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而後又指向繞壺一圈的褐色瓷杯,補充道:「身邊之人,良莠不齊,真假難斷!」
立於窗欞旁的梁榭瀟偏眸,如鬼斧神工般的俊美輪廓線條明晰。他一瞬不瞬盯著桌上的紫砂壺,薄唇微勾,驀然一笑:「既然有人慾自投羅網,那不妨就來個請君入甕!」
梁榭晗不緊不慢取下包裹在手中的素白布帛,燭光微漾,修長分明的指腹完好無損。
此人化身功力出神入化,基於此,但凡與戰神瀟王爺有接觸之人,右手皆需纏上此物,以便真假。
有條不紊的步伐聲隨同盔甲的相互叩擊響天徹地而來,瞬間將整間房包裹得水泄不通。
假『梁榭晗』仰天長笑,旋即以『魏剡』的『真』面目示人,猙獰的面容鬼魅邪詭,狂妄自大道:「那又如何?本尊貴為魔界至高無上之王,怎是你們一群凡人能輕易降服的?」
「那你便可拭目以待!」
梁榭瀟沉聲落地,整間房徒留『魏剡』一人。
嘭——
陰狠毒辣的他輕而易舉毀了整間房,飛身而出的剎那,身軀驟然一滯,髣髴被一雙無形的大掌禁錮住了四肢百骸。四周好像有磁石般吸附力極強,他欲掙扎,反而束縛欲深。
身體猛力下墜,氣息紊亂。
「此為天羅地網陣,專門為你一人所設!」
梁榭瀟作壁上觀,衣袂迎風浮動。幽淺銀白的清輝傾斜灑落,映襯頎長俊拔的身軀髣髴神祇般悠悠然降臨。
青石地板之上,忽明忽暗的朱紅線條縱橫交錯,錯綜複雜。雙目陰鷙的清逸攥進雙拳,細長的脖頸髣髴斷裂般來回扭動,當即顯出『魏剡』的孔雀真身,白如雪的翎羽浮蕩在整片寂寥的夜空之中。
火,如烈焰般迅疾的猛火,髣髴火燒雲般刺人眼球!
橫衝直撞的孔雀以覆蓋全身的細長白翎四處撞擊,看似魚死網破,實則另有目的。
早已識破清逸身份的梁榭瀟神色一凜,青筋突兀的大掌攥緊面前的欄杆,聲冷如罄:「清逸,本神規勸你早日束手就擒,別在做無謂的掙扎!」
「哈哈哈……」孔雀高傲撲棱殘破的翎羽,輕蔑道,「梁榭瀟,不,大地之神梁仲白,既然你欲將本座置於死地,本座便滿足你的!只是可惜……你那傾國傾城的愛妻、與本座相生相剋的永生草,定然也需陪葬!」
如墨般飄逸袂袂的玄衣拂盪過空中,長軀浩氣凌然騎上它那布滿灼肉氣息的脊背,凝聚靈力的掌心朝它細長的脖頸狠力一劈。
孔雀仰天發出嘶鳴尖銳的刺耳之聲,盤旋的鳥軀雙翅加快飛騰的動作,報復性螺旋式上升,穿雲破嘯般迅猛。
此時,如倒掛金鉤般的梁榭瀟以沉穩有力的雙足箍緊孔雀的脖頸,墨發拂過處變不驚的俊容。趁黑雲覆蓋之際,他奮力一躍,髣髴凝聚開天闢地力道的渾厚之拳準確無誤擊中它的右眼。
下一瞬,聲嘶力竭的悲戚哀鳴聲響徹整片雲霄。緊接著又是一聲震動天地的轟鳴,髣髴泰山傾軋,塵埃滾滾。
埋伏在四周的兵將心頭一滯,如開了閘的洪水般轟隆隆而來。
「王爺——」
「三軍聽令,」梁榭瀟掩著氣息紊亂的胸口,聲線沉冷,「沒有本王的命令,誰都不許進陣一步,違令者,軍法處置!」
軍令如山,如潮湧般的將士們不得已停下腳步,面面相覷后紛紛後退。
塵霧散盡后,陣內忽地傳來一陣聲響,梁榭瀟斂眸凝神,墨眸深沉如海。
「不愧是為與盤古、天帝並稱三大古神的大地之神,上古靈力有過之而無不及,「清逸雲淡風輕擦掉唇角滲出的血痕,狂傲不羈起身,勾起一抹意味深長之笑,「可地神別忘了,一旦你們違背天規,在人間使用任何靈力,必定遭其數倍反噬!」
話音才落,隱忍多時的梁榭瀟嘴角當即溢出一縷血絲,四肢百骸如同被人拆了而後重組般。他驀然盤腿而坐,闔眸凝神來調節體內四處亂竄的紊亂氣息。
渾身狼狽的清逸長軀略微晃蕩,慢條斯理撣了撣灰塵遍布的細長白衣,咧嘴一笑:「梁仲白啊梁仲白,只要你深愛著季林甫一日,本座便可高枕無憂!」
話落,他的瞳仁驟然一冷,垂落的掌心凝了團火焰,偷襲了梁榭瀟。
夜色愈發幽渺,氣氛壓抑到極致。
「這個怙惡不悛的混蛋!」
梁榭晗氣得渾身發抖,冷峻的面容儘是暴戾恣睢之色。他一把搶過趙卓手中的武器,義憤填膺衝出廊檐。
李久長神色一凜,趕忙攔住他:「王上請冷靜,切勿做暴虎馮河之徒!」
「給朕讓開!」
李久長巋然未動,掀起垂落的長袍,長身徑直跪地:「卑職懇請王上相信瀟王爺,瀛洲聲名顯赫的戰神,絕對不會任由他人欺凌!」
「你……」
「卑職懇請王上相信瀟王爺——」
哐哐哐----
三軍整肅莊嚴,一絲不苟屈膝跪地,磅礴如山般的恢宏氣勢落入梁榭晗的眼底。
月色寂寥,淡漠如水。
「若真如你所言,今夜又何必冒著自投羅網的危險來探查本神的靈力?」
梁榭瀟掀起眸子與他對視,深邃瞳仁淌過一抹如水般平淡的色澤,渾然天成的氣勢髣髴連多看你一眼,都讓人覺得是恩賜。
置若罔聞的清逸陰邪一笑,白如雪的長袖迎風揮動,狂妄指向那方的一輪明月,大放厥詞道:「本座要這天,成為本座的足下臣奴;本座要這地,孕育本座的萬千子孫;本座要這三界,皆聽從本座的號令;本座要......」
他堂而皇之將食指指向脊背挺拔如山的梁榭瀟,俯睨的眉眼傲慢無禮:「本座要林甫,成為本座的妻子、三界數萬萬人爭相朝拜的聖后!」
『嗖』地一聲,迅猛如疾風般的長刀狠插入地面,銀白似霜的鋒利刀刃左右晃擺,餘音繚繞。光輝灑落廊階,梁榭晗冰冷沉聲如擊鐘鼓,氣勢迫人:「痴心妄想!」
清逸挑了挑眉眼,一把握緊刀柄,凝力上提,唇角勾起一抹難以言喻之笑:「這倒是一把好刀,不知用來了結某人,是否......綽綽有餘!」
話還未落,尖銳的刀刃沿著乍起的蕭瑟冷風,狠戾逼近唇色蒼白的梁榭瀟。他眸色深斂,凝視前方,泰山崩於眼前而面不改色。
眾人驚慌失措,旋即破聲大喊----
「三弟------」
「瀟王爺----」
梁榭瀟準確無誤捏住刀刃,盤姿未變,整個長軀驀然懸浮於空,如疾風般迅猛後退。銀光刀刃反射出清逸毒辣的雙眸,刀鋒倏然刺破寒風,以劍相指,步步緊逼。
「以夢魘之術困囿梵音的意識,再憑藉魏剡體內的魔族冷魂祭之法捏造子虛烏有之名,企圖讓她與本神反目成仇。你這如意算盤,的確打得精細無比!」
「地神謬讚!」
梁榭瀟燦若星河的眸子映照天際那一輪瑩白如玉的皎月,薄唇勾起一個弧度:「只可惜,本神的妻子雖身陷囹圄,卻並未百分百受你所控!」
話落,他再次以掌擊地,兩指指腹瞬間捏碎泛著森冷氣息的刀刃,緊隨而來的衝擊力將清逸驅跌於地。
「那又怎樣?縱使你厭我如貔貅,還不是照樣拿本座無可奈何?」
「你錯了!」
清逸忽覺四肢如被人點了穴道般,動彈不得。他眸色一驚,不論手腕亦或腳腕,均被陣法中如藤蔓般的清透銀光之綢絲箍得死緊,毫無反手的能力。
「為了擒住本座,地神還真是煞費苦心!」
原來,適才的他並非為了盲目躲開自己的攻擊,而是繞著這方天羅地網布陣!
梁榭瀟雙掌互抵,一團銀白光圈不疾不徐罩住清逸全身,髣髴畫地為牢,將他禁錮於狹小的一方天地。
「梁仲白,縱使你已將本座擒獲,蓬萊與方丈兩國也絕對不會停止征討的步伐。而仙界的九重天,本座也志在必得!對了,還有你視若珍寶的妻子。只可惜,她此刻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梁榭瀟沉眸凝重,髣髴幽暗無盡的深淵。雙掌攥握成拳,迸射而出的一股形似刀刃的透明靈力如同猛虎下山般攻向清逸漂浮於空中的長發。未消片刻,墨發輕飄飄從他眼前落地,頂上光滑,微有幾條紅痕。
「你----」
「瀛洲三軍聽令,即日起,日夜設防,嚴加看守此欲陷三國於血腥殺戮之中的千古罪人!」
「是!」
蒼穹幽寂,垂落的廊燈迎風擺動,映照斜落在地的影子忽明忽暗。
梁榭瀟從袖口中掏出玄靈鏡,修長的指腹從左往右一劃,焦灼如熱鍋上螞蟻的聲音頓時傳來----
「容荔姑姑,母親今日的氣息越發微弱,這可如何是好?」
「稍安勿躁,讓我替王妃診下脈。」
容荔微掀青縑錦衾,右手搭上沉睡不醒的季梵音。誰知......撲通、撲通----
容荔神色一震,這是......她微斂眸,素手再次覆上白皙的皓腕,仍是兩股同時跳動的脈搏齊頭並進。再深入探尋,其中一股脈搏卻漸次微弱。
面容秀麗的容荔神色猶疑凝視氣若遊絲的季梵音,默然垂眸,陷入了沉思。沿著濃墨稠密的髮絲探入,脈絡深處,兩縷魂魄靜置於怦怦跳動的心臟上方。
「梵音,看著我,千萬別睡。」
身形纖瘦的季林甫抱住臉色蒼白如紙的季梵音,聲音哽塞,淚如雨下。
季梵音輕若無聲呼了口綿長的氣息,顫顫巍巍抬手,吐出的聲線低如蚊吶:「原來,這便是風水輪流轉......」
上一次是林甫,這次換她了。
季林甫淚凝於睫,喉頭如食了蓮心般,一片苦澀:「這都何時了?你怎還開如此玩笑?」
「林甫......」唇色如霜的季梵音虛握住她的手腕,細長的睫羽緩緩翕合,微勾唇角,「今生能與你相遇,便是......梵音之幸......」
季林甫反握住她冰涼的手心,涕淚懼下:「勿再多言了......保存氣力......我這就前往天盡頭的海之崖,為你摘取永生草凝續魂魄......」
「不,這副身軀......少了你,便會......香消玉損......」季梵音氣息上提,接連咳嗽好幾聲,「自衝破清逸的夢魘之術,梵音已知自己時日無多......」
季林甫不疾不徐抹掉清容上的淚痕,絕美的神色帶著毅然決然的堅毅:「那我們便將為非作歹的清逸一同拽入阿鼻地獄!」
季梵音闔眸,輕晃了晃腦袋,道出真相:「當年......我們三魂七魄以命相搏才勉強將清逸掣肘,而今的他......卻已今非昔比。他既然能以夢魘之術將魏剡禁錮,更會尋覓法術將魔族的冷魂祭與夢魘之術合二為一......」
季林甫默然片刻,瞬間悟出其中之深意:「依你之言,莫非與上古令牌有關?」
季梵音垂眸微微頷首,她之所以知曉此事,還多虧了清逸的夢魘之術!
這些時日,為了突破困囿自己的術法,她的潛意識一直在不停的遨遊。驀然間,她發現一股奇異的力量不停的引導她,髣髴初夏拂起的一陣細風,沁人心脾。
「整整一萬八千年,終是將你等來了!」
兜頭而落的渾厚聲髣髴鷹擊長空,震人心肺。
季梵音凝眸四顧,娥眉猶疑:「你......是誰?」
「盤古!」
話音甫落,如巨人般的長軀驟然浮現在她面前。
季梵音神色一凜,忙拱手作揖,向他行禮。
「此夢魘之術,看似困頓無比,實則可化繁為簡。知易行難、知明步暗,方可重獲生機!」
季梵音垂眸沉思,一抹清淺的白光從腦際中一閃而過,又如泥鰍般無法捕捉。
盤古見狀,樂呵呵一笑:「不論你是被冠以梵音抑或林甫之名,你都是三界唯一一株幻化成人形的永生草,本神親手授予與巨斧清逸相生相剋之靈!」
她抿了抿唇,道出適才捕捉到的『泥鰍尾巴』:「上古令牌。」
「果然心靈透竅,一點就通!」
「可梵音雖是南禺之凰,卻無與之相匹敵之能力與他制衡!」
「不,此事唯有你可以!」
話落,盤古頓化成一陣風,至此消失無蹤。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