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4.3

?這是張平第一次看見皇甫桀。

一個奇怪的小孩。

這是他對他的第一印象。

在他們走進陰暗的屋子裡時,那位四皇子正背對著他們,對著牆跪著,跪得筆直。

「這是娘娘在罰他面壁,讓他學會靜心。」紅/袖在張平耳邊輕輕解釋了一句。

「殿下,你轉過身來。我帶了個人來,讓你認認。」

聽紅/袖當面對四皇子語氣也如此不尊重,張平心裡感到十分驚奇。

「奴婢張平,叩見四皇子殿下。殿下萬安。」張平面對四皇子的背脊跪下,磕頭問安。

紅/袖瞅了張平一眼,沒有多說什麼。

四皇子聽紅/袖吩咐,掉轉身子向這邊望來。正好和叩見他的張平成了面對面。

四皇子的眼光很奇怪,看著眼前在他面前深深伏下腦袋的少年,沒有說話。

「張平,你抬起頭來。殿下,這太監叫張平,以後就由他負責照顧你的起居。」

張平依言抬頭,一抬頭就看到一張……嚇了一跳,但還好他膽子大,沒有做出什麼失態的事情。

見張平臉上只是冒出了些驚訝,並沒有驚慌害怕的神情,紅/袖不由又看了他一眼。就連四皇子也把如死魚一般的目光落到他臉上。

「奴婢張平,叩見四皇子殿下。」張平再次見禮。

「好了,張平你起來。殿下你繼續。我帶張平出去認認地方。」

四皇子自打他們進來就沒有說過一個字,聽紅/袖吩咐後轉身繼續面他的壁。

紅/袖帶著張平,跟他說了些日常用物都放在何處,讓他有不懂的就直接去找她。最後又帶他去他屋裡看了看。

他的屋子很小,也非常簡陋。但從小一直跟弟弟們同床的他還是很高興有了一個單獨屬於他自己的房間。

「每天侍候完四皇子用膳,你就可以和大家一起在宮裡食堂吃飯,帶著這個牌子,晚上我會讓人來帶你,以後你就自己去領,在那兒吃也行、帶回來吃也行,其他的不用你操心。四皇子的會有御膳房的人給他送來,你記得按時到御膳副首春蘭那兒領就行。」紅/袖說著塞給他一塊牌子。

「對了,四皇子今天的膳食你就不必替他領了,娘娘為讓他接受教訓,讓他凈腹一日以凈心。」

「是。」

又是罰跪又是不讓吃飯,這賢妃娘娘為了這個兒子還真下得了狠心。果然不虧賢妃之名啊。幸好他娘不是那麼「賢」的人,他犯錯,頂多打他一頓屁股。想著,張平又對那個貌相可怕、小小年紀就顯得陰沉的四皇子產生了一些同情。

待紅/袖吩咐完離去,他把房間略微收拾了下。把今天發給他的新太監服掛好,其他鞋襪、還有他從家裡帶來的被允許的一些私人物品一起收進一個陳舊的木櫃里。

忙完了,坐在床上發了會呆。

一位皇子沒有自己的宮殿就罷了,和母親住,卻不住在美麗的宮殿中,而是住在宮殿角落一處單獨的小院子里。

也許他還不太明白皇子一般都有什麼樣的排場,可就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子,侍候的人也只有他一個,無論怎麼看,都不會有人覺得正常吧?

偏偏紅/袖及其他宮人的態度,就像這是理所當然一樣。

怪不得會讓他這個新人來侍候皇子呢,根本不是他想象的一步登天,而是一腳踏入了深淵。

不過不管怎樣他現在也算是安定下來了。

伸手摸摸自己的兩腿之間,到現在他還有些不習慣。

當時那麼疼,疼得他後悔萬分。如果他知道閹割和被閹割後會這麼疼,他恐怕至少也會猶豫個幾天。

他只是想做一個孝順的好兒子而已。他捨不得讓家人那麼為難,更捨不得他的弟弟和侄子侄女們。

英雄不是那麼容易做的啊。張平慨嘆。不過這一刀如能助家裡渡過這次難關,也算值了。

聽說他以後再也不會長鬍子,而且聲音也不會再改變。幸虧不影響身高,他還想再長高、長壯一點。

不想那麼多了,既來之則安之。好好在宮裡多攢些銀錢,等將來出宮時也不愁吃喝,總不能真讓他大哥養他。而且他還要攢錢贖回自己的命根子。他爹娘跟他說了,無論如何都要把自己的命根子贖回來。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要在這段期間練出絕世武功。

收拾好自己房屋后,他又勤快地打掃了一下院子。

不曉得皇子們的住處都是這樣,還是只有四皇子的這麼……呃,看起來好像比他家好不少。但跟他想象中皇子們的住處實在差遠了。

這個院子好像沒什麼人來,落葉落得滿地都是。院子里種了些花草,不過也都很雜亂。一棵大腿粗細的槐樹孤零零地種在院子一角,地上的葉子就是它落的。

這裡一共有三個正房兩個耳房、還自帶一個小廚房,卻只住了他和四皇子兩人,相當冷清,但好在沒人盯著他管,他做事也自由些,而且可以少挨罵挨打。這樣一想,突然就覺得被分到這裡好像也不錯。心中愉快,連掃地都更來勁。

院子打掃乾淨后,他就開始好奇。

那四皇子真就那麼聽話,老老實實的在面壁?

踮起腳尖,悄悄走到四皇子房屋門外從窗戶縫偷偷往裡看。隱約能看到一個影子跪在牆角一動不動。嘖!還真聽話!張平佩服。他家幾個兄弟可從來沒有這麼聽話受罰過,爹娘或者大哥一不在眼前,立馬該幹啥幹啥。

眼看天快黑了,聽外面傳來的鐘鳴聲,張平提醒自己該去領飯。果然,走出院外,同樣去領膳食的太監們已經得到紅/袖吩咐正在等他。

張平面相善,人又好說話。那些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太監們對他印象不錯,一開始還保持沉默,後來沒一會兒就有說有笑了。

張平心想紅/袖大人平時對宮裡的人肯定很嚴厲,否則小太監們絕對不會用嘲笑的口吻說她的事。張平從小太監們口中得知,紅/袖最痛恨別人說她肥胖,因為她長了一張圓臉,又曾經被淑妃譏笑過。

張平為和大家打好關係,就留在食堂吃飯,同時也有意無意打探了一些四皇子的事。

吃過飯,張平決定去看看他的小主人。

屋子裡黑不隆冬什麼都看不清楚。張平一拍腦袋,該死的,他竟然忘記給四皇子上燈。趕緊回房拿了燭火過來敲門。

「殿下,奴婢給您點燈來了。」

半晌,屋裡沒有任何反應。

張平不知道住在這瑞華宮裡的人從來進皇甫桀的房間就沒有問過他允許與否,而皇甫桀也不知道要回應。

再次敲了敲門,張平心中不安,一邊說失禮了一邊推門走進屋內。

幽幽的燭火映照出牆角的小小黑影。張平找到燭台才發現竟然沒有蠟燭,無奈下他只能放下手中唯一的燭火,對四皇子道:

「殿下,奴婢去取蠟燭,您莫怕。奴婢馬上就回。」

黑影一動不動。

張平從沒看過這樣奇異的小孩,這麼黑的屋子他怎麼敢一個人待著?

到耳房擺放雜物的地方翻找出一大把蠟燭,抱著就走。

插滿蠟燭的燭台瞬間就照亮了這個陰暗的房間。

張平看看仍舊跪在牆角的四皇子,受過囑咐的他也不敢多說什麼。他初來乍到,很多事情還不懂,就算覺得事情奇怪、覺得四皇子這樣似乎有點可憐,可沒有頭緒的他也只能默默退出。

深夜,做完吐納的張平躺在床上睡得並不是很熟。一是對這裡還還不太熟悉,二也因為下/體時不時傳來的抽搐一般的痛楚。

輕輕翻了個身,猛地,張平睜開了眼睛。屋裡有人!

「誰?!」

靜靜的,屋裡安靜異常。

張平豎起耳朵,他的感覺一向敏銳,屋裡有人他不可能感覺不出來。果然,當他凝神細聽后,一道微弱的呼吸從屋中一角傳來。

張平起身。

一道黑影快速跑到窗邊,兩手攀到窗沿上就想從窗戶里翻出去。

張平動作比他快得多,對方還沒有翻出窗外就給他抓了個正著。

「你是誰?跑我屋子裡來……」張平話沒說完,人已經呆住。

他就說手上的感覺不對頭。這麼小的個頭,這麼瘦弱的身體。

天!這小鬼竟然瘦成這樣。抓上去全是骨頭。

「殿下?」張平試探地問。

黑影回頭。

就著窗外照進來的月光,出現在張平眼前的是一張能在半夜嚇死人的臉。

比常人隆起許多的眉骨,比常人更深邃的眼睛,從眉心如人字形分別劃到兩頰的血紅胎記。蒼白的臉色,黑黝黝的眼睛。

張平呼出一口氣。這四皇子貌相可真跟平常人不一樣。

他娘也是有名的醜媳婦,可是他娘至少五官是五官,頂多臉平了點,跟這位四皇子的臉型恰恰相反。那沒辦法,那是娘出生時不肯出來被人用夾子夾出來后才變成那樣。就為這個,他娘半生受了不少罪,嫁給他爹時,也因貌相丑被爺爺奶奶阻擾了一下。還好爹真心喜歡娘。

張平放開手。四皇子皇甫桀立刻從窗子里翻爬了出去。

張平抓抓頭,他會不會挨打啊?還有四皇子殿下為什麼要跑到他屋中來?

點亮燭火四下察看,似乎沒缺少什麼。啊!張平盯著桌面,他記得自己把吃剩的饅頭夾了一些菜帶了回來。他還在長身體的時候,晚上容易餓,臨睡前他還咬了一口。

可現在那被他咬了一口的半個饅頭不見了。

呃,皇子偷侍奴的飯食?說出去一定沒人相信。

那孩子大概餓壞了吧。

那麼瘦……一個皇子怎麼會瘦得跟骷髏一樣?

而且聽說他已經九歲了吧?怎麼看起來那麼小?他記得他五弟五六歲時就有那麼高了。如果把他家老五拉到這位四皇子面前,肯定沒人相信四皇子比他弟大。

要不要去看看他?張平猶豫。

還有要不要把這事跟紅/袖大人彙報?

呆站了好一會兒,無法作出判斷的張平最後選擇回床上睡覺。同時他也決定不去彙報此事。

第二天,張平起了個大早。

一早起來挑水,然後把久未使用的爐灶點燃燒水,還好柴禾還有。然後去領早膳。連自己和四皇子的份一起領了。以為會看到什麼山珍海味美味佳肴,結果也不過普通而已,但看上去絕對比他吃的要好就是。

等一切準備完,五更的鼓聲恰巧響起。這時候包括皇帝在內,皇子嬪妃們也都該起來了。

準備好面巾、熱水,端著銅盆來到四皇子屋外,張平站在門前輕聲叫道:

「殿下,該起了。」

屋內傳來響動。

張平已經得知四殿下每天辰時正必到太學院上課。在此之前他有一個半時辰洗漱和用膳。

張平正準備再次呼喚,門「咿呀」一聲在他面前打開。

他的四皇子殿下竟已穿好衣褲鞋襪,一臉要出門的樣子。

「殿下,您要去哪裡?」

皇甫桀奇怪地看他一眼,似乎此時才發現他手中捧的銅盆。現今正是仲春,天氣尚有些寒冷,冒著熱氣的銅盆看起來很誘人。不過他害怕這個太監要給他來一個下馬威——用熱水燙他,所以他還是決定自己去水缸邊看看有沒有水,如果有,就弄點水抹抹。

不明所以跟在皇甫桀身後的張平發現他的四皇子殿下竟然自己用勺子掬水洗臉,還是冷水時,不由瞪大了眼睛。

他不冷嗎?這可是他一大早剛從井裡挑來的,跟冰水無疑,連他都吃不消。

張平也顧不得犯錯不犯錯了,撇開四皇子的身份不談,這就是一個小鬼。他們家弟弟自從大姐嫁人後就都是他帶的,他可從來沒讓弟弟們大冷天洗冷水臉過。

把手上東西放到院內石桌上,衝過去一把奪過皇甫桀手中葫蘆瓢,張平強行抱起四皇子,硬是把人抱回房內,讓他在凳子上坐好。回頭又去端熱水,真是,這麼幾折騰下來盆里的水都冷了,還好他在灶上還留了些。重新兌好水,端進屋內,順便把餐盒也拎了進來。

做完這些,張平一開始還擔心四皇子發火,可看他似乎相當乖巧,甚至還有點害怕的樣子,他也就放下心來。放心的同時,不知為啥就是覺得有點彆扭。

他怎麼覺得這個四皇子並不像紅/袖或者是其他人所說的那樣頑劣醜惡?

皇甫桀自從被張平奪下葫蘆瓢后就不敢隨便亂動,他不明白這個太監為什麼要這麼凶?難道以後他連用冷水洗臉也不可以了嗎?還是他一定要用熱水燙他一下,讓他像從前一樣把屬於他的飯食上貢給他?

他會打他嗎?

他看起來比他壯實高大得多,雖然不像成年人的高辛一樣高大,但對他也足夠充滿威脅力。他的拳頭落在身上,一定比他兄長們的拳頭疼得多吧?

昨晚他還去偷吃他的饅頭,他一定會跟紅/袖和他娘彙報吧,到時他又不知要餓上多久。

皇甫桀兩腿懸空坐在凳子上,緊緊閉上雙眼,等待痛苦降臨。

熱熱的,初時讓他恐懼,但到後來卻覺得很舒服的熱布巾在他臉上輕輕擦揉著。

一邊替小皇子擦洗,張平一邊心想這皇子的臉蛋好象就沒認真洗過。嗅嗅,好象頭髮上也一股味道。下午等他上課回來給他好好洗洗吧。

洗好臉和手,給他把頭髮也鬆開,重新幫他梳理。這個頭髮大概是他自己扎的,竟也像模像樣,可畢竟是小孩子的手,遠看還可以,近看也就亂糟糟一把。

梳子一伸進去,張平就後悔了。應該先給他洗頭才對,這都結成什麼樣了!還有虱子。

這小鬼真是四皇子?皇帝的兒子?

他怎麼臟成這樣也沒人管?就算再個性頑劣,可他……畢竟是皇子啊!

也不過才十五歲從沒有離開家鄉過的張平不明白,有時候越繁華、越富貴的地方,揭起來看它下面的泥垢也越發污濁。

也不敢用勁梳,怕拉疼小鬼,張平只好用布巾沾了水一點點給他潤濕。好不容易把頭髮梳通梳齊紮成髮髻,加上洗臉花費的時間,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

張平出去倒水,倒水的時候他還奇怪怎麼沒有人來教他如何給四皇子穿衣,還有告訴他四皇子的生活習慣以及喜惡這些必須的常識。

皇甫桀在張平出去時,終於敢睜開眼睛。

舉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又摸了摸自己的頭髮。不疼,也沒有受傷的地方。然後他看到了桌上放的食盒。

張平進來時發現四皇子殿下還是維持原來的樣子坐在凳子上,屁股都沒挪一下,不過眼睛倒是睜開了。

「殿下,奴婢侍候您用膳。」

張平說著把食盒裡的膳食一樣樣拿出。

有一缽粥,兩個包子,兩隻蒸餃,一個水煮蛋,還有一點碎肉末子拌的小菜。

張平、皇甫桀一起咽了口口水。

皇甫桀偷偷拿眼去看張平,不知道他會不會留點給他吃,哪怕一口粥也成。

張平想起自己食盒裡那一個饅頭,一點鹹菜,只希望對方能快點吃,好讓他也有空去填飽肚子。他真笨,他應該先吃了再來侍候這小鬼才對。

皇甫桀看張平把筷子放到他面前,又給他倒好粥,準備好就站在一邊不動了。

他不吃嗎?

皇甫桀盯著粥碗猜想那裡面會有什麼。

終究熬不過飢餓,皇甫桀還是拿起了筷子。

等他吃完早膳,張平也把食盒都收下去了,他還不相信自己今天吃了個美美的早飯。

等會兒會不會肚子疼?

想了想,總覺得等會兒一定不會有好事的皇甫桀趁張平回屋的時候,拿起小書袋快步跑出了院子。

所以等張平打算給他家四殿下整理下衣襟再送他去太學院而回到屋中時,他的四皇子殿下已經不見人影。

張平不知道中膳要不要他送。

恰巧紅/袖令人找他過去問話。他就順便問了。

紅/袖回答:以前似乎沒送過,但按理是要送的。

張平不知道紅/袖這話是什麼意思,只能按他自己的意思來理解。

紅/袖問他對四皇子印象如何。

張平很老實地回答:四皇子殿下面相異於他人,奴婢不敢隨意評價。

除了他相貌以外呢?紅/袖再問。

張平還是一副老實樣的回答道:人有點怪,怪怕人的。

紅/袖終於滿意地笑了,特意吩咐了一句:四皇子畢竟是四皇子,不管他怎麼頑劣醜惡,都不能削了賢妃娘娘的臉面。人前該守的規矩一定要守,至於人後,你和他就兩個人住在那院子里,只要不出大事,沒人會去管你。你可明白?

張平明白。他終於明白紅/袖大人似乎非常討厭這位四皇子殿下。就不知道賢妃娘娘知道有人這樣對她兒子會是什麼表情?

張平雖愣了點但好歹不傻,他當然不會到賢妃娘娘面前去告她寵信宮女的狀,除非他不想活了。

反正剛才紅/袖也說了,那院子里就住了他和四皇子兩個人,他怎麼對四皇子,也只有他和四皇子兩人曉得。做事嘛,就像他爹說的,對得起自己良心就好。

紅/袖似乎挺喜歡他,竟然破例親自帶他去熟悉各項事物。比如說什麼東西短了少了要跟誰領,哪裡的哪個人不能得罪等等,中午還叫他與她和幾個宮女太監一起侍候賢妃娘娘用膳,之後又送了些賢妃吃剩的膳食給他。

看看天色,張平決定今天就不給四皇子送中膳了,現在他要回去給他的殿下準備洗澡水。

不過令張平沒有想到的是,就是這麼一次普普通通的給皇子沐浴,讓他才進宮三個月就違反了他對他娘的承諾——絕不多管閑事。

扒小孩的衣服比他想象的困難了一些。

不過也只有一些些而已。

基本上他懷裡的這個孩子聽話到讓人驚訝的地步。

回來后把中膳給他熱了熱侍候他吃了,吃的時候,小小的四殿下一直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小孩很能吃,比他當年這麼大的時候還要能吃,早膳就全部吃光了,中膳分量也不少,竟也給他全部填到肚子里,吃得小肚子鼓起來一塊。

在他收拾食盒的時候,小孩自己走到花園裡玩耍,張平也沒管他。這麼大的小孩子向來跟泥巴分不開。沒人告訴他皇子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他也樂得按照自己家的方式來。

跟四殿下稟告說洗澡水已經好了,要侍候他沐浴,小孩明顯瑟縮了一下。但當張平向他伸出手時他並沒有拒絕。

皇甫桀不敢拒絕。

這個太監是他遇到過的最奇怪的人。

他不知道他會對他做什麼事情,他總覺得再等一會兒肯定還是會和從前一樣,也許過一會兒就有一個新的宮女冒出來,和這個新來的太監一起嘲弄他、折磨他。

為什麼太監和宮女不能全部死光呢?

浴房內弄得很暖和。張平領了很多木炭和柴禾。點了一個小爐子,又燒了一大鍋熱水備用。

當張平幫助四殿下寬衣時,小孩顫抖了一下,小手抓住自己的腰帶。

「殿下,奴婢先幫您洗頭好不好?」張平看他拒絕,也不好勉強,決定先把他的頭髮洗乾淨再說。

皇甫桀陰沉著臉看著他。也許他的表情並不是陰沉的,可因為他的貌相,讓人看起來他的臉就是陰沉沉的,如懷了噁心的小惡魔一般。

張平頭皮有點發麻,心想好好的小孩子怎麼長成這樣?怪不得紅/袖大人那樣討厭他,也怪不得他的皇帝爹不再來瑞華宮。

如果不是他必須要侍候這個小鬼,如果只是在路邊看到他,張平相信自己絕對不會想要與他親近。人總是喜俊惡丑,這是人的本性,誰也逃不過去。

不過如今他是他的奴僕,照顧他也就成了他應該做的事。

「殿下,奴婢稽越了。」說著,張平輕輕把四殿下橫抱到腿上,讓他躺穩。

皇甫桀閉上雙眼,宛如死人一般任張平搬弄。

他完全不懂張平要對他做什麼,渾身肌肉都緊張了起來。

來了,就要來了。

頭髮被解開,長長的頭髮一直無人認真打理,就如同這個小孩一樣,顯得柔弱無力,摸上手也是糙糙的,發尾處更是萎縮枯黃的厲害。

一隻很溫暖的手托住他的後腦勺,一瓢溫度恰好的熱水澆到他的頭髮上。

一瓢瓢水漸漸濕透了他的長發,那太監不知用了什麼在他頭髮上抹開,兩隻手一起在他腦袋上搓揉。

其實張平的動作並不溫柔,他一個大男孩你能指望他的動作溫柔到哪裡去?

但他有照顧弟弟們的經驗,給小鬼洗澡洗頭更是駕輕路熟。自然不會弄出把水或皂角液弄進小孩眼睛或耳朵里的糗事。

他不留指甲,抓揉時控著點力也不會傷到小孩頭皮。

揉啊揉,搓啊搓,洗了一澆又一澆。這四皇子殿下的頭髮真臟!張平邊洗邊想要怎麼給他除虱。雖說皇帝身上也有三隻玉虱,但這皇帝兒子身上也未免太多了點。

皇甫桀渾身繃緊的肌肉一點點放鬆。很奇妙的感覺,他不曉得該怎麼形容。

這就是成仙的感覺嗎?

我成仙了嗎?皇甫桀朦朦朧朧,有一種不想醒來的念頭。每次那個太監抓揉他的頭皮時,他就覺得全身一陣酥麻。

張平看看那邊兩個盛水的木桶現在盛了滿滿兩桶污水,搖搖頭。幸虧他經驗豐富多準備了兩個桶,否則這髒水還不知往哪兒倒。

盡量把小孩的頭髮擰乾,用布巾搓揉了幾番包好。把四皇子殿下從腿上抱起。

四殿下還迷迷糊糊,站都站不穩。張平連忙扶住他,「殿下,奴婢給您寬衣,您身上也得清潔一下。」

皇甫桀睜開眼睛,小手又下意識地去抓自己腰帶。

張平注意到了,半強硬的把小孩的手拉下,伸手去脫小孩衣褲。他以為小孩只是認生而已。

皇甫桀握了握小拳頭,沒有再去抓自己衣服,獃獃地站著任由張平剝光他。

在小孩的胸膛露出來時,張平張大了眼睛。

這小鬼跟誰打架弄得一塊青一塊紫的?怪不得紅/袖說他個性頑劣,果然話出有因。

不過這青紫也太多了點吧?張平有點心疼,就算不是他弟,可這麼小的小孩子身上有傷看著總是難過。想當年他和村裡小孩打架,都是打比自己大的,從來沒有對比自己小的、矮的出過手。

脫下上衣,發現不止胸前,手臂上也是傷痕纍纍。張平抓起這兩隻手臂翻來覆去看了看,怎麼看怎麼懷疑。這可不像打架弄出來的呀。

無意間往小孩後背一看,張平眼睛徹底直了。

這是……?腦中似乎有什麼被切斷,怒火直衝張平天靈蓋。

哪一個烏龜王八蛋不是人養的竟能對一個小孩下這種狠手!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你等著,別給我張三逮著!張平眼都紅了。

這麼小、這麼柔弱的小毛娃,背後的皮膚竟然沒一塊完整。一條條,也不知什麼抽出來的傷痕累了一層又一層,最上面一層竟還滲著血。

什麼畜牲養的,怎麼就能下得了手?

張平心疼至極,難受至極。此時他從來沒有這麼慶幸過自己把自己賣了,否則說不定將來他哪個弟弟就要在外面遭這種罪。這還是皇子呀,如果是一般人家給人做奴僕的孩子,還不定怎麼糟蹋呢!

伸手輕輕碰了碰小孩受傷的背脊,小孩身體一抖,眼睛閉得緊緊的。

張平爆了,「我操!這是誰幹的?不行!我要告訴你娘!」

張平憤怒之下騰地站起,連謙稱也忘記。在他看來四皇子的親娘賢妃一定不知情。要是他娘看到他身上出現這些傷,不提刀跟人拼了才怪!

一聽張平要去找他娘,皇甫桀嚇得趕緊睜開眼睛,一把抓住張平。

「撲通。」

小小的四皇子竟然就這樣在浴桶中給他跪下。

「我錯了,你不要去找我娘。我求你,我把我的飯食都讓給你,屋裡值錢的東西也隨你拿,你不要去找我娘好不好?」醜陋的孩子緊緊抓住張平衣袖苦苦哀求。

這是張平第一次聽小孩跟他說話。

聽聽,這小孩都說了些什麼?

這是皇子?

給一個無品太監下跪的皇子?

世上可有這樣卑微的皇子?

怒火、心疼、無法描述的難受讓張平的同情心與護犢心瞬間高漲,漲得把他娘的吩咐全部頂到了腦後。

他不能看著這麼一個小毛孩被人欺負。不就是比人丑了點、怪了點嗎?怎麼著,醜人就不是人啦!從今往後,他會力所能及地保護他。這跟他是不是皇子沒有關係。

張平蹲下/身,扶起小孩。

「殿下,您沒有錯。奴婢不知道您為什麼會一身傷,但您讓奴婢不去找娘娘,奴婢就不去。」張平從來沒有這樣輕聲細語地說過話,就像怕嚇到小孩一樣。

「來,奴婢幫您把身上洗乾淨,然後讓奴婢給您上點葯。這樣身上的傷才能好得快。」

張平把小孩剩下的衣褲全部脫去,眼看小孩瘦弱的小身子上布滿傷痕,有硬物打出來的、有尖銳的東西戳出來的、有被燙出來的、還有刀割的傷口。

這麼小這麼小的身體,卻布滿了數不清的傷痕。

侍候他的人都眼瞎了嗎?還是……

哪個做母親的能捨得孩子這樣?為什麼四皇子不讓他去找他母親?

這些都是紅/袖指使的嗎?

張平突然站起身圍著小孩團團轉,兩個拳頭捏得咯叭響,嘴裡一個勁念叨:「混蛋!不是人!你們最好別落在我張平手上!否則看我不把你們揍得哭爹喊娘!」

皇甫桀眼珠獃獃地跟著他轉,心中有點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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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蠢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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