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她不只夜裡無法入睡,食慾也變差了,一整天不說話,靜靜地望著窗外發獃,對任何事情不再感興趣,一個人獨處時甚至還會掉下眼淚,盛堯東問她怎麼回事,她沒有答案,所以他愈來愈不敢離開她半步。
接下來元妙欣變成得靠安眠藥過日,要不然沒有一天睡得安穩。
盛堯東本以為是因為她最親近的奶奶去世才讓她變成這樣,不料一個月後,她的情況沒有改善反而更嚴重,為了她的身體著想,他強行帶她去醫院檢查,最後醫生判定她是因為自責過深而得了憂鬱症。
醫生開了葯,並建議要有人陪著她,多帶她出去走動,晒晒太陽,不要整天關在家裡,最好能找到其他事情分散她因奶奶去世而過度傷心的情緒。
為了照顧妙欣,盛堯東繼續跟公司請長假,帶著她到花蓮散心。
元妙欣最初很排斥他的靠近,但是換了一個新環境之後,也不知是不是這片美麗的山光水色讓她逐漸放開心胸,她終於慢慢地重新接受了盛堯東,先是由牽手開始,過了幾天,她習慣他的擁抱,到了最後,她的視線里絕對不能沒有盛堯東,一看不見他,就會慌亂地想要找人,即使他只是離開一分鐘而已,她也無法忍受。
盛堯東不清楚這樣算不算矯枉過正,或是用錯了方法,可是能讓她再次接受他,他是歡喜的;因為信任,元妙欣也愈來愈依賴他,分分秒秒都不能沒有他在身旁。
究竟對不對,誰都不曉得。
但至少,元妙欣不再像之前那樣哀傷。
半個月後的她,逐漸會笑了,飲食、睡眠都恢復正常,住在花蓮的民宿里,她看見老闆的攝影照片,意外產生興趣,便跟著老闆學習攝影,但其他時間仍是跟著盛堯東,亦步亦趨,對環境、陌生的人仍舊會不安的她,好像是個被丟在大賣場的小孩那樣惶惶不安,需要有人在她身邊才能心安。
唯一能讓她心安的就是盛堯東。
他們在民宿住了近一個月的時間,回到台北后,盛堯東買了一台價值不菲的單眼相機給元欣妙,還幫她報名攝影課程,不過她並沒有去上課,不管他花多少時間幫她做心理建設,只要一看不見他,她就會緊張,第一次上課的時候,她就緊張地昏倒了。
從此,她更黏著盛堯東。
不能上班、念書,一直牢牢地跟著盛堯東。
盛堯東也沒有一絲厭煩,總是耐心地安撫她的不安,排遣她的寂寞,安慰她的悲傷,他寸步不離守著她,半夜她哭了,他為她拭淚,她累了,他會陪著她睡,就像把她當作小孩那樣呵護。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煩?」
每晚元妙欣都會這麼問他。明白自己是病了,然而這種病不是她能控制的,她也不希望成為任何人的負擔。
盛堯東總是摸摸她的頭回道:「怎麼會呢?對我來說你是我最愛的寶貝,我會一直照顧你,別怕。」
「萬一我永遠也不會好該怎麼辦?」她知道他為了她已經請了快三個月的長假,再這樣下去絕對會影響到他的工作,她想變堅強,不想增加他的困擾,他為她做的已經夠多了,可是她不清楚該怎麼做。
「妙欣,相信我,你一定會好的,別心急,慢慢來,我會陪著你。」
盛堯東拍著她的手,縱使滿心疲憊,也絕對不會表現出來。
【第九章】
這樣下去行嗎?
每晚妙欣抓著自己的手入睡的時候,盛堯東就會問自己一遍。
然而卻沒有人能給他答案,醫生也說妙欣的情況已經算很好了,再繼續努力,總有一天她會恢復正常。
但……是哪一天呢?
醫生沒有給他明確的答覆。
後來盛堯東回公司上班,元妙欣很努力的想要一個人面對環境,無奈他出門才沒幾個鐘頭,她就打電話給他,不管他是否在開會,都非要他接聽不可,一次、兩次就算了,但已經連續好幾次,常讓盛堯東會議主持到一半就被迫停下來,幸好賀維倫幫著他,要不然肯定會鬧到董事會那邊。
盛堯東的存在是個微妙的平衡點,不過假使他沒了用處,董事會依然會毫不留情的把他撤換,這就是現實。
受不了元欣妙不斷打電話來打斷他的公事,盛堯東只得把她帶到公司,讓她待在空的會議室里,至少兩人距離比較近,她也較有安全感,不常四處找他,反倒會靜靜地玩著手中的照相機。
不過這種情況還是不對吧?但他束手無策,只能在心底安慰自己情況沒有更差就值得慶幸了。
「劉先生,謝謝你的好意。以妙欣的情況連離開我都不可能了,更何況是一個人到國外……是,我了解環境可以改變一個人,但是讓她一個人出國,我不放心……總之,我還是謝謝你為妙欣這麼盡心。以後有機會,我們還是會去你們那邊。謝謝,再見。」掛斷民宿主人劉先生打來的電話,盛堯東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劉先生在法國學攝影,他的老師很願意再收學生,因此建議他讓妙欣換個環境,說不定能改變心情,他不排斥這點,但妙欣應該不可能答應的,就算她想去,他也不能陪她去,結果還是同樣。
他不可能放妙欣獨自離開。
現在這種情況,連賀維倫都看不下去了,站在盛堯東的立場,他希望他能夠放棄元妙欣。
「不可能!」他差點失去妙欣,絕不會放棄她。
「難道你以後連去客戶那裡開會也要帶著她?堯東,恕我不客氣的說,你根本不是她什麼人,用不著為她做到這地步。憂鬱症是病沒錯,如果是她自己不願意好,一輩子就只想依靠你的話,那你該怎麼辦?她現在什麼都不會做,只能依賴你,但這樣是不對的,那是她的人生,又不是你的,實在沒必要!」很傷人卻又切中核心的話。
「維倫,別說了。」即使事情有轉機,也不會是短時間內可以成功,他得有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為了妙欣,他會撐下去。
「別傻了好不好?短時間你尚且撐得住,假使時間拉長呢?一年、兩年呢?要是她根本走不出她的世界,你能永遠陪在她身邊無怨無悔嗎?堯東,每個人都是有極限的,你有沒有想過要是哪一天你受不了這壓力,因此和她惡言相向,說不定是更糟的結果?我不是要你不管她,只是要適度、量力而為,不是一頭栽入,趁現在她還可以接受現實,跟她把話說清楚,要她學著清醒,不要妄想依靠你!」
「妙欣沒有想依靠我,她也很努力想振作重新站起來。」他看得出來,妙欣一直都在努力,只是她依然克服不了對環境的不安,她還需要點時間。
「好,那是要花多久時間?就算你爺爺是『康碩』最大股東又如何?你做得不好,他也會把你撤換,短時間內我可以幫忙,不過請你給我一個明確的時間,這樣我才能跟底下的人交代。堯東,董事會的人已經開始注意你了,千萬別連自己也賠進去,那不值得。」比起元妙欣,盛堯東才是他必須擔心的對象。
盛堯東一手按著額際,肩膀垮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