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壁畫
許綉氤詫異道:「哪裡不對?」
秦遠道:「這屋子並不是薛林布置的。」他伸手往屏風后的牆上一指:「你看看這面牆上的字畫就知道了。」
許綉氤方才心思都被花轎所吸引,這時留神往牆上一看,果然繪著一副壁畫。畫中是三個人,一個面如冠玉、神采俊朗的翩翩公子長身而立,含笑看著身邊一個年輕女子。那女子嬌小秀麗、笑容可掬,手中抱著一個玉雪可愛的嬰兒。
許綉氤一看見畫中人的臉龐,就驚訝得合不攏嘴。那位青年公子的相貌、身材竟然和韓載沄十分相像,可是他身邊的女子看來卻很陌生,既不是她自己,也和韓夫人模樣不同。
這女子是誰?難道是載沄的什麼人?
她忍不住這樣想著,只覺得頭腦中一陣發暈,手腳也漸漸冰涼。
壁畫旁邊還刻著幾行小字。她強忍著心中的不安,不願讓秦遠看見自己的失態,只去看那幾行小字,卻是題著的一首詞:
青玉案˙憶銀蝶
十載離別竟悠悠,孤影殘月當樓,看朱成碧寒將透。春來還道,舊時煙雨,滿眼無盡秋。
霜侵病樹怎淹留,聲聲歸處處愁,恨不早逢輪迴路。雲廊如鎖,綉簾如夢,何日赴冥舟。
寥寥數十字,寫盡了作詞人的無限凄苦、不盡相思,看來他對這位叫「銀蝶」的女子實在是用情至深,竟然視身處「綉簾雲廊」的富貴鄉為夢幻枷鎖,只恨不能早早追隨她於黃泉路上,同生死共輪迴。
許綉氤默誦幾遍,深深被字字句句間透出的傷心欲絕所感染,良久也未能作聲。
直到她終於看到牆上的落款時,才忍不住驚異地「啊」了一聲。
那落款寫著:韓墨卿為蝶妹題贈,作於熙寧五年春夜。
許綉氤恍然大悟,韓墨卿正是韓載沄的父親,熙寧五年已是十年前了。
她嘆息不已,前塵往事,煙雲俱散,不知她那早已仙逝的公公當年是如何為這位「蝶妹」而傾倒,又如何與她陰陽兩分、刻骨難忘?
為什麼世間總有情深良苦之人,而上天卻狠心不遂人願?
她忽然又想起了韓夫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心中冒出了一個更奇怪的想法,載沄是韓夫人親生的韓家獨子,並無兄弟姐妹,畫中那依偎在韓老爺身邊的女子,手裡卻抱著一個嬰兒,這是怎麼回事?
她還來不及多想,就聽見外面響起了一陣清晰的腳步聲,似乎有人正順著石階慢慢向地室走下來。
她心裡怦怦地跳了起來,正在驚疑之間,就聽見一個輕柔的聲音直傳到耳朵里:「少奶奶在嗎?」
「是挽香」她忍不住輕輕叫起來,但轉瞬便沉下心來咬了咬牙:「來的正好,我們也正要找他呢。」
秦遠走過來,在她身邊輕輕說了兩個字:「別怕」,便當先走了出去。
挽香懶懶地站著,臉上掛著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淡淡說道:「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二位好風雅呀。怎麼樣,在這地底下幽會,別有一番滋味吧?」
他的目光從秦遠臉上掃過,死死地盯住了許綉氤:「我知道二位久別重逢,一定有很多悄悄話要說,所以我特意等了大半個時辰才下來,少奶奶該怎麼謝我呀?」
許綉氤笑道:「我自然要謝你,不過我也得先知道你是誰?該怎麼稱呼呀?我該叫你挽香,還是阿慶,還是薛公子呢?」
挽香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但眼中卻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我是少奶奶跟前的丫鬟,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許綉氤道:「你不必裝了,我早就覺得你不對勁。真正的挽香耳朵背後有三顆黑痣。我今天給你戴耳環的時候仔細看過了,你耳朵後面並沒有。還有,但凡是女孩子十來歲就開始戴耳環,而你的耳洞卻還在發炎發紅,顯然是新穿上的。所以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挽香。」
她冷冷地盯著對方,一字字說道:「你是個男人。」
「好」挽香拍了拍手,呵呵笑道:「梁媽那個大嘴巴的老東西還真是什麼都說。少奶奶果然是個聰明人。我料到你們看到這地室里的東西,一定就什麼都猜到了。」
許綉氤動容道:「你果然就是薛林?」
「不錯」挽香眉頭一挑:「我就是薛林,韓家的鏢是我劫的,這幾個丫鬟也是我殺的。你既已猜到了,我不必否認。」
許綉氤道:「你是中州奇俠的什麼人?」
薛林面上露出了得意之色:「中州奇俠薛紫英,是我的伯父,我是他的親侄子。」
許綉氤冷冷地看著他:「既是名門之後,為何不走正道?反做出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玷污了他老人家的名聲。不過你雖然罪大惡極,但肯爽快地承認,畢竟還有一點良心。」
薛林大笑道:「少奶奶畢竟女流之輩,還是太天真了。我肯承認,不過是因為即使我承認了,你還是拿我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嗎?」許綉氤笑了笑,看了秦遠一眼:「那麼請問,方才那樣長的時間,閣下隨時可以進來殺了我滅口,為什麼卻按兵不動,是不屑呢,還是不敢呢?別忘了你在長青門欠下的債還沒有追還呢。」
「哦?少奶奶是仗著有秦師兄這個靠山嗎?」薛林說著,挑釁地看著秦遠,咪了眼睛笑道:「不錯,我是打不過他,要不然事情就好辦多了。」
許綉氤道:「你既然知道,那麼我現在問你的話,你就要老老實實回答。」
薛林仍是咪著眼睛:「有少奶奶這樣的美人來問話,不管有沒有秦師兄在場,我都會老實回答。」他忽然輕嘆一聲:「美人如玉,誰不喜歡?我這些日子假扮女人雖然辛苦,但能陪在你身邊,也算有所補償了。要不是明知道已有秦師兄和韓少爺對你鍾情,只怕我也真的會動心了。」
許綉氤聽了這話,忽然覺得心裡一陣不舒服,全身都硌應起來,也不去理他,沉下臉說道:「我問你,你殺害挽香,是因為你和陳淮生合謀劫鏢,他想除掉你獨吞珠寶,正好這時候秦遠又出現了,你將計就計利用這個機會詐死。但是阿慶這個身份卻不能再用下去了,於是你就冒充挽香,好繼續留在少爺身邊。」
薛林道:「你說的大致不差,我與陳淮生早已相識,以阿慶的身份進入韓家也是他安排的。」
「可是我不明白」許綉氤道:「你易容之術精妙,扮女子又惟妙惟肖,再以其他身份出現也未嘗不可。何況挽香在少爺身邊伺候多年,你就不怕被人瞧出破綻嗎?你何必非要殺了她,饒上一條人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