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十天後,瑞華宮寢殿外。
「我要見我娘。」
「對不起,殿下。娘娘現在正在休息,吩咐奴婢不讓任何人進去。」一名宮女攔住皇甫桀去路。
「你跟我娘說,我有要事見她。」
「殿下,請您不要為難奴婢。娘娘說了不讓任何人見,也包括了您在內。」宮女口中說的謙卑,表情卻顯得有點倨傲,這位貌相驚人的皇子在這宮內受到的是什麼待遇,她們這些宮奴比誰都清楚。說句難聽點的話,她還真沒把這位皇子放在眼裡。
皇甫桀抬起眼,看了看她,道:「你叫什麼名字?」
「什麼?」
皇甫桀也不生氣,又問了一遍:「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羅蘭。」
「羅蘭姐姐。」
「奴婢不敢當。」羅蘭微微福了福。
「羅蘭姐姐,能不能麻煩你幫我進去通稟一聲?」皇甫桀垂著小袖子,好言好語拜託。
羅蘭不耐煩地從鼻中噴出一口氣,「殿下,您要讓奴婢說幾遍?娘娘說了不見任何人就是不見任何人。殿下還請回吧,免得驚了娘娘又被責罰。」羅蘭恐嚇小孩道。
「你真的連幫我通稟一聲也不行?」
「殿下,奴婢剛才也說了,請不要為難奴婢。如果娘娘生怒降下責罰,奴婢也難逃其咎。」羅蘭臉色難看起來,態度也越來越不見恭敬。
「跪下。」
羅蘭竟然愣了愣。
「本皇子叫你跪下,你聽不見么?」
羅蘭左右看了一眼,遠處有其他宮奴在打掃,表面上的規矩不能壞,心中再不願,也只能緩緩跪下。
「本皇子不讓你起來,你就不能起來。否則宮規處置。明白么?」
「奴婢不知做錯何事要被殿下罰跪。」羅蘭咬住嘴唇,心中把這丑皇子罵了個狗血噴頭。
你算什麼東西!如果我有機會見到皇上,如果我有機會讓皇上臨幸我,到時候還不知道誰跪誰呢!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本皇子高興而已。」
什麼!羅蘭懷疑自己的耳朵。這真的是那任宮奴欺凌也不敢還嘴還手的四皇子?他……怎麼了?
皇甫桀也不再看她,邁步就向殿內走。
「殿下不可!娘娘說了不讓任何人進,您不能進去!」羅蘭沖了上來,一下攔住皇甫桀去路。
皇甫桀伸腳就往她膝蓋踢去。
羅蘭沒想到皇甫桀會對她動手,沒防備下被踢個正著。
雖說皇甫桀人小,可這滿含他憤怒的一踢,又正好踢在羅蘭膝蓋上,當場讓羅蘭慘叫一聲跌倒在地。
皇甫桀繞過她,推開宮門就往裡走。
「這是在鬧什麼!不知道娘娘在休息嗎?」紅/袖從門內現出身影,怒斥道。
皇甫桀在她身前站定。
「紅/袖,我要見我娘。」
「是你。」紅/袖也沒想到皇甫桀會無召而至,驚訝后,沉下臉道:「殿下,難道外面的宮女沒跟你說娘娘在休息誰都不見嗎?」
「我有要事。」皇甫桀挺起小胸膛。這是他第一次在紅/袖面前挺起胸膛。
紅/袖為他從沒有過的強硬態度感到驚訝與不解。
「殿下,不管你有什麼重要的事,也要等娘娘醒來后再說。」
「好。我就在這裡等。」皇甫桀也不出去,反而又往前一步,隨便在殿內找了張椅子坐下。
紅/袖徹底驚訝了,「你……」
「怎麼?本皇子不能坐在這兒?」
紅/袖深深看了他一眼,「殿下既然想坐在這裡等,那就坐在這裡等好了。」
紅/袖轉身走到殿門口,命人把羅蘭帶了下去。
羅蘭哭泣著被兩名太監扶了下去。
一個半時辰過後,紅/袖再次出現在皇甫桀面前。
「殿下,娘娘有請。」
瑞華宮內殿。
「你要見本宮,有什麼事?」賢妃娘娘仔細觀賞自己描了丹紅的指甲,如玉一般,美麗異常。可惜卻無人欣賞。
紅/袖站在一邊侍候。
皇甫桀站在他娘面前,語調平穩地道:「娘,孩兒想請外公教導孩兒武藝和兵法。」
賢妃娘娘豎起的手指頓住。
「你說什麼?」
「孩兒說想請外公言將軍教導孩兒武藝和兵法。孩兒已經問過,外公三月前遞了帖子,後天就是他來宮裡和娘見面的日子。」
「為什麼?」賢妃來不及驚訝他如何查到言凈來宮的日子,放下手掌,坐姿不變地問道。
「孩兒想變強,想保護自己,保護您。」
哈!保護我?
良久,賢妃慢慢轉正身體,面對自己的孩子。
丑,真丑。
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孩子,她大概連讓他近前都不會。
她有多久沒有好好看看這孩子?
這個一向畏首畏尾的孩子如今在跟她說什麼?
「娘,孩兒以前不懂事,不懂得兒榮母亦榮、兒損母亦損。孩兒以前一直自卑自己長得醜陋,只顧自哀自憐,卻不懂得進取,白費了娘一番教導的苦心。」
「苦心?」賢妃驚訝地輕笑,她倒要看看這丑子到底要說什麼。
「是。聖人云: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孩兒讀到此處,才明白娘一直以來的苦心。今幡然醒悟,但求為娘爭得一席之地,也好讓那些暗中嘲笑娘生得丑子的人瞧瞧,她兒子再丑,也會為他娘爭取殊榮。將來總有一天孩兒會讓娘母儀天下……」
「住口!」
皇甫桀立刻閉上嘴。
原來我對他不聞不問、任人欺凌他,是在栽培他?
原來至今我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今日他有此言?
母儀天下?母儀天下統領後宮!哈哈哈!
真的嗎?真的嗎?我真的會有這一日?!
是,她做過這個夢,曾經她也離這個夢不遠。可只因她生下這個醜陋的兒子,她就此被她的丈夫疏遠,也離權力的巔峰越來越遠。
就因為她生了一個醜陋的兒子,曾經的恩愛、曾經的山盟海誓、曾經的許諾,都不復存在。
憑什麼?憑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對她?
憑什麼那些女人要來嘲笑她?
憑什麼她就坐不得皇后的寶座!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孩兒知道。」皇甫桀握緊顫抖的手,鎮定地道。
「你這話還跟誰說過?」
「沒有。孩兒只有娘,除了娘,還有誰會聽孩兒說話。」皇甫桀緩緩在賢妃面前跪倒。
「娘,孩兒愚昧,還請娘指教。」
賢妃看著這個丑子,第一次她覺得這個兒子像是皇甫勝及她的孩子。
「本宮記得,你似乎經常被你那些兄弟欺負,是嗎?」
「是。」
「高辛和冬梅怎麼死的?」賢妃突然道。
「孩兒那晚看見他們喝醉,胡鬧了一陣后,趴在桌上雙雙睡去。孩兒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就把院子里所有燈油集中起來澆在他們身上,還有桌子,然後點火。」
十歲的皇甫桀在說他殺死他兩個侍奴的經過時,竟一點驚慌失措都沒有,甚至連他原來面對母親的緊張也在無形中消失。他甚至是含著微笑說了最後四字。
紅/袖猛地抬頭去看賢妃。
她們當時就有所懷疑,可怎麼也沒想到是年幼的皇甫桀下的手。
這叫什麼?知子莫如母嗎?
紅/袖倒高估了賢妃。賢妃不過在看到兒子如今的表現時,覺得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也許表面懦弱的皇甫桀早就有所舉動,只是她沒有發現。而高辛和冬梅曾是他的侍奴,又對他不好,偏偏死得離奇。當時沒有想到皇甫桀有此膽量和心計,所以才會對這兩個侍奴的死百般不解。如今聽了兒子一席話,也就隨意問了一問。
賢妃和紅/袖兩人一起沉默了半天。
她們是不是真的忽視這個孩子太久了?
她們覺得這個孩子笨、朽木不可雕,是不是因為她們太先入為主?看他長得如此醜陋,便認為他也聰明不到哪裡去。
她們是否被仇恨遮掩了眼睛?
這孩子的懦弱、怕事,會不會是他裝出來的?
皇甫桀如果知道他母親此時心中所想,他可能會……。他一個年幼的孩子,沒有人關愛、沒有人依靠,從出生起就被他親生母親和她身邊宮侍折磨,宮裡的宮奴也能對他任意欺凌,更別說他那些皇兄皇弟們。在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摧殘下,他一個小屁孩怎能不怕、不懦弱?
哪個小孩不需要靠山?哪個小孩不希望有人可以在他被人欺負、在他難過傷心的時候安慰他、鼓勵他,讓他安心?
小孩今天來到他母親面前,強烈表示他想要變強,這不只是因為他受到不公平的待遇,還因為他被期待。他想要變強的契機在於他受到了鼓舞。
因為被人期待、成為一個他所重視之人的希望,所以他才會在此時想要發奮圖強,而不是等到十五六歲更知道恥辱的時候。
小孩沒有被人喜歡、重視過。在他前十年的生命中,他看到的、體會到的,全都是厭惡和排斥。而這份厭惡和排斥導致的欺凌,讓小孩小小的心靈很早就扭曲了。扭曲的小孩不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也沒想到要保護自己,畢竟他還太小,所以只是一味忍耐再忍耐,直到忍無可忍,他才會小小發泄一下。
然後有一天,有個人出現在他面前。讓他嘗到了被人保護、被人疼愛、被人重視的滋味。
那人看他的眼中,有驚訝卻沒有害怕,有憐憫卻沒有厭惡。漸漸地,那份憐憫變成了對他的喜愛、對他的疼寵。
那個人身份明明如此卑微,可是他卻張開雙臂說要保護他,還教他怎麼保護自己。可是沒有地位和權勢的他,因為保護他而無法再保護他自己。而且那個人……怎麼說呢,外在老實、內里卻一腔熱血?
所以他想,他要變強,這樣他才可以在那人熱血沸騰想幹什麼時保護他不受傷害。
他必須變強。為他自己,也為那個人。
賢妃難得的心情愉悅起來。
聽到自己親生兒子以九歲之齡殺了兩個成年人,她不但不覺得不對、不但不覺得不應該,她甚至還認為這才像她的兒子。
「高辛、冬梅身為宮奴,卻不知要好好侍候自己的殿下。更欺上瞞下,在宮中行苟且之事,確實該死。」賢妃示意紅/袖為她斟茶。
「不過,今天殿外之事又是為何?」賢妃的臉再度變得嚴厲。就算這個兒子變得有所出息,可是她也不會容許他觸犯她的威嚴。
皇甫桀跪在地上,抱拳行禮道:「娘,孩兒只是尋機教訓那個不知羞恥妄想高攀的宮奴而已。」
「什麼意思?」賢妃接過茶盞。
皇甫桀在腦中組織語言,這些話他早在等待的時候就已想好。
「兩天前,孩兒從太學院回來,路上看到父皇正與先出學院的六皇子笑談,宮奴們遠遠跟著。孩兒怕驚到父皇,沒敢露面,便隱在樹后想等父皇與六皇弟先過去。就在那時,六皇弟手中玲瓏玉球滾落,孩兒本想撿拾,卻看到……」
「說。」賢妃娘娘眼角吊起。
「孩兒看到娘宮中宮女羅蘭不知從什麼地方閃出,撿起玲瓏玉球,向父皇拜倒。那時羅蘭裝扮與平時不同,顯得更為嬌艷。孩兒一時沒有認出,今天看到守在娘殿門外的羅蘭才想起那天向父皇獻媚的女子就是她。孩兒一時氣不過,就……」皇甫桀還揮了揮小拳頭,表示憤怒。
「咔嚓!」
茶盞被狠狠砸到桌上,立時碎成幾片。
賢妃雙眼冒火,心中恨極。
「娘娘息怒。」紅/袖跪倒。
賢妃深吸一口氣,厲笑道:「紅/袖,沒想到本宮宮中還會出現這種不知廉恥的賤貨!你現在知道該怎麼辦了吧?」
「奴婢知曉,娘娘不用心煩,奴婢會讓她知道什麼叫本分。」
點點頭,賢妃撫了撫自己的秀髮,臉上換了一副堪稱慈祥的笑臉。
「桀兒,你回去吧。你找你外公的事,本宮自會安排。」
「孩兒謝謝娘,孩兒告退,還請娘好好休息。」皇甫桀目的達到,遵禮退下。
皇甫桀離去后,紅/袖一邊收拾破碎的杯盞,一邊道:
「恭喜娘娘,殿下終於開竅了。」她應該跟娘娘一樣高興才對,可是她現在心中的恐慌代表了什麼?
「紅/袖。」賢妃臉上也有喜色。她終於有所指望了不是嗎?
「奴婢在。」
「你幫本宮遞一封信給言將軍。」
「是。」
小孩在走出殿門時,對所有偷瞧他的宮奴都笑了笑。
不管那些宮奴看了他的笑後會有什麼千奇百怪的反應,總之,他的心情很好,從來沒有過的好。
原來這樣做是可以的。對,我是皇子。我這樣做沒有錯。
原來謊言如此有用。怪不得張平說人不能說謊,但善意的謊言是被允許的。我幫他教訓欺負他的人,對他是善意,所以這個謊言就是善意的謊,而事實證明善意的謊言果然是被允許的。
兩日後,驃騎大將軍言凈進宮拜見賢妃。
言凈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照娘娘這麼說,這孩子並非當初我們認為的庸才?」
「是庸才還是狂言。還需要父親大人多多費心。」賢妃坐在上位,微微躬了躬身。
「不敢,娘娘多禮。」
「父親,這裡沒有外人……」
「不可。一切小心為上。」
賢妃知她父親是個極為嚴謹的人,也不再勉強。
「殿下人呢?」
「就在外面侯著。」
言凈思慮片刻,「這事需從長計議。」
「父親?」
言凈抬手,「此事非一般事,我原只想助他自立,以保護你們母子和言家。可現在你卻說……」
言凈搖搖頭,道:「原本諸位皇子都沒有把四殿下當作對手,現在諸位皇子還小,彼此間的對抗也不激烈,不過各方有勢力的母家在暗中爭鬥。如果四殿下一改懦弱面目,豈不讓人警惕?」
「依父親大人之見?」
「慢慢來。」
「慢慢來?要怎麼慢?要怎麼來?」賢妃口氣有點急切,也難怪她急切,她等了多少年、壓抑了多少年?
「我會遣人進宮負責教導他。他現在身邊有幾人侍候?」
賢妃頓了頓,答道:「就一人。」
「就一人?」言凈驚訝,不過片刻后他就恢復自然,「可信得過?」
「這……」
見賢妃答不出來,旁邊侍候的紅/袖輕聲回答道:「能信得過。那孩子名叫張平,進宮有一年了,來了后就被奴婢安排去侍候殿下。後來他因得罪大殿下,被送到內侍監處置,回來後人就變得有點木楞,但侍候殿下日常無妨。」
「嗯。既然你說信得過,那就應該沒問題。但仍要小心為上,你最好想法查探一下他的出身,老夫再讓人去驗證一番。」
「是,奴婢知道了。」
「他身邊侍候的人少,想要安排人手進去倒也容易。不過問題是要怎麼把人送進宮來,還不讓人起疑。」言凈掠掠鬍子,陷入沉思。
「父親,這些事您回去后慢慢想。您能不能告訴女兒,您除了安排人教導他外,其它打算如何?」
「娘娘,這事萬萬急不得。尤其是平時言行更要謹慎。等四殿下熬到十五歲時出宮,那時……」
「那時再安排就已經遲了!」賢妃生氣,覺得她父親沒有想要全心全意幫她。「父親,您覺得您想要保持中立,可能嗎?如果您沒有一個女兒在宮中做一品妃子,如果你女兒沒有給您生一個外孫,也許還有這個可能。可是……」
「娘娘,不用您多說。老臣心中也明白其中厲害。」
「父親,女兒不是要責怪您,您莫生氣。」
言凈搖搖頭,對自己這個寶貝女兒的脾氣非常了解。
「我沒說不幫他,但幫他成為一個中立的皇子,和幫他……那是完全兩回事!何況九年來我們沒做任何準備,現在開始已經有點遲了。且不說將來能否成功,你覺得以殿下的貌相,陛下能把對他的印象改觀嗎?你有沒有想過,在沒有陛下的支持下,我們想要成事有多困難?且要付出多大代價?」
賢妃無言。
「所以現在首要做的就是培養他,其它的暫且莫談。唯有等待時機。」
「我要等多久?」賢妃笑容有點凄厲。
「你要有耐心,繼續韜光養晦,也要命殿下凡事中庸,莫要與諸位皇子正面對上。」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紅/袖介面道。
「對。如果殿下懂得斂其鋒芒,諸位皇子看在老夫份上,也不會輕易動他。待熬到出宮,爭取外放封王,到時自保總不成問題。」
「那我呢?我就要在這裡爛下去?等別人的兒子成為天下之主,等別的女人成為皇太后,而我卻依然要向那些女人俯首稱臣?」
「鳳芝,」言大將軍嘆息,「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父親!」賢妃淚流滿面。
皇甫桀等了半天沒有等到他娘傳他進去。
一直到用中膳的時間,才看到紅/袖走出。
皇甫桀拜見了他的外公,這還是他第一次正式拜見,難免有點緊張。
言凈也第一次仔仔細細把他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膳中,沒有人多言。
膳后,言凈告辭。
皇甫桀眼巴巴地望向他。
言凈臨走之前只跟他說了一句話:以弱搏強,好自為之。
皇甫桀回去后問張平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張平隨口答:就是叫你繼續裝獃子。
皇甫桀沉思。
張平拍拍他的小腦袋,笑道:「別想那麼多,保命第一。其他事情你娘、你外公自會替你安排。要不要玩彈弓?」說著就從懷裡掏出一把彈弓對他晃了晃。
「要!」小孩立刻撲了上去,搶到手后翻來覆去看了看,無師自通,夾了一支筷子當箭射。
「哚!」筷子射到窗棱上。
張平很驚奇,「你小子說不定是挽弓的天才!」竟然能用彈弓把筷子射出去,雖然不遠,但也沒一鬆手就落地。
小孩聽到誇獎,開心得又射一筷。
可惜這次直接掉地上了。
張平撿回兩支筷子安慰他:人有失手,馬有失蹄,純屬正常。
小孩不服,跟彈弓拼上。
張平笑得露出白牙,這才像個正常的小孩子嘛。向大人撒撒嬌,搞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破壞,為一些玩具著迷,偶爾發出一些異想天開的豪言壯語,這才是孩子應有的人生。至少他們家小孩都是這麼長大的。
張平此時完全沒把小孩當時在他懷中所說的誓言當真,他只求皇甫桀將來能出宮做個普通王爺,順便賞他個王府總管幹干就行。不過最終目標仍舊不變,標準定得高一點,幹活的動力也大嘛。
而小孩卻牢牢記住了張平的話:想不被人欺負,就做天下第一人!但在這之前,他需要先學會怎麼裝獃子,同時想法保住自己一條小命,當然還有張平的。
而很快皇甫桀就體驗到裝呆的重要性。
這天,在太學院授課時喚作周禮的先生提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問「米從何處來」。
皇甫桀覺得自己答得挺好,但先生並沒有讚揚他,卻讚揚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皇甫桀沒有覺得委屈,因為他已經習慣先生對他如此。他甚至有點後悔不應該把他心中所想說出。
果然中膳休息時大皇子特地繞到他面前。
「四弟今日真知灼見,皇兄佩服。聽說你前日在父皇回宮之路上跪求父皇,請他讓楊都尉教導你武藝,可是真的?」
是真的,用張平的話來講:這叫掩人耳目。而楊都尉恰恰與五皇子有點關係。而誰都知道在幾個皇子中,除了丑皇子皇甫桀以外,最沒有可能得到帝位的就是這位五殿下。一個因為她母親原本宮女出身,生育皇子后才升做昭容。二也因為這位娘娘家中背景簡單,只有一位兄長在宮中擔任禁衛軍首領驍騎都尉一職。
「大皇兄,太醫說我身體弱,如有可能希望能讓我習武強身,娘便讓我去求皇上,說求來就是愚弟的福氣,求不來也是愚弟命該如此……」皇甫桀低著頭聲音越說越小,這個答案是早就準備好的,皇甫桀倒不擔心會說錯
「我舅舅才不會同意!」五皇子霸道地道。
皇甫桀抬頭望向五皇子皇甫琉,結結巴巴地道:「五弟,愚、愚兄想跟你一起習武。」
「你以為跟我一起習武就不會挨揍了是不是?」比皇甫桀小一歲的皇甫琉揮舞著小拳頭威脅道。
皇甫桀縮了縮脖子。
「父皇同意了沒有?」皇甫琿看向皇甫桀的眼中有不屑,也有一絲擔憂。
「父皇說他會考慮,還讓我多多向大皇兄學習。」
「嗯。父皇這麼說可是為你好。」皇甫琿眼中閃過喜色,比起老二,父皇還是偏向他的。
「愚弟知道。」
「喂,醜八怪,如果你答應以後讓我打不還手,我就去求父皇還有舅舅,讓你和我一起學武。」皇甫琉一會兒過後又突然改口。
皇甫琿向他看了看,猜他可能是小孩心性,想找個打不還手的玩具。不過仍舊是不放心,暗中對皇甫琉身邊一名侍奴使了個眼色。
「啊?哦,好、好。」明眼人都能看出皇甫桀並不情願。
皇甫琿看學武並不是皇甫桀自己所願,不由更是放心。
張平提著食盒走進課堂。看幾個皇子圍著皇甫桀問話,也不敢驚動,老老實實站在一角等候。
「四弟,今天課上你那番話讓愚兄茅塞頓開。不知是哪位賢師在教導你啊?可否幫二哥引薦引薦。」老二皇甫瑾也踱了過來,笑眯眯地問道。
皇甫桀有點慌亂,如果說老大是豺狼,老二就是會咬人的狐狸,對這兩個兄長,他一向又恨又怕,最恨老大,最怕老二。
「不、不是賢師。是是是……」不用怕,張平說了不用怕他們。
「是誰啊?本殿也感興趣得很。」皇甫琿也逼問道。
張平站在後面為他著急,可他卻什麼都不能做。
「是……前天我在路邊等待父皇時,聽他和一位大臣說話時提到的,那位大臣好像提到什麼災情……」皇甫桀似自知失言,兩手一下捂住嘴巴,「我、我不是有意要偷聽父皇的話,我只是無意間聽到了,我、我……」
「原來是父皇。父皇英明。」二皇子比大皇子搶先一步,對東方抱拳,微微一笑。
大皇子冷哼一聲,「父皇是誰?他說的話那還有錯的!」
皇甫琿氣自己比皇甫瑾慢了一步,正好看到張平躲在角落不敢過來,當時就罵道:
「你這個蠢東西!什麼時候了還不把中膳擺上!想讓你家殿下餓肚子嗎!」
「是、是。」張平被呵斥,連忙上前,結果走得太快一下撞到桌角,疼得他慘哼一聲,捂著胯骨向皇甫桀走去。
「蠢東西,一點用都沒有!」
「是,是。」張平躬著腰,一臉惶恐。
其他侍從在聽到大皇子呵斥張平后,也趕緊上膳的上膳、備水的備水。
皇甫桀低著頭,眼底閃過一絲怨毒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