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
車子停在了震天集團門前。
黎平抱著一箱物品抬頭仰望著這座高樓，一種久違了的感覺油然而生。
「黎平！」聲音里是驚喜。
黎平回過頭，看見郭詩敏朝著自己奔過來，滿面難掩的喜色。
「準備回家了？還是，張宥讓你回來的？」郭詩敏笑的賊嘻嘻，比黎平更顯激動，「怎麼？兩個人要和好了嗎？」
「和好？！」黎平心裡「咯噔」一下，她倒真的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好像這些年，她只希望他能平安回來就好，其他怎樣都已無所謂了。
「好了，上去吧，黎小姐。」王義將車子停好后朝黎平走過來，對郭詩敏微微點頭示意。
「好。」黎平步子越是沉重了些，心裡一直在想著郭詩敏說的和好，她不免又有些期望。
到了頂樓，黎平由王義引著去到自己的辦公室。
「這是您單獨的辦公室，但您大多時間都是要陪著少爺的，所以在少爺的辦公室里也有您的辦公桌。您先收拾收拾這，待會兒來少爺的辦公室。」
「他不在公司嗎？」黎平猶豫了會還是問道。
「哦，忘了告訴您，少爺每天上午沒有什麼大事都是不在公司的，下午睡過午覺約莫兩點才會來公司。」王義說著抬手看了看手錶，「喲，都一點半了，我得去接少爺了。您先在這收拾著，等會兒我回來再交待你一些事。」王義說著不等黎平反應過來便出了門，徒留黎平一個人留在了辦公室，門上赫然寫著「總經理助理」五個大字。
黎平愣了幾秒便開始收拾桌子和一些書籍文件。
翻到那對陶瓷器件，思緒便飄到了很久之前……
「你跑慢點，小心別撞到人了。」那個女孩子在人群里蹦噠著，邊跑邊回頭朝男孩子嬉笑著。
「你怎麼跟烏龜一樣啊，慢死了！」女孩跑回來拉住了男孩的胳膊，「陪我去集市玩會，小時候一直在集市上待著卻從來沒玩過，你陪我去吧。」
「好。」說著男孩寵愛的手掌便附上了女孩的頭。
喧囂的集市。
「哎，你幫我玩會射擊，打中了十個氣球，就可以拿到自己想要的禮物。我想要那對陶瓷器件。」女孩笑嘻嘻的把玩具槍遞給男孩，一臉的渴望。
男孩接過槍，「砰砰砰」，陶瓷器件如願以償的到了手，女孩興奮的手舞足蹈，衝上去給了男孩一個大大的擁抱。
那天的陽光那麼明媚，那天的女孩那麼快樂，那天男孩的眼睛里亮晶晶滿眼的寵愛像鑽石，黎平被記憶里的光閃到了眼，竟有眼淚要掉下來。
「叩叩叩」
黎平回頭，看見王義站在門邊，禮貌的微笑。
「黎小姐，少爺在辦公室了，讓您過去要交代您一些事情。」
「好，馬上到。」黎平對王義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陶瓷玩偶，跟著王義來到張宥辦公室。
「少爺，黎小姐來了。」張宥抬起頭來，臉側過來，雖然還是一片漆黑的茫然，深邃的眼眶，眼底里泛起短暫的失望，而後又消失不見。
黎平察覺到那些微的情緒，心裡很不是滋味，她徑直走到張宥桌前，用手挽了挽耳鬢的碎發，輕聲的問道。
「我要做的事是什麼？」
「照顧我就是你的職責。寸步都不要離開我。」張宥循著聲音的方向，將眼睛正好對上黎平的眼，讓黎平那麼一瞬間感覺到他目光的熾熱，她很不自然的低了頭，繼而又覺得過於矯情了，於是又重新抬了頭，「嗯。」
「我馬上要開個員工會議，你幫我把桌上文件整理一下，我待會就回來。」張宥轉過辦公椅，王義站在一旁將墨鏡遞給他，他戴上后便摸到右手邊自動拐杖，左手挽著王義的胳膊，繞過黎平走到門口，又回過頭，沉聲說道:「不許走！」
黎平總是下意識的點頭，反應過來又說聲「嗯」。
會議約莫開了一個多小時，黎平看了下手機，已經四點一十分了，她把辦公桌上的文件都整理好后，就感覺到有些疲乏，這些日子總是失眠睡不著，蒼白的小臉上兩個深深地黑眼圈，嘴唇也是顯著蒼白，沒有血色，她坐到辦公桌一旁靠窗的沙發上，倚靠著沙發，把整個人都陷了進去，沙發上有著一個小小的坑，她緊閉上雙眼，眼睫毛忽閃忽閃，很快就入了眠。
她實在是太累了，累到能夠倒頭就睡。最可怕的不是來自身體上的疲乏，而是身心俱疲。她這幾日夜夜噩夢，根本無法睡好，自從張宥回國后，她更加的難以入眠。
門突然被輕輕的推開了，張宥摸索著走了進來，像是感覺到室內的安靜，他緊皺了眉頭，手也不自覺的顫抖了。「王叔。」聲音凜冽，彷彿帶著不可觸的怒意。
黎平猛的睜開了眼，便看見張宥陰沉著臉站在門口，一股強大的氣場圍繞著他。
她慢慢的從沙發上爬起來，身子卻有些軟，看來是睡得太深了，她看了看牆上的擺鐘，時針已經快要指向了六。
呵，竟睡了一個多小時。
聽到「窸窣」的聲響，張宥抬起頭，目光不偏不倚的投到了黎平的臉上，像是與黎平正在對視。黎平有些受不了那眸光里的情緒，不自然的低下了頭。
「為什麼在辦公室里不說話！」一股腦的怒火，張宥簡直覺得胸口那團火在燒，燒的越來越旺。
黎平迷茫的抬頭看他，不知道他為何這樣氣惱。
「你開完會了，我可以下班了嗎？」說著便開始收拾包包，張宥卻不動聲色的走到她面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
「不許走！」
「你……」黎平一臉詫異的看著張宥，實在難以置信他這麼快的走到自己的面前。
「不用想了，我在美國那幾年已經學會了了憑聽覺躲開障礙物。」張宥緊扣住黎平的手，「陪我去吃飯。」
然後不等黎平回答，便拿過了黎平的包包，這個時候王義走了過來。
「少爺，您剛才找我？」
「嗯。我想和她一起去吃個飯，你不用跟著我了，先回去吧。」張宥這樣說著便扶住了黎平的胳膊，「帶我出去吧。」
黎平就這樣任著張宥帶領著，明明是她扶著他，卻好像被他牽著走一樣。
出了公司，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黎平側過頭認真的看著張宥，側顏在暮色中，顯得格外的冷峻。還是那樣的輪廓，可是再也不復當年的溫柔如玉，彷彿多了一層保護膜。他的鼻樑依舊那麼直挺，是帥氣的鷹鉤鼻，眼睛若不是因為失明，估計會明亮些，而非如今的暗淡。他的眉頭深鎖著，揮之不去的愁，黎平好想伸出手幫他撫平那些皺褶，真是應了那句詩，別有憂愁上眉尖。
「你在看我。」不是疑問的語氣，就那麼篤定的口氣，張宥也側過頭來，「覺得我現在帥嗎？」
黎平別過臉去，沒有回答他。
「五年了，我都快要忘記自己現在長什麼樣子了，可我卻還是記得你長什麼樣。你笑的，哭的，生氣的，開心的，從八歲到你二十歲，我都記得。記憶真是奇怪呢，你說是不是？」張宥說這話時時笑著的，可是卻讓黎平鼻頭一酸。
記憶也順著他的話語回到了八歲那年。
「八歲那年的你啊，小小的，穿著潔白的禮服，縮在小角落裡……」
八歲那年，正是母親再嫁的時間，不慎跌落高樓而去世的父親因為投資失敗欠了一大屁股債，是那個姓張的叔叔幫助母親幫助黎家度過了難關。
張震天說要娶母親，於是跟著母親出入在各種街頭擺攤的小黎平被換上了潔白的晚禮服，出現在富麗堂皇的張家。
那天的宴席，那些因為黎家出了事就躲避不見母親的親戚朋友全都帶著禮物出現，臉上堆積著虛偽的笑容和嘴裡假情假意的祝福。黎平看著母親微笑，看著母親一桌桌的敬酒，那年，二十八歲的母親再一次穿上了婚紗，在經歷了生活的變故之後，迎來了她的第二次幸福。
可是，小小的黎平不喜歡這個大房子，不喜歡那個一臉嚴肅的張叔叔，她想回到黎家，那兒才是她真正的家。
所以，八歲那年，她哭的滿臉淚痕，正是那樣的她，入了張宥的風景。同樣是婚禮中一個小小的旁觀者，他對於黎平更多的是好奇。
這個女生以後就要是我的妹妹了嗎？她為什麼哭的那麼讓人心疼？
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把紙巾遞到她的面前，卻被她一把打開。
「你走開！」
那個小小的倔強的丫頭，那個哭的一臉淚痕的丫頭，就這樣永遠的刻在了張宥的心中。
「你一直都沒變過，永遠都是不肯接受別人對你的愛。」張宥低沉的嗓音像是大提琴，悶重的在黎平心頭一擊。
「你想吃什麼？我帶你去吃吧。」黎平扶著他走過斑馬線，轉彎。她記得公司前面有一條街賣的美食不錯，可是，她不知道張宥是否願意去吃。
「你決定吧。」張宥停頓了會才回答。
「小吃你願意吃嗎？」黎平小心翼翼的問，她記得五年前他還陪她一起吃過路邊攤的，不知道他現在可還會願意去那種髒亂的環境。
「去吧。」
黎平有些驚訝，但沒有停下腳步，繼續扶著他向前走著。
「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
突然的，張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大，在人群中，有些被淹沒。
黎平的心緊了緊，咬了咬嘴唇，卻沒說話。
「說話！」張宥扶著黎平手臂的手用了力氣，使黎平疼的皺了眉。
黎平突然覺得胸口有些煩悶，有些事情並不是她能開口說出來的，那五年已經過去了，她不想再去回憶。
「聽說你在我走後就搬出了張家，就那麼想離開張家嗎！」張宥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句話來。
黎平依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張宥有些氣急。
「你不說，我也會找人調查的。」
「那就請你調查吧，我沒什麼好說的。」
黎平垂下了眼瞼，眼睫毛擋住了即將要掉落下來的眼淚，她扶著張宥繼續穿梭在人群中，一語不發，而張宥周邊的空氣卻驟得變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