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護你一世無憂
突如其來的動作,眷戀不舍的懷抱、熟悉清冽的呼吸......一併湧向她的四肢百骸,忽略了整日的委屈髣髴得到了釋放般,隨同嘩啦啦的眼淚浸濕他胸前的明黃君袍。
她緊咬紅唇,掄起拳頭邊砸邊控訴:「成親不過一年,你便已移情別戀。可那女子除卻模樣討喜、豐腴臀滿之外,哪一樣比得過我......」
越說越激動,乾脆將淚水徹底擦上他的衣襟。
梁帝俊無可奈何一笑,雙掌捧起淚水漣漣的雙頰,眸底的深意如同此刻燦爛的星辰:「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她毫不留情拂開他的手掌,避開那灼燙的視線,「若我再遲一步,她便可如願以償落入你的懷抱。屆時,郎情妾意,恩愛繾綣!
粗礪指腹不疾不徐替她抹掉兩角間滲出的淚痕,漆黑的瞳仁澈亮,不疾不徐道出真相:「難道我的軟軟除卻她故意滑倒這一幕,並未留意其他?」
其他?
齊羲和翕了翕鼻尖,淚凝於睫,垂眸回想今日御書房內場景。
近日來,瀛洲數城災難頻發,百姓們苦不堪言,他心憂國事,夜以繼日與朝臣們議事,已數日未曾闔眼。她心憂他身,便親手做了份滋補羹湯送去。
誰知剛踏入前殿,悠悠龍涎香中,入眸便是他與議政王大臣之女相識一笑的刺目畫面。
她氣不打一處來,不僅端起書桌上的硯台墨水潑了他一身,還摔碎了精心準備了數個時辰的羹湯,旋即頭也不回離開。
至於其他……還真未留意……
大掌輕闔上晶瑩的琉璃燈罩,通透明亮的椒房殿投射帝后二人重疊的身影,親密無間。
妻子娥眉漸有彎蹙茫然的趨勢,梁帝俊已心有所明。他慢條斯理支起象牙箸,加了塊玉羞豆腐遞到她唇邊:「張嘴。」
思緒尚游移在九霄雲外的齊羲和下意識啟唇,咀嚼間,柔軟美味的食物堪堪然勾起了她的味蕾。回神的剎那,眼前的瓷玉盤碟已然放入不少令人垂涎三尺的美食。
她默然垂眸,這才恍然,因心繫某事,她已整整一日未曾進膳……
「朕已多日未曾飽腹,原本打算飲用王后滋補之羹湯以調理……」
齊羲和將象牙箸往桌上重擱,避開他話里話外的暗指,強逼自己冷眼相對。誤會並未解除,還敢再提羹湯之事。
燭光搖曳下的清容,嬌美如盛綻的花蕊,花容月貌,一顰一笑,一如初見,自始至終牽動著他的心神。
梁帝俊扶額,好笑又無奈,不由分攥緊那雙纖細柔軟的手指,沿著肌膚的紋理來回摩挲:「再細細回憶一下,特別是她的周圍。」
齊羲和沿著他提供的線索按圖索驥,終於發現不對勁之處!
瀛洲君臣制度嚴謹又完善,僭越之舉甚少有之。君臣於御書房內議事,常需研磨。然,商議之事皆國家機密,萬不能外泄。基於此,君王便配備御用史官亦或是……身份尊貴又足以信賴之人,比如……一國之後!
而這位議政王之女不僅自告奮勇研磨,甚至假借摔倒為由,欲與當今王上來個肌膚之親,再假以時日,神不知鬼不覺從她手中奪走王后之位!
為何此刻才知曉她故意摔倒?
因為她早不摔晚不摔,偏偏在她抵達御書房之時。加之人慣性摔倒的動作,本應往右偏移,她偏偏費盡全力前傾!
如何不叫人懷疑?
她屯著滿肚子火氣,反觀某人,不僅氣定神閑品嘗美味佳肴,還雷打不動拽緊她的手指。一扯一拉間,她也沒了滔天怒火,抿了抿唇,嘟囔著控訴:「為何不一早解釋清楚?」
還讓她的心緒跌宕起伏了一日。
「如此費心費神之事,斷然比不過自省來得快些。」
她:「……」
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擠出一絲微笑:「王上就不怕臣妾愚笨,亦或氣惱攻心,絲毫未曾留意當時的情形,更無法自省嗎?」
某人語氣篤定,斬釘截鐵道:「不會!」
「為何?」
梁帝俊對上她的視線,稜角分明的俊逸輪廓之下,跳躍的火光倒映在他深邃如海的眸底,璀璨得如同一顆價值連城的寶石。
「因為你是我的后,瀛洲墨離王親擇的一國之後!」
更是我的一生所愛!
嘶——
如此發自肺腑的表達,換來的卻是虎口處啃咬的抽疼。也好,讓她發泄一番,彌補今日不能及時安撫她之痛。
可女人的秋後算賬,絕非默不作聲就得以善罷甘休的。
這不,你看——
「既然對她早有提防,為何還時常宣她入宮暢談詩詞歌賦、整理古文典籍?」
「錯,」某人不動聲色將她箍入懷中,大掌不疾不徐摩挲她的纖腰,「是我、雲霄和她!」
突如其來的念頭一閃而過,她似乎抓住了它的尾巴,撲閃的細長睫羽輕盈動人,半懷半疑開口:「你的意思是……」
今日,她已多番逾越,又堂而皇之觸到了他的底線——他視若珍寶的王后。盛怒之下,他欲嚴加懲處,偏偏雲霄對她一往情深,以前途和性命換下她的安全。
雖襄陽有心,神女無夢,他亦要成全自己視若手足的兄弟——下旨賜婚!
可他未曾預料到,十年後,曾經歃血為盟的兄弟,竟會密謀叛變,與他刀劍相向!這其中,又何曾少得了那人的耳旁風?
而彼時,他的王后垂眸抿唇片刻,忙攥緊他的衣襟,拋卻往日的矜持,橫跨坐在他長腿之上,坦然與他平視:「那為何不喚上我?」
方丈與瀛洲雖習俗各異,文化卻是相通的。更何況起初她也曾陪他秉燭夜談,暢談古今。
梁帝俊輕颳了下她的下頜,指腹沿著她柔嫩的唇紋逐一摩挲,眸色漸深,如同往日他舌尖探入時輕柔慢捻的迤逗,轟然一聲,嬌容瞬間漲紅了個遍。
他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如墨般漆黑的眼底浮動一抹殤慟之色,喉頭如塞滿了棉花般:「王后……可是忘了那場寒症?」
齊羲和驀然怔愣,如同被人點了穴道。
初嫁瀛洲,為爭取早日融入此地的風土人情和人文風貌,能夠與他暢所欲言,她不遺餘力花費數月時間,盡心費力研習瀛洲國的一切。一場硝煙瀰漫的君臣爭議,她以四兩撥千斤之法遊刃有餘解決,贏得瀛洲上下的無數讚譽,更讓他青睞有加。
誰知才同他整理一月古籍,她便患上了嚴重的寒症,邪風入侵,整日纏綿病榻,孱弱如風中柳絮,治療了許久,才徹底剷除病根。
「軟軟……」兩人額際互抵,溫熱的呼吸噴洒兩人的鼻翼,「佛說,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一次擦肩而過。而我何其有幸,茫茫人海中與你相識、相知、相愛、相守。「
但凡有任何要將你置於危險境地之事,我皆會為你披荊斬棘,掃除一切障礙。哪怕豁出自己的性命,亦要保你一生周全!
陰冷雨霧纏纏綿綿,一連多日籠罩在穎上天際,沉翳潮濕。
梵音閣內,檀木鎏金香爐散發陣陣幽香,計時銀虯不疾不徐傾泄流水。
忽地——
「嘶……」
心不在焉的季梵音垂下翕動的眼睫,瓷白如玉的食指中央滲出鮮紅的血子。
「母親……」
梁彎彎邁著小步子跑過來,憂心忡忡捧起季梵音受傷的素指,輕柔呼了呼。
季梵音淺淺一笑,抬起未受傷的右手揉了揉她綰起的如絲綢般柔順的髮髻,言不由衷安撫道:「母親沒事。」
心卻莫名心慌,髣髴有什麼事要發生。
笑容斂起,她偏轉視線,檀木案几上靜擱的潔白明蘭落入眼底,其中一株細長枝幹還沾染了她的鮮血。出乎意料的是,削干磨平的枝身驀然長出鮮嫩柔軟的綠葉……
唇色似染了層寒霜,她掩著胸口,心如同被鈍刀磨割,呼吸滯了又滯。
耳畔是女兒如同隔了千山萬水的焦灼呼喚聲,緊隨而來的還有亂了節奏的心跳聲。細長的後頸,閃痕如被剜了一刀般,寸深寸許!
撲通、撲通、撲通——
清眸髣髴蒙上了層氤氳的水汽,腦海似和了漿糊般,視線逐漸模糊……
一雙沉穩有力的大掌猛地撳住她的肩胛,旋即從后將她箍緊入懷,埋在凝白鎖骨上的磁嗓,低沉如絲竹管弦般,不疾不徐飄入她的耳廓:「音兒,吾愛---」
散亂的三魂七魄如遭巨石撞擊,猛烈揪扯她的四肢百骸。
而他浮散在空中的聲線如同一雙無形的大掌,將她幾近出竅的魂魄徹底挽回軀體。
扭曲的香霧漸次恢復常態,銀虯上的流水滴灑均勻有聲。
季梵音闔眸低垂,孱弱的身體虛軟無力斜靠在寬厚的胸膛上,唇瓣翕合,呼吸緩緩歸入平靜。
「母親......」
重若千斤的眼皮有氣無力掀抬,季梵音蒼白如雪的唇角,彎起一個虛弱的弧度。
梁彎彎強忍適才如滔天巨浪般的驚懼,端持沉穩之姿態抹掉眼角的淚痕,小身板挺直如松柏,佯裝堅強扯出一抹笑:「可有哪裡不適?彎彎幫您揉一揉?」
話音未落,一匆慌忙亂的腳步聲混雜在陰雨蒙蒙的翳郁之中,沉若踏心。
「瀟王爺、王妃,太後娘娘出事了......」
灰濛濛的天際,在千雨萬幕的撕裂中,愈發陰沉落寂。
瀟王爺一家三口趕到椒房殿時,貴為瀛洲國君的梁榭晗陰沉著一張臉,一瞬不瞬盯著前方跪地的二人,言辭沉厲,擲地有聲:「太后心病鬱結多年,你們為何知情不報?」
季梵音半蹲下身,輕聲對女兒言:「彎彎,你先去內室照看祖母。」
半懵半懂的梁彎彎含笑頷首,小身子繞過屏風,消失在季梵音澄澈的眼底。
「奴、奴婢知罪......」容嬤嬤跪伏在地,行行清淚流淌,哭聲嗆得整個人面色蠟黃,「太後娘娘自先王薨逝后,身體每況愈下,可娘娘為免王上和幾位王爺憂心,明令禁止奴婢泄露。奴婢未敢刺激娘娘,便將此事隱瞞了下來......」
季梵音蓮步輕移,神色漠然反問她:「那麼此次故意支走一眾隨侍,害得太后寒症發作,你又該作何解釋?」
容嬤嬤淚水漣漣,鬢角處的白髮浮散在暗沉的內殿,尤為明顯。
「本王來替你回答,」沉眉肅目的梁榭瀟聲冷如寒冰鑄造的箭鏃,輕啟的薄唇迸射出耳鳴般的冰川冷箭,「你為了一己私慾,不惜背叛瀛洲,投靠蓬萊,還賣主求榮,欲置太後於死地!」
「不,奴婢沒有!」容嬤嬤毫不猶豫否認,褶皺的面容浮現出一股坦蕩氣勢,「瀟王爺,凡事請講證據!」
「不錯,」梁榭晗輕描淡寫看了梁榭瀟一眼,負手持立,輕飄飄勾起的唇角帶著居高臨下的倨傲之色,「三弟,你曾是父王親選的瀛洲君主,而瀛洲向來又是以製為首,無證無據之事,怎可輕易胡言亂語?再者而言,瀛洲與蓬萊向來無仇無怨,容嬤嬤何來賣主求榮之說?」
梁榭瀟斂衽垂首,神色平靜道:「臣弟斗膽請王上下旨搜宮,一切自然不言而喻!」
「清者自清,王上儘管搜。」
未消多時,早已恢復御林軍總領身份一職的李久長雙手捧著一沓麻黃素紙,回稟聖命。
容嬤嬤怔愣在原地,髣髴一尊死氣沉沉的雕塑,面如死灰。
嘩啦----
無數素紙如飄落的雪花板散亂在沉冷幽暗的椒房殿內,透過輕薄的紙張,狠厲如猛虎般的梁榭晗長臂一指,痛心疾首質問:「瀛洲究竟哪裡對不起你,你要如此報復它?」
神色恍惚的容嬤嬤雙眸獃滯,動作木訥撈起手邊一張麻黃素紙,無神的瞳孔逐一掠過上方被燭火燙過後浮現出來的墨體黑字,仍舊梗著脖頸拒不承認:「奴婢從未做過背叛瀛洲之事。」
「從未?」季梵音輕笑了聲,溫婉如同瓷玉相撞發出的縈繞晶潤之聲,「已有前車之鑒的人,如何還能讓人信服?」
當年的驪山之巔一事,她便是以此之法向雲逸通報瀛洲動向。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容嬤嬤胡亂抹了把淚水,無畏無懼對上季梵音的視線,「奴婢斗膽,請問三王妃有何人證?」
空氣靜默一瞬,流動的氣息髣髴凝固了般。
「老奴......可為人證......」
殿隅一角,幾近被忽略的魏然跪伏在地,聲音不疾不徐。
「魏然你......」
「住口!」梁榭晗厲聲呵止容嬤嬤之言,視線落向魏然,語含警告,「若你今日有半句欺瞞於朕,朕定要讓你付出慘痛的代價!」
「是......」魏然畢恭畢敬垂首躬身,面色平靜敘述,「六年前,潁上宮變,太后早已察覺當時高坐於龍椅鳳位之上的帝后二人是雲逸、綠珠無疑,便遣朝中最德高望重的文武二臣前去勸說假冒王后的綠珠,誰知......被容嬤嬤早早揭發......」
「繼續!」
魏然垂臂頷首,條理清晰回憶道:「數月前,老奴多次探見容嬤嬤步履匆匆進出御禽之舍,且均是在夜半三更的下玄之月。老奴心存疑惑之下,便偷偷尾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