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不可避免地戰鬥
城中四處火起時,本來因為城破而混亂的金軍更是再無戰心。
有頭腦的將領差不多都是心中絕望,多處起火,這不可能是一時不慎引起的,肯定是有軍隊叛亂了。
判斷是沒有錯的,原劉二祖所部的張汝輯、孫邦佐的確是降而復叛了。
兩人派出各自的親兵心腹在城中四處放火,製造混亂,又帶著人在北門突然暴起殺人,打開城門,迎進了義軍。
兩門告破,義軍湧入,在城內迅速推進,再加張汝輯、孫邦佐所部降軍的勸降、引導,城中金軍崩潰得異常快速。
說到底,還是人心莫測。在這種生死關頭,自私的一面便暴露無遺。
主官頑固,但底下的士兵卻未必肯陪著送死,甚至為了賞銀,為了自家小命得保,有不少人把目光都盯在了自己的主官身上。
但逼近城守府邸的時候,金軍還是組織起了較為頑強的抵抗。完顏沒烈率領親信,及所掌握的少量部隊,困獸猶鬥,使義軍的推進變得緩慢了起來。
但這已經無關大局,即便是完顏沒烈披掛盔甲,身先士卒地勇猛作戰,也不過是多拖延些時間,多消耗些生命。
源源湧入的義軍在人數上的優勢越來越明顯,迂迴包抄,推進猛攻,勝利只是時間的問題。
當義軍終於推進到府門的時候,火光,從府內升起,這不是炮火所引起的,而是自焚的煙灰。火焰越升越高,煙霧升騰,緊閉的府門內傳出了凄慘的哭叫。
熊熊大火宣布了泰安城的光復,完顏沒烈選擇了自焚,這或者是一種不在自己死後還受到敵人污辱的方式。
但對義軍來講,已經無所謂了。這是一場決定性的勝利,意義很重大。泰安紅襖軍重奪老根據地,便可分兵四掠,再造出一番聲勢。
而對孟九成來說,目的基本達到,也就到了撤軍迴轉的時候了。
首先,萊蕪和泰安的金軍幾乎是被全殲,大大地削弱了山東金軍整體的實力,對紅巾軍以後的作戰是相當有利的;
其次,泰安被攻下,又為紅巾軍的地盤形成了一個緩衝,或者說是一個預警。金軍不擊敗劉二祖,不佔領泰安,便不可能從西面威脅萊蕪;
最後,紅巾軍現在沒有了什麼威脅,便可專心攻打淄州,與李全所部連成一片,消滅鄰近的最後一個威脅——郭仲元的花帽軍。
清剿殘兵,維持治安,安撫居民,義軍入城后,立刻開展善後的工作。
雖然沒有紅巾軍那般軍紀嚴整、井井有條,但也不再是剛起事時那般混亂無序。
孟九成撤回了攻城部隊,依舊在城外紮營,並傳下命令,準備撤軍回返。
彭義斌說過要借道萊蕪回沂州,全力防守大本營。孟九成當時沒說,心裡卻打定主意邀其共同行軍,北上攻打淄州。
面對郭仲元的「花帽軍」,儘管是不足三千的騎兵,孟九成依然不敢大意。直等到現在幫霍儀打下泰安,才會全軍出動,還要聯絡李全,再拉上彭義斌。
儘管孟九成極力避免與金軍,特別是與騎兵進行野戰,但有時真是避無可避。
為此,孟九成也是苦思了很久,並與將領們進行了數次研究商議,才確定了最後的戰法,並調動了本不該亮相的大部騎兵。
當然,計劃是要隨著形勢變化而展開的。現在的時機基本成熟,孟九成才急於返回。
霍儀等義軍首領再邀孟九成入城慶賀,卻被孟九成婉言謝絕,推說淄州金軍似有異動,急著返回處置。
休息一夜后,孟九成第二天便率軍開拔。霍儀等人出城相送,又分給紅巾軍部分盔甲武器。
孟九成也不客氣,接納繳獲后,又與彭義斌相約。彭義斌答應明天也率部返回,取道萊蕪。
「小氣,連一匹馬也沒給。」返軍途中,王仙有些忿忿不平。
孟九成淡淡一笑,說道:「他們也缺馬,且經營沒有咱們長久,糧草物資更是捉襟見肘,就不要斤斤計較了。再說,靠他們給個一兩匹,也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問題。」
王仙嘿嘿笑了笑,說道:「我也知道一兩匹無濟於事,就是覺得心裡不舒服。」
「希望打淄州能繳獲得多一些。」孟九成輕輕甩著馬鞭,沉聲說道:「花帽軍名聲在外,與他們作戰,可萬萬馬虎不得。」
王仙點了點頭,說道:「花帽軍確實很厲害,末將是見識過的。咱們的騎兵雖然是挑選的精銳,可要與其對戰,還是差了不少。」
「自然是不會讓騎兵輕易出戰。」孟九成沉吟了一下,說道:「以步兵敵騎兵,倒也不是沒有勝算。嗯,跑就跑吧,我也沒那麼大的貪心。」
王仙笑了笑,說道:「步兵戰騎兵,孟帥還是很有經驗的。末將看,勝利是沒有什麼問題。」
「卻有不同。」孟九成搖頭道:「打完顏伯德的時候是山地伏擊,利用地勢將其困住;打仆散留家時,是以堅寨消耗,待其損兵折將后,才將其堵在道路上,使其喪失了馳騁空間。這次與花帽軍作戰,卻是我軍主動進攻,野戰怕是不可避免。」
「步戰以陣勝。我軍裝備還好,有戰車阻擋,有弩箭對射,還有火炮之威,只要陣式不亂,騎兵也是無隙可乘。」王仙見孟九成面色沉重,此番話倒是勸慰居多。
孟九成展顏一笑,說道:「無論如何,我軍與騎兵碰撞是早晚的事情。到現在才打,準備也算充分了。我對取勝,還是有信心的。」
說著,孟九成揚鞭一指,笑道:「現在,武器裝備、彈藥物資應該已經運到,就讓花帽軍嘗嘗我軍的厲害吧!」
……………
彭義斌率領人馬趕到萊蕪時,紅巾軍已經基本做好了出征的準備、從後方運來的武器裝備分配給各部隊,糧草物資也源源運來,大戰即將開始。
孟九成熱情款待了彭義斌,並將作戰計劃全盤托出,邀請其聯合作戰。
對此,彭義斌沒有什麼猶豫,很痛快地答應下來。
與紅巾軍聯合作戰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勝利有保證,繳獲的物資分配也絕不吃虧,彭義斌又想長期結好孟九成,這樣的結果也就一點不出意外。
孟九成給彭義斌所部留出一天一夜的休整時間,便趕赴博山,指揮已經集結於此的主力部隊,開始了攻打淄州的軍事行動。
如果加上彭義斌所部,此次進攻的總兵力便達到了近三萬,是淄州金軍的六倍之多。
這還不包括李全的人馬,以及濰州韓守仲的部隊。
而淄州金軍除了花帽軍以外,剩下的兩千守軍並不放在孟九成眼裡。況且,金軍也不會傾巢出動,留下淄州這座空城。
按照既定的作戰計劃,紅巾軍以博山為後盾,以三千餘人的營為單位,沿著大路,向淄州緩緩逼進。
儘管是進攻,但紅巾軍採取的卻是最為穩健的戰法。
十里一小營,守軍一千;三十里一大營,守軍兩千。就這樣步步為營,很紮實穩健地向前迫近。
寓守於攻,可小敗而不會大潰,這是此次進攻計劃的原則。
沿著大路,一個營寨、一個營寨地修築,相距不過十里,形同一座座小城池。正象一道鎖鏈延伸,極大地限制了花帽軍穿插迂迴、側襲追殺的空間。
即便花帽軍擊敗了紅巾軍的前鋒,追擊也不會超過十里,敗下的紅巾軍也有營寨可收留,傷亡不會太慘重。
如果花帽軍要攻打營寨,那就又陷入了紅巾軍的耗敵戰術。況且,十裡外的另一個營寨還可能增援前寨,使花帽軍有遭到夾擊的可能。
如果是穿插迂迴,花帽軍也只有營寨之間的十里距離能夠騰挪,迴旋空間太小,騎兵的威力難以得到充分發揮。
在歷史上,有一位名人也採取過類似的戰法,被稱為「結硬寨,打呆仗」。
孟九成算是借鑒,但借鑒的是經驗,如果過於相信則又會參展為一種誤導。奇計妙策,說的便是如此。
戰陣廝殺,講究的是變化,因時而變,因敵而變,因勢而變。對付機動能力遠超步兵的騎兵,倚營寨為堅城,靈活轉變攻防,對金軍來說,確實是陌生的。
所以,紅巾軍的防守不意味著怯於進攻,進攻也不意味著勇往直前。
而金軍的應對也不令人意外,郭仲元率花帽軍出城迎戰了。
在增援萊蕪受挫后,郭仲元便帶著花帽軍主力開始猛攻李全,在博興、廣饒連勝兩場,擊敗了李全手下的鄭衍德、田洋兩名悍將。
就在郭仲元準備繼續進攻時,紅巾軍北上攻打淄州的消處傳來,他不得不率軍返回淄州,因為淄州的守衛過於空虛了。
而既然已經判明紅巾軍的行動,郭仲元哪肯嬰城自守,陷騎兵於無用之地。所以,出城迎擊,爭取在野戰中擊敗敵人,便是他的唯一選擇。
以不足三千的騎兵,迎戰將近十倍於己的敵人,表面上顯得有些過於狂妄和輕敵了。
花帽軍以少勝多的戰例並不算少,且大多是在主動進攻中獲得。即便紅巾軍人多勢眾,單純從步騎的較量來看,其實也並沒有佔據太大的優勢。
所以,郭仲元率騎兵出戰,既是唯一的,也是正確的選擇。
第一戰,便是花帽軍前鋒張惠,率領一千騎兵,與紅巾軍前鋒營進行的廝殺。
從人數上看是三比一,騎兵雖少,卻應該佔據著優勢;可從實際的戰鬥過程來看,紅巾軍的前鋒營卻給張惠一個沉重的教訓。
「轟,轟,轟……」流星炮不斷發威,黑色的炮彈飛過七百多米的距離,落進金軍的戰陣之中。
見識過炮彈的威力后,面對著在地上滾動的冒煙的鐵球,即便是最悍勇的金兵金將,也臉上變色,紛紛躲避。
爆炸一聲聲響起,金軍戰陣中騰起一團團黑煙,陣勢經過流星炮的不斷轟擊,越來越不嚴整。
張惠立在將旗之下,感受到本陣的涌動,不禁皺起眉頭,緊盯著激烈廝殺的戰場。
在流星炮的轟擊下,將旗已經數次移動,嚴整的陣容也有很大鬆動。這麼耗下去,實在是太過不利,他催動戰鼓,希望衝殺的部隊儘快取得突破,擺脫這被動的形勢。
戰場上,箭矢如雨,炮聲如雷,喊殺震天。金軍的騎兵就象大海的波浪般,拍擊在紅巾軍的戰陣上。
拒馬、戰車,紅巾軍以此為掩護,列陣迎戰,先是用虎蹲炮打擊金騎,然後是步兵用弩箭與金軍對射。
雙方的傷亡比幾乎相同,而紅巾軍卻在不計彈藥消耗的發炮,儘管金軍騎兵並不是以密集隊形來攻。
聽到戰鼓聲后,金軍騎兵呼嘯著馳騁而來,發動了更為猛烈的進攻。
一篷篷的箭雨過後,前面的金軍騎兵下馬作戰,臂持小盾,手舞彎刀,吶喊著沖陣。
一陣廝殺過後,拒馬被推倒,戰車被掀翻,金軍似乎要打開進攻的坦途,騎兵也開始衝殺而來了。
「轟,轟,轟……」悶響在紅巾軍戰陣側後方響起,黑壓壓的飛雷炮炮彈劈頭蓋臉地砸向金軍,上百顆小炮彈覆蓋了戰陣前相當大的一片區域。
爆炸聲此起彼伏,已經分不出個兒。煙霧瀰漫,相距不過幾百米的兩軍已經看不見對面敵人的影子。
張惠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沒想到紅巾軍還隱藏了殺招,並在此時候給予突然打擊。
他有些後悔了,後悔不該輕敵,不該在這片明顯是紅巾軍預設的區域內作戰。左側是樹林,右側是河灘,迂迴側翼進攻沒有可能。
紅巾軍又發射了一輪飛雷炮,徹底打亂了金軍的衝擊,並遮斷了金軍進攻陣形的連續。
突破拒馬、戰車的金軍沒有了後續支援,很快便被紅巾軍士兵圍攻斬殺。
拒馬、戰車被重新立起。儘管很多已經殘破,但缺口處或是出現了虎蹲炮的影子,或是紅巾軍的大盾長槍,防線又重新被組織起來。
「鳴金,撤退!」張惠下達了明智的命令,並不是不能再組織進攻,但對他來說,傷亡已經超過了限度,他不敢再打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