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零章 毒花谷主

第二零零章 毒花谷主

隔日一早,幼薇、溫蒼和庾遙三人就離開了萬千小築,走到了少夫人韓氏所居住的紫紅樓。

正巧迎面碰到韓氏出了門,正欲往靈堂走去。

韓氏見到他三人來到,便見了禮。

庾遙拱了拱手,明知故問道:「少夫人,這是要去靈堂嗎?」

韓氏道:「正是,庾公子可是有事?」

庾遙點了點頭,說道:「的確有求於少夫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韓氏道:「請進屋坐下說吧。」

於是,韓氏將他三人引入屋中。

幼薇、溫蒼和庾遙都落了座。

庾遙暗中向溫蒼使了個眼色。

溫蒼便開口道:「少夫人,我病中無所事事,倍感無聊。且我平日里最喜歡品鑒書畫,不知您可否將令尊的畫作借我幾日?我擔保一定原封不動地歸還。」

韓氏臉色不由得一變。

幼薇道:「可是有什麼不方便嗎?」

韓氏道:「不瞞三位,這畫並不是家父贈予我的,而是多年以前,家父與家母初識之時,家父畫給家母的。因是雙親的遺物,所以不便出借。」

庾遙道:「這不打緊,若是不便出借,我們就在這樓里看就是了。少夫人只管前去守靈,若是信不過我們可以留兩個小童在此看著我們。」

韓氏笑容僵硬,說道:「若是三位想要品鑒這幅畫,我今日就在此作陪好了。」

庾遙笑道:「這恐怕不妥吧。」

韓氏道:「遲一些不礙事的。」說罷就自行上樓,將韓道融的畫取了下來。

少頃,韓氏手持捲軸徐徐步下樓梯。

庾遙輕輕在身後推了溫蒼一下。

溫蒼於是上前對韓氏說道:「多謝少夫人。」

韓氏沒有多言,只是緩緩地展開捲軸,並將底軸遞到了溫蒼手裡,與他一道將韓道融的畫鋪展開來。」

庾遙對幼薇道:「幼薇,你走近些,仔細瞧一瞧。當代畫中聖手的佳作實在是難得一見。」

幼薇笑盈盈地走上前來,與那畫紙越貼越近,口中說道:「兄長說得是,我可是要好好看看。」

幼薇越貼近畫紙,那清幽的香氣就越清晰。

與此同時,站在一旁的少夫人韓氏身上的香味也不住地往她鼻子里鑽。

幼薇站直了身子,轉向庾遙點了點頭。

庾遙於是說道:「可看仔細了?」

幼薇道:「實在是難得一見的佳作珍品。」

庾遙笑道:「你溫家哥哥愛畫成痴,你不如替他拿著會兒,讓他也能細細賞一番?」

幼薇於是也笑著從溫蒼手中接過底軸。

溫蒼靠近畫紙,抽動了一下鼻翼,說道:「這畫中似乎有一種不尋常的香氣。」

韓氏臉色大變,一邊試著將捲軸捲起,一邊說道:「溫公子身體羸弱,還是回萬千小築多加休息吧。」

可捲軸卷到底的時候,韓氏卻發覺幼薇沒有一絲想要放手的意思。

「庾姑娘?」韓氏試探著輕聲喚了一句。

「少夫人,何事?」幼薇只是語笑嫣然地看著她,仍不放手。

韓氏無奈說道:「這畫我該收起來了。」

庾遙在一旁笑道:「少夫人,忙什麼?方才我這溫兄弟說這畫上似乎有一種香氣,究竟是什麼名堂?還煩請少夫人為我們答疑解惑。」

韓氏嘴角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說道:「香氣?哪有什麼香氣?」

庾遙對溫蒼道:「少夫人說沒有,你是不是聞錯了?」

溫蒼道:「錯了?不可能啊!那我再聞一下。」

溫蒼說罷就要再次貼近畫軸。

韓氏伸手攔住,然後又對幼薇說道:「庾姑娘,我敬你是客,可是你死死把住我傳家的寶貝不放是何居心?」

幼薇道:「少夫人,不如您先告訴我們,這畫中的香氣為何我能聞得?他卻聞不得?」

他,自然是指溫蒼了。

此時韓氏的臉色已是紅一陣、白一陣,心中似乎正在天人交戰。

末了,她嘆出一口氣,將上半部捲軸也都塞進幼薇手裡。

「你們都知道了?」韓氏輕輕轉身,在一旁落座。

庾遙道:「還有些疑問需要少夫人解答。」

「什麼疑問?」韓氏端坐著,眼眉輕輕向上一挑。

幼薇手握著畫,說道:「你果然是韓道融的女兒?可據我們所知,韓道融並沒有你這樣一個女兒。」

韓氏眼神落在幼薇手中的畫上,說道:「且不說世人不知他有我這樣一個女兒,即便是他自己恐怕也至死都不知道有我這樣一個女兒。」

庾遙脫口而出:「難道?」

韓氏幽幽地說道:「多年以前,家父周遊四海,途徑大理,遇到了我母親。他二人兩情相悅,很快就私定終身。我父親想帶我母親離開大理,定居中原。可是我母親是毒花谷唯一的傳人,實在不能心無掛礙,隨他而去。而我父親又不願長期羈留在大理,他的親朋故舊都在中原。所以最終二人只能依依惜別。我父親到最後還指望著我母親能夠回心轉意,將他在中原的門戶所在一一告訴給我母親知道。」

「毒花谷?」庾遙心中一驚。

溫蒼也大驚失色,說道:「可是毒花谷不是已經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很多年了嗎?」

韓氏點點頭,說道:「不錯。我母親就是最後一代傳人,她沒有將衣缽傳給我,而是死前就遣散了谷中眾人,讓毒花谷從此湮滅在世上。」

幼薇不禁感慨道:「這麼說,令堂沒有隨令尊回中原,而是獨自留在大理生下了你?那她死前一定很後悔。」

韓氏道:「何止後悔。她覺得這是她生平第一大憾事。」

幼薇繼續問道:「那這畫中的香氣?」

韓氏道:「你們猜的不錯,這畫中的香氣的確有毒。我父親臨走前,畫了這幅畫,想要給我母親留作紀念。世人皆知他的畫價值連城,畫得又是我母親的肖像,所以他十分擔心日後這畫會落在別人手中。於是我母親就想了一個主意,將劇毒汁液混合進墨汁里,墨干之後還能常年累月地散髮帶有劇毒的香氣。」

幼薇道:「那麼解毒的就是你身上的香氣了?」

韓氏的臉上突然浮現一絲笑容,說道:「庾姑娘,你的鼻子真靈,不但聞得出這畫上如此幽微的香氣,就連我身上不以察覺的香氣也聞得到。你說得不錯。能解這畫上的毒香的就是我身上的香氣。我母親的身體天生帶有異香,我是她親生女兒,便也遺傳了她身上的香氣。當初混進墨汁的毒是我母親精心研磨的,為的就是要與她身上的毒香相生相剋。她作為毒花穀穀主,最擅長制毒解毒,這類事情實在是不在話下。」

庾遙突然在旁冷冷地插了一句:「那你為何要利用這畫上的毒香去謀殺親夫呢?」

韓氏臉色露出絕望的笑容,她掃視一周,眼神緩緩掠過溫蒼,最終與庾遙對視,直面他的詰問。

「不是我謀殺親夫,而是他自尋死路。如果他日日夜夜與我在一起,便不會中毒,可是他卻想趕我走,讓我離開留園,這就怪不得我了。」

庾遙道:「你們究竟是因何口角?」

韓氏嘆息一聲,回答道:「毒花谷與留園有些交情,所以我母親彌留之際就將我託付給了劉家父子。可惜這麼多年來,我雖然嫁給了劉成敘,每日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任勞任怨,卻始終沒有一絲孕相。不知是否因為我母親孕中過於思念父親,導致我胎中不足的緣故。」

庾遙點了點頭,說道:「看來劉老人念著與毒花谷的舊交,一直對你不薄,即便你多年來未有所出,也沒有做主讓劉成敘納妾。但是劉老人一死,劉成敘就翻臉了,是不是?」

韓氏不知空空地望著何處,說道:「不錯。他怨恨我沒有為劉家開枝散葉,讓他父親至死都沒有孫兒孫女承歡膝下……」

幼薇道:「可是即便如此,你們二人和離也就罷了,為什麼非要置他於死地?」

韓氏冷笑一聲,說道:「我說過,並非是我執意要置他於死地,而是他自尋死路。他知道這幅畫堪比萬金,不肯讓我帶走,執意說要將此畫留下,算作這麼多年來,我在留園生活所費的補償。而且,我是沒有娘家的人了,和離?和離之後我能去哪兒?天下之大可有我容身之地?再者說,雖然他恨我入骨,我心中卻不能將他放下。我們之間,只有死別,沒有生離。」

幼薇見韓氏性如烈火,心中實在是唏噓不已。

庾遙道:「可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難道你不怕有朝一日真相大白於天下?」

韓氏冷笑道:「你覺得此時此刻,我還有什麼可怕的么?不過,我的確沒有料到你們會看出這其中的端倪。可我也並不害怕你們會去官府告發我。因為這世上只有我才能救這位溫公子。毒花谷雖然不在了,可我早就將我母親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否則也不可能培育出九星連珠的曼陀羅花兒。」

庾遙道:「你是要跟我們做一筆交易?我們絕口不提你謀殺親夫的事,而你就會儘力救治?」

韓氏得意地看著庾遙,說道:「不錯。」

庾遙瞧了一眼溫蒼,他正面色蒼白地倚靠在椅背上。

他似乎對此時抽絲剝繭陳列出來的真相併不感興趣,只是看著幼薇淡淡地笑。

幼薇的心思卻全都撲在了韓氏的身上。

韓氏得意地合情合理,的確,這世上或許真的只有她能救溫蒼了。

幼薇聽韓氏這麼說,連忙哀求地看向庾遙。

庾遙搖了搖頭,對韓氏道:「可是少夫人,你是用毒的高手,我們又怎麼能相信,你煉製的丹藥里除了能解救溫公子的解藥以外,就再沒有別的什麼了呢?」

幼薇彷彿能聽到自己心裡「咯噔」一聲。

是啊,誰都看得出,這個韓氏已經看上了溫蒼。

她最擅長用毒,豈會不用毒控制溫蒼?

可是若不求助於他,溫蒼的身體還能堅持多少時日?

若是讓溫蒼保存性命,留在留園,與幼薇分開,以溫蒼的性子,他一定誓死不從。

這簡直就是一個無解的局啊!

韓氏見庾遙他們看破了她的心思,臉上的得意之色已消失了大半。

「可是,生死攸關,你們可要想清楚啊。」韓氏還是不死心,循循善誘道。

未等庾遙和幼薇開口,率先傳來溫蒼的聲音:「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不必強求。」

幼薇含淚回頭望向溫蒼,他臉上仍然掛著淡淡的微笑,看著她。

他眼中彷彿有光,那光彷彿千萬年滄海桑田都不會熄滅。

就在溫蒼和幼薇兩相對望的時候,韓氏趁幼薇不備,一把奪去她手中的畫軸,快步跑上了樓。」

溫蒼和庾遙如今自是行動不便,唯有幼薇起身追了上去。

幼薇跑上閣樓,只見韓氏已將畫點燃,火光映照著她的臉,也映照著一株九種顏色的曼陀羅花。

那便是能救溫蒼性命的九星連珠嗎?

幼薇不敢近前,與韓氏遙遙相對,說道:「你別亂來!有什麼話慢慢說!」

韓氏從鼻子里哼出一聲,說道:「還有什麼好說的?你當我是榆木腦袋?看不出你們之間的關係?縱然我用他的性命相要挾,你同意了,他也不會同意。即便最後得手了,也不過是多了一副行屍走肉在我身邊,又有什麼意思?」

說罷就將那株曼陀羅花點燃。

「不!不要!」幼薇撕心裂肺地喊道。

庾遙扶著溫蒼這才走上閣樓,看著幼薇想要衝過去,庾遙連忙死命地抓住她的胳膊,說道:「你別用力,我如今可不是你的對手!」

幼薇看向庾遙和溫蒼,眼睛通紅,滿是絕望。

「哈哈哈!」韓氏突然笑道:「我先走一步了,用不了多久溫公子也會下來陪我。溫公子,我一見到你就十分歡喜,我一定會在奈何橋等著你!」

韓氏說罷就將屋中的寢帳全部點燃,將自己置身於火海之中。

溫蒼被煙霧嗆到了嗓子,輕咳了一聲,無視韓氏方才的表白,對庾遙和幼薇說道:「我們走吧。」

幼薇仍不死心,還是定定地站在原地。

庾遙拉住幼薇,勸道:「快走!這裡都是樹木花草,著了火不是小事!」

幼薇只得最後恨恨地看了一眼烈火中的韓氏,護著庾遙和溫蒼下了樓。

待到他們跑出紫紅樓的時候,已是衝天的火光。

幾個花童早就圍了過來。

庾遙沖他們喊道:「還愣著幹嘛?快救火啊!」

所幸這院子里就有現成的池塘和其他水系。

不多時,紫紅樓的火就被撲滅了。

幼薇、溫蒼和庾遙並未走遠,都站在不遠處看著花童們救火。

庾遙嘆息道:「好好的一棟小樓,就這麼燒沒了,實在是可惜。」

溫蒼微笑道:「好在這園子沒有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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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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