,反而更添仙氣。
大師兄面上一笑而過,對懷中女子沉聲道:「我不見你歸山,便四下查看,卻只在南趙國邊境找到這個錦囊,若不是玉蝶相報,萬算不到你竟身在中周國。」
玉繁張開手掌上躺著一個黃色錦囊,與他腰間墜的一模一樣,綉著一對兒麒麟獸。
「我......我只是迷路了。」玉璇啜泣道。
「這位仙友是?」玉繁上下打量了一番獸衣少年,拖長音調,客氣問道。
「哦,這位獵人小哥途中幫我殺了一頭魔狼。」玉璇不輕不重的將烈陽一筆帶過。
「哦?」玉繁細眉一挑,眼露不屑「既是如此,我便代師妹謝過這位小兄弟了!」
說罷,他朝著烈陽優雅的淡淡點了點頭。
烈陽不語,向一個木頭般矗立在二人邊上。
一輪紅日終於爬出水面,玉璇也要走了。
她眼中光彩熠熠,在師兄的注視下,一臉天真浪漫的讓烈陽伸出手來。
烈陽聽話的抬起粗糙的手掌,前幾日荊棘刮破的傷口剛剛結痂,猙獰醜陋。
「這是師兄煉的補氣金丹,權當謝禮了哦!」
一顆金丹放在手中,熠熠金光更稱的他寬闊的手掌粗糙晦暗。
玉璇嫌惡地匆匆別過臉去,烈陽遲遲不敢抬頭看她。
人之將走,其言也善。
站在仙劍上的玉璇回身粲然一笑:「還有,你說那東趙國的抱月山四季好景,待我和師兄得空了,定會去看看。」
就是聽了這句,烈陽突然如枯木逢春,霎時紅了眼眶,驕傲的抬起頭,大聲說出了那句招來致命禍根的話:「我說的是陪你看,沒我陪,那景能美嗎!」
玉璇壓根不理會烈陽眼底的痛楚,滿心著急地想隨師兄御劍歸去。
而躲在樹后的雪娘卻看到那劍上的男子猛然回頭,仙容驟變,凶如羅剎。
隨後,雪娘安靜的跟在烈陽身後,離開中周國邊境。
一路他都沉默不語,那寬闊的肩膀不再挺拔,往日意氣風發的青銅小劍無精打採在他腰間晃蕩。
兩個月來,雪娘已經習慣了遠遠隱藏,此刻沒了玉璇,她竟然也不知道該跟烈陽說什麼。
玉璇走後七日,
烈陽便躺在深秋的枯枝敗葉中,一口口吐著鮮血。
驚恐趕來的雪娘只來得及看到天邊即將遠去的一柄飛劍,劍上空無一人!
「玉璇來了。」烈陽斷斷續續的說到。
「她為何傷你!」
「是他那醋罈子師兄乾的!」烈陽嘴角牽起一抹不屑的笑容。
雪娘掌中金光旋轉,急忙覆上烈陽血紅的胸口,陣陣暖流注入,哪噴涌不息的鮮血才慢慢止住。
看著少女額上瞬間騰起的細密汗珠,烈陽無所謂道:「我傷的不重,不要擔心。倒是玉璇,不知會不會有危險。」
後半句,他眼中關切難掩。
「聽說他們是來南趙國邊境布陣的。」他補充道。
「咱們何時已到了南趙國!」
「呵呵,許是她專程來看我。」
向來自信滿滿的少年越說越低,語氣不再堅定。
「我去找她。」
雪娘瞪大眼看著青白天空,口中狠狠承諾道。
起身便向著仙劍消失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