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去看看那些人
「阮阮,你知道你這次住院,昏迷了很久吧?」
溫阮阮點頭:「知道的,哥有和我說過。」
溫育新又接著說到:「你這次突然住院的原因就是先心病複發,你初三那年做完手術之後,醫生就有和我們說過有可能會複發,概率不是很大,但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如果再次複發的話,那修復手術就沒有太大的作用了。」
「最壞的情況,就是需要做移植手術。」
「移植?」
溫育新:「恩。」
「所以我這次不是修復,而是做了移植手術?」
說著,溫阮阮下意識便伸手撫上了自己的心口。
也就是說,她現在胸腔里跳動的這個東西,是屬於別人的。
「阮阮你這次複發很嚴重,如果不能及時找到適合移植的心臟,估計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似乎是回想到了當時的情景,溫育新的眉頭開始蹙起,臉上滿是難受。
溫阮阮笑了笑,安慰道:「現在不是都沒事了嗎?你女兒我運氣好的很!」
可溫阮阮的話,卻並沒有起到什麼安慰作用,溫育新的神色始終愁雲慘淡,籠罩著一層陰霾。
「想要找到合適的心臟,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我和小晏還有你母親,居然一點辦法都沒有。」
「後來浩浩知道了這件事情,知道我們為你擔心,知道你還在醫院,就算自己心裡再難受,也什麼都不說,一個人藏在心裡。
結果沒想到在體育課的時候因為意外,從雙杠上面摔下來,也進了醫院。」
溫育新的敘述平淡卻清晰,這讓溫阮阮的心不由得一緊。
浩浩他……他怎麼了?
「浩浩進了市中心醫院,醫生說他的狀況不太好,之前就有墜樓後遺症,現在大腦裡面有淤血塊,如果處理的不好的話,很有可能……」
「很有可能會堅持不下去。」
溫育新單手扶著額掩蓋了眼底的悲傷,他似乎已經快要說不下去。
「搶救之後浩浩醒過來了,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是向我問你的情況,可當時你還昏迷著。」
溫育新陷入了回憶。
「溫伯伯,阮阮姐她還沒有醒嗎?」
李浩躺在床上,一雙乾淨澄澈的眼睛看著溫育新,他怯生生地問道。
溫育新搖頭:「阮阮還沒有醒呢,不過你不用擔心。」
他伸手摸了摸李浩的額頭:「阮阮她會好的,不用擔心,她一定會好的。」
這話像是說給李浩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溫阮阮的狀況哪裡算好了,只要一天找不到合適的心臟,她就一天不能做移植手術,不能醒不過來。再拖下去,拖到後面,就算找到了合適的心臟,也可能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機。
一家人心都緊緊懸著,整天奔波忙碌,只為尋求合適的資源,可這事並不是那樣容易。
李浩雖然年紀小,但也不是完全不明白的,他知道這事情沒有那樣簡單。但他自己都還在醫院病床上躺著,他又有什麼精力時間去關心她的阮阮姐姐呢?
李浩似乎比想象中的還要嚴重,雖然經過搶救之後暫時醒過來,但是很快又陷入了昏迷。
一家人,兩個都在搶救室裡面躺著,這讓溫晏溫育新心裡更加難受。
最後醫生告訴溫育新溫晏,李浩可能要堅持不下去了,在得到這個消息,他們還來不及悲痛,醫生又告訴了他們另外一個消息。
李浩的心臟配型和溫阮阮一致。
也就是說他們的阮阮有希望了,可他們的希望是來自李浩,是來自這個年輕稚嫩的生命。這本來是令人開心,令人興奮的消息,可這個時候溫晏和溫育新卻怎樣都開心不起來。
又哪裡開心得起來。
溫育新還記得,李浩在最後的時刻,眨著他那雙清澈稚嫩的眼睛。
他對他們說:「好啊,那太好了,如果說我的身體能夠幫到阮阮姐姐的話,那我真的很開心。」
他眼睛都睜不開了,聲音那樣輕,吐字都吐不清楚了,虛弱到氣若遊絲,但他還是笑得很溫暖。
「溫伯伯,晏哥哥,我還想最後再看一下阮阮姐姐,可以嗎?」
就連醫生都難以相信,李浩才能在這樣的時刻醒來。腦部的血塊已經破裂了,按照正常情況來講,李浩是不可能再醒過來的。
但是最後,還沒有等到他們帶他去到溫阮阮的病房,李浩就已經徹底的沒有了生命體征。
呼吸機顯示屏上的線又平又直,一點波折都沒有。
李浩徹底的離開了。
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動靜不大,離開的時候也悄無聲息。
但他卻留下了很多東西。
李浩還在福利院的時候,就曾經簽署過遺體捐贈協議,他去世之後身體的部分都將捐贈給需要的人。
只是李浩,選擇把最寶貴的心臟留給了溫阮阮。
「為什麼不可早告訴我?為什麼要拖到現在?」
溫晏回答了溫阮阮。
「你才剛做完手術,還在身體排異反應期,醫生說過盡量讓你保持情緒平穩,我們不可能在那個時候告訴你,如果發生什麼意外,難道不是辜負了浩浩的一片苦心嗎?」
「所以……所以就要等到你們覺得我徹底沒事的時候,再把這樣的事情告訴我是嗎?」溫阮阮眼眶含著淚,聲音也哽咽,說話都快說不清楚。
兩人沉默無言。
對於李浩的離開,沒有一個人心裡會舒服,他留下了這樣珍貴的寶藏,可他卻輕飄飄的一個人離開。
多麼讓人痛心。
他才從安城縣搬過來,才離開福利院進入他們的家庭,甚至他在市一中都還沒待滿一個學期,或許他連班上的同學都還沒有徹底熟悉。
他的痕迹還那樣短暫。
溫阮阮垂著頭掩面低聲啜泣,她試圖平復自己的情緒,可是她發現自己做不到。
當她一閉上眼,她的腦海里全都是李浩。
李浩低聲喊著她阮阮姐,李浩對她說不要緊,李浩對她說謝謝。
書房裡靜悄悄的,唯一能夠聽到的聲音就是溫阮阮小聲的抽泣,她哭得很輕,但坐在她旁邊的兩個男人卻聽得異常清晰。
「全部都捐了是嗎……一點什麼都沒留下嗎?」
溫晏:「遺體已經交給省醫院了,浩浩的眼角,膜捐給了H省的一個先天性眼角,膜脫落的病患,他的腎救助了W省兩個腎衰竭的患者,浩浩他留下了很多東西。」
溫阮阮伸手捂著嘴角,她難過的已經哭不出來了。她知道這是浩浩的選擇,這是他在做自己希望做的事情,他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幫助了很多的人,甚至還包括自己。
如果不是浩浩的話,自己或許還在重症病房等待著合適的心臟,又或許自己等不到呢。
她應該為他感到高興才是。
可她真的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她甚至連浩浩的最後一面都沒有看到。
她真的好難受。
「哥……我捨不得浩浩……我好想他啊」
溫阮阮淚水糊了滿臉,聲音顫抖著,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只是離得近才能聽清。
溫晏走到溫阮阮身旁,安撫得摸了摸她的頭,哄道:「浩浩不是一直都在你身邊嗎,你伸手碰碰胸口,這不就是浩浩嗎?」
溫阮阮抬頭伸出右手,重重的按在胸口,感受著她曾經從未有過的強勁心跳。
咚咚咚。
這是健康的心律的聲音,昭示著她的身體內部血液循環通暢,再也不用飽受心臟病的困擾。以後她可以和正常人一樣活蹦亂跳,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甚至熬夜那些也不用做太大的顧忌。
她真真正正的擺脫了先心病帶給她的痛苦。
「恩。」溫阮阮看著溫晏,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微笑。
「阮阮乖,浩浩一直都在呢,一直都在陪著我們。」溫育新握住了溫阮阮的手,低聲安撫。
溫阮阮以為她會和溫晏溫育新期望的那樣,想通之後好好繼續生活,帶著李浩對她的祝福,快樂的生活下去,可她發現,事情並不是想象的那樣簡單。
這一個月里,每當她閉上眼睛進入睡眠,她的夢裡,總能夢到李浩。
短短的一個月,似乎把李浩和她見面,到李浩離開她,所有的過程全部回憶了一遍。溫阮阮高中剛畢業的那個暑假,看到李浩瘦瘦小小的身影,那一刻,那個畫面就已經刻入了她的骨髓,再也忘不掉了。
為了不讓其他人擔心,溫阮阮努力把自己這樣消極的情緒隱匿下去,每天都保持著愉悅的心情,工作也拿出自己飽滿充沛的精力。
因為只有當她沉浸在那樣令人熱血澎湃的體育賽事時,她才能短暫的忘記李浩離開帶給她的痛苦。
可人的工作並不是永遠持續性的,總會有休息的時候,總會有讓那樣回憶鑽進她腦海的時候。
一個月下來,溫阮阮似乎已經到達極限。
這天結束工作,溫阮阮直接找到了她的頂頭上司,她想要再次請假。
她想要去看看那些李浩幫助過的人。
H省W省G省,她都想去,一個一個的,她想看看李浩曾經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