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暴風雪夜
?左青雲看到整座小鎮都自里向外亮起了燈火,如同泛起的波瀾一般地,亮光在擴散,周圍的百姓都被驚醒了。
他們打開窗,下一刻,手持火把的越騎兵便疾馳過他們的面前,匆匆趕向城門的方向。
左青雲丟下鐵鑼,正要跟他們一起前行,還在後面的越騎校尉突然策馬衝到了他的前方,馬蹄揚起的雪浪差點沒濺了左青雲一臉。
「怎麼回事!」校尉用力拉了韁繩,戰馬一陣嘶鳴,「你是什麼人?」
左青雲拍拍肩上的雪,「在下邊塞散騎左青雲。」
「你幹什麼敲鐘?」校尉嚴厲地問。
「出大事了。」
「烏蘭人入侵?」
左青雲點了點頭。
「有多少人?從哪個方向?」校尉不無焦急地眺望了一下遠方,繼續追問。
左青雲此時卻撓了撓頭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六……六個吧。至於方向,呃,他們是從城裡入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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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駕,駕!」
幾十騎人馬疾風般衝過街道,他們的披風在身後翻騰,左青雲帶路跑在最前面。
直到城門的剪影逐漸顯現之時,越騎校尉大喝一聲馬刀出鞘,刀尖一揮!
「吁!」
大雪令火把熄滅了,一切事物都顯得愈發暗淡。
越騎兵們勒馬架槍,只見冰封的城樓下,緊閉的城門正在緩緩開啟……
門前一人持刀而立,門下一輛黑色馬車快速穿行而過,剎那間便消失在暴雪之中,只留下風鈴幽怨的殘響。
左青雲翻身下馬,朝著持刀的人邊跑邊喊:「白大人,你沒事吧!」
他看到白月歌的右腿在輕微顫抖,臉上卻是一副強裝鎮靜的樣子,明明腿受傷了還要不顧一切地追趕,簡直瘋了!
「我沒事。」他說,「但鎮子會出事。他們來這裡有什麼目的,而且已經達成了。」
說完的時候,白月歌突然抬頭仰視頭頂的城樓。還有人留在這裡!
木樑下的城頭上似乎站著某個女子,其他人也發現了她,校尉等人頓時一驚,立即從戰馬的具裝上取下彎弓,搭箭上弦!
「敢問來者何人?!」
「你們叫了好幾年的奶奶。」
女子說話了,所有人聽了都觸了電似地怔在原地,她的聲音竟然像極了縣令府上的老太。
白月歌咬牙,果然,當初就該懷疑到有問題,是她放走了鬼戲班,恐怕這裡沒有人把守也是她的計劃,可是為什麼……她究竟是為了什麼而這麼做?
「為了這一天,我等了太久了。」她的聲音一瞬間又從老太變成了年輕男子的聲音,「烏蘭人絕不是甘於被統治的民族。」
究竟是男人還是女人,這個怪人?
她,或者說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興奮而變調,那個人的身影在城牆上巍巍然地,彷彿隨時都會墜落。
越騎校尉策馬上前,喊道:「你已經無路可退,奉勸你最好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那個怪人冷笑,「不,烏蘭人不會投降。」
校尉憤怒地將箭頭對準那怪人的心臟,「你……!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就在快鬆開弓弦的時候,白月歌按住了校尉的手,阻止了他射箭的想法。
「你的目的是什麼?」白月歌問道。
「目的?不,這是使命,三年前我義父交予我的崇高使命。」
與此同時,校尉偷偷命令越騎兵們下馬,想辦法摸上城牆,然後一把擒住那個怪人。
可是,雪很大呢。冰冷的城牆,冰冷的空氣,冰冷的雙手……
也不知道怪人有沒有注意到,他只是像個瘋子一樣自顧自地說道:「我等待這一刻真的好久好久,第一次的反抗,第二次的反抗,第三次,第四次……烏蘭人都失敗了,而這一次……」
左青雲也跟著他們小心翼翼溜上了城牆,他壓低身形,盡量不發出聲音,身體緊貼冰冷的牆壁。
「這一次引導我們的是真龍,我相信他,我們終將取得勝利。」怪人的聲音似乎在哽咽,在暮色中聽起來無比的怪異,「潛伏三年又如何呢……至於你們啊,就等著看看啊,品嘗一下被奴役的滋味吧!」
左青雲抽劍握在手心,悄悄繞到城樓的梁后,爾後輕手輕腳地接近他。
他心中暗罵,什麼品嘗奴役,你他媽先顧著你自己的安危吧!
而那怪人的臉微微一側,不詳的月光灑了下來,「大汗就要到來了喲,各位。」
在那一刻,左青雲看到了那個怪人的臉,一張幾乎完全潰爛的臉,如同惡鬼一般猙獰的臉,皮膚蒼白如同屍體,處處張裂而上翻。
怪人的眼瞳猛然間暼了過來,紫色的嘴唇微微一勾。
左青雲心中頓時大駭,再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必須馬上擒住他!
左青雲直接一個箭步跳出樑柱,與眾人揮劍上前。他沖在了最前面,劍鋒逆風而上,無數雪花被切成粉碎,化成雪點四下飄散。
面對眾人,怪人不假思索地突然徒手抓住了左青雲的劍,他好像不知道何為傷痛,用力一拽,左青雲感覺整把劍都好像在拚命離他遠去,怎麼也無法控制!
「糟糕了!」拿弓的士兵即刻間放箭。
怪人側身快速躲避,反手一擊打中左青雲的胸口,即便穿著騎兵甲也能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推力壓得喘不過氣來,只是「砰」地一聲,令他的劍脫手而出,往後整個人都直挺挺摔了出去!
越騎校尉急了,「快快,一起上!」說罷,他也趕著要上樓幫忙。
只有白月歌無動於衷,他低下頭,喃喃地說:「其實這個人,根本沒有活下去的**。」
怪人鋒芒一卷,白色的劍花盪過眾人眼前,就像在指揮狂風與暴雪,雪幕劍網鋪天蓋地,眾人無論如何也無法靠近分毫。
然而最後……
在越騎校尉登上城樓的一刻,怪人將劍一牽一引,無形的引力令所有人的武器都在同一時刻撤手,七八把劍與刀一瞬間倒插入地面,嗡鳴震響。
「我的表演也該落幕了。義父,我完者都做到了無懼生死。」
之後他飛身而躍,踏上了城牆的邊緣。
怪人冷漠地注視著十幾米之下的地面,面對身後越聚越多的士兵,他反而靜止住了。
彷彿從一開始就一直在等待著這一時刻的到來。他的眼前似乎出現了無邊無際的白帳,漫山遍野的牛羊和潺潺的溪流。
的確是的,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活著。
因為那之後他眼前的一切都破裂了,帳篷在烈焰中扭曲,牛羊化為枯骨,溪水變為血水。
這樣的夢他做了無數次,他忘不了東皇騎兵焚燒他部落的樣子,直到現在那團烈火也如地獄的炙炎在心頭扭曲。
無數次地想要復仇,無數次渴望東皇百姓被屠殺,被踐踏!而就在今天……
「我詛咒你們,都會死。」怪人說道,雙手交叉在胸前,裂開的臉上帶著古怪的安詳,「我完者都將在地獄等著你們。」
剎那間,人們彷彿在這個人的臉上看到了一種近乎於殉道者般的頑固,他絲毫沒有畏懼死亡的樣子,而且還帶著擁抱地獄的決心。
「混賬,等等!」
他重重地向後仰了下去,校尉撲倒在了牆邊,最後還是沒有抓住他。
怪人如同是雪中的鷹鷲,自空中隕落,他沒有逃跑,陰影穿過白雪,雪夜裡又傳來了沉悶而令人心悸的聲響。
「我們……地,地獄里相見……」
白月歌走向前時,他看到了一個人在雪中匍匐,向前掙扎著爬行,手指深深嵌入雪地。
「潛伏了很久吧?」
他閉上了眼睛,一隻沾滿血的手無力地摸到了他的靴子,不動了。
白月歌不知為何俯下身軀,注視著地上的死者,「安息吧。」怪人露出了笑容。他替怪人合上了鮮紅如血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