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第一章 重生

第1章重生

陰暗的小巷盡頭,堆放著亂七八糟的雜物,狹小的巷道將天空逼仄成窄窄一條縫。遠處街道上攤販的叫賣聲隱約傳到巷口,轉彎后消散。

雜物旁邊躺著一個女孩,雙目緊閉,約莫八九歲的年紀,頭上的雙丫髻略微散亂,穿著明顯不合身的藍色粗布裙子,鞋子凌亂地踢在一旁。奇怪的是,女孩的皮膚細膩,五官小巧精緻,倒不像是窮苦人家的孩子。

女孩睫毛閃了閃,輕輕動了動,緩緩睜開眼來。

映入眼帘的是狹長的天空,兩邊是高高的灰牆。顧平瀾有點發昏,下意識地抬手扶住額頭,卻掀起地上的一陣灰塵,嗆得她咳嗽著掙扎坐了起來。

這是……什麼地方?不是在暗牢嗎?難道又被扔回軍營?

想到這裡,顧平瀾忍不住顫抖起來。她剛想抱緊了雙臂,好讓自己不要抖得那麼厲害,卻在下一刻突然頓住。

身體感覺溫暖而結實,沒有任何痛感。顧平瀾狐疑地視線慢慢下移……藍色粗布衣衫,袖口微微泛白還有點開線,秀美白皙的小手沒有任何繭子;下身是配套的粗布褲子,膝蓋處還有兩三補丁,一隻鞋子胡亂套在腳上,另一隻散在一旁。

不會的……已經不在了的四肢不會無緣無故長出來……暗牢里的痛感決不是一場夢……難道……顧平瀾只覺心跳猛然加速,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借屍還魂」四個字隱隱出現在腦子裡。

環顧四周,巷子角落有個廢棄的水缸,裡面積攢著常年的雨水。顧平瀾慌亂起身,連鞋子都來不及套上就撲在了水缸邊。借著暗光,水面上出現一張略顯稚嫩的面孔,眉毛生得極好,長直且濃密,眼睛大而明亮,嘴角微微地抿著,顯出一股倔強的英氣。

顧平瀾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水中的面孔也微微一笑;她狠狠捏了一下胳膊,水中的臉也齜牙咧嘴地扭曲著。顧平瀾已經確定,這不是夢!

這分明是小時候的自己!

低頭再次看了看自己的粗布裝扮,顧平瀾使勁在記憶中搜索著。作為二品大將鎮國將軍顧之信的獨女,她從小到大都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從未穿過如此破舊的衣裳,直到被廢后。唯一一次……

唯一一次是早年父兄在外打仗,戰事告急,父兄生死不明。消息封鎖,她心有不安,便在乳母王嬤嬤的幫助下偷跑出府,想前往邊關榆城打探消息。可是由於涉世未深,在王嬤嬤去問路時被賊人迷暈搶了銀財首飾,沒過多久就被府里找到帶回去了。那場戰役持續整整一年,從此大哥便再也沒回來。

顧平瀾抬頭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巷子,越看越覺得熟悉。出了巷子就是熱鬧的西市街,沿著西市街走三里就是權貴住的南區,南區最中央的位置便是將軍府。這裡是垣州,是父親一直鎮守與西夏接壤的邊關重鎮,是她打從有記憶起到回京前一直居住的地方!

自己竟然回到了九歲那年!

顧平瀾激動難平,抬頭望牆頭上探出的層層屋檐,熱淚滾滾而下。是老天看不下去了么?竟給了她一個「如果」的機會,沒有所託非人,沒有家破人亡,沒有生子畸形,沒有四肢盡斷。一切苦難都沒有發生,她可以盡情哭笑,可以見到父親,甚至可以見到……大哥!

此刻她才九歲,還那麼年輕,距離那些發生還有很多年,她有機會可以改變一切!

顧平瀾咬了咬牙,那些負過她害過她的人,那些她曾遭受的一切,她定要一筆一筆地討回來。還有宏兒……雖無緣再做母子,可你看著吧,為娘定要他們血債血償!

既然老天給了她這樣一個機會,她定不能白活!

「小姐小姐——」伴著細細的腳步聲,一個穿著褐色衣衫的婆子從巷口走了進來。只見她四十歲上下,容長臉,頭上插著一支銀釵。看到顧平瀾,急忙小跑步走進,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邊拉邊道:「我的小祖宗耶,不說好在路邊等著么,你咋跑這巷子里來了?都打聽好了,榆城離得遠,咱們啊,先找個地兒湊合一晚,明兒一早就出發。」

顧平瀾垂著頭,一動也不動,眼尖地看到那婆子泛白的袖口下,碧綠透亮的玉鐲子一閃而過。

是了,這是她的奶娘王嬤嬤。她生母早亡,從小便是最信任這個嬤嬤。這嬤嬤也是極為慣著她,她孩童心性十分頑皮,嬤嬤從不阻攔。她不愛讀書滿院子瘋跑,嬤嬤便給她找來各種稀奇的玩具;她舉止粗魯不懂禮儀,嬤嬤便說這是天真自然。連這次偷跑出府也是嬤嬤二話不說就幫她打點好一切。顧平瀾重活一世,歷經世間冷暖皇位跌宕,又在深宮中活了近十年,如今怎麼看這嬤嬤怎麼奇怪——這色澤上乘的鐲子絕非一個下人之物;將軍府守衛森嚴,一個不會武功的嬤嬤帶著個八九歲的孩童,怎麼就能逃得如此順利呢?

「小姐?你這是發什麼愣啊?」許是看顧平瀾遲遲不動,王嬤嬤急了,粗魯地拽著顧平瀾的衣袖,「再不走啊天都要黑了。」

顧平瀾被她拽得一個趔趄,狠狠地抽回袖子,心裡一陣冷笑。若是真心愛護,怎麼能沒注意她此刻髮絲散亂,渾身灰塵,連一隻鞋子都沒有穿上,就這麼急吼吼地要走?她一副窮苦人家的打扮,怎麼就這麼容易被賊人惦記,賊人還能準確無誤地翻出她的錢袋,連她暗藏在鞋底的銀票都不放過?

顧平瀾心思一轉,突然抬頭抱著王嬤嬤粗壯的腰就大哭起來,額頭碰到王嬤嬤的胸口,硬鼓鼓的一坨,十分鉻人。

「嬤嬤,錢………錢被搶了………去不了了………嗚嗚……嬤嬤,咱……咱回去吧……」

王嬤嬤一聽,有點慌張,急忙低下頭扶著顧平瀾的肩說道:「被…被搶了呀,沒…沒事,老奴這還有一點點。」她胡亂理了理顧平瀾的頭髮,狀似溫柔,眼睛里卻有著掩飾不住的匆忙。

「小祖宗,咱逃出來可不容易,可憐老爺和少爺現在還生死不明……」說著,拭了拭眼角,用餘光悄悄瞅著顧平瀾,「這要是出了什麼事可怎麼呀……」

這倒是奇怪了,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下人這麼儘力慫恿主子離家的。顧平瀾眼裡閃過一絲光芒,輕輕扭頭,倒真像一個無辜天真的孩童。

「那……咱們沒錢了,住哪啊……」

「老奴這還有點,我有個朋友,正巧是開客棧的。」王嬤嬤馬上來了精神,換上一副和善的笑容,「就在這條街不遠。咱們啊,先暫且住那,回頭管他借一點當路費。」

原來在這兒呢!顧平瀾想起,前世她離府不久后就抓回,回去不過半月就聽聞,當初在外投宿的客棧其實是個暗娼館,專接見不得人的買賣。而她陰差陽錯曾在那裡投宿的事情,不知怎麼就被傳開了,瞬間成為垣州貴女間的笑柄,人人笑她不知廉恥,連帶父親也背上教女無方的名頭。

如今看來,這怕不是一次偶然。只是這王嬤嬤為何要她名譽掃地呢?莫不是其身後是顧府里的什麼人?

不管如何,父親大哥如今生死不明倒是真的,既然已經出來了,就不要在這無謂的人身上過多耽擱。

顧平瀾斜了一眼王嬤嬤鼓囊囊的胸口,乖巧地點頭。

「好,我聽嬤嬤的。」

說罷,套上鞋子,整理了一下衣衫,轉身拉著王嬤嬤向巷口走去。

*****

日頭西斜,熱鬧的西市大街上正趕著晚集,商販們賣力吆喝著,都想著趕緊把最後一點貨賣完回家。

人群中,一個四十歲的婦人帶著個八九歲的女娃娃正不緊不慢地走著。那女娃雖然衣衫破舊,卻生得粉雕玉琢,步伐大氣從容,顯得十分英武。倒是那婦人,一臉焦急,頗有不耐。

「我的大小姐啊,你這麼走下去天黑也到不了啊。」

「嬤嬤別急,我這好不容易出來,還沒怎麼逛過呢!」顧平瀾東瞧瞧西看看,一副饒有興緻的模樣,隨手拿起攤販上的一個面具扣在臉上,透過眼孔笑嘻嘻地對王嬤嬤問道:「嬤嬤,你說賊人為何不搶別人偏偏搶我啊?是我哪裡裝扮得不對嗎?」

王嬤嬤眼皮一跳,連忙擺手道:「小姐說得哪裡話……可能……小姐是貴人,有貴人之氣吧……」

顧平瀾聽罷微微一笑,也不做聲,放下手裡的面具,徑直往前走去。

王嬤嬤只覺心跳漏了一拍,總感覺這小姐有什麼地方不對,可又說不出來,定了定神,小跑著跟了上去。

走過一座石板橋,集市散盡,人煙漸漸稀少起來。王嬤嬤眼看太陽要落,不禁又開口催促。

「大小姐,咱們走快些,前面就是那家客棧了。」

「好。」顧平瀾輕輕答應著,往前快走了幾步。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渾身上下摸了摸。

「壞了!不見了!」

「什麼不見了?」

「母親的玉佩!」顧平瀾面色發白,隱隱帶著哭腔,「肯定是掉在剛才的巷子里了,趕緊回去找!」

王嬤嬤眼角有些抽搐,深吸一口氣,咬牙安撫道:「好,老奴這就回去找,先把小姐送客棧里休息好不好?前面就是了。」

「不行!」顧平瀾撕心裂肺的聲音響起,滿含擔心:「那是父親給母親的信物,和田玉做的,價值連城,晚了被別人撿去怎麼辦!」

說著轉身就往回跑,卻因太著急絆倒在地。

王嬤嬤早在聽到「價值連城」四個字時眼睛就亮了,此時看到顧平瀾絆倒,快步上前扶起,「小姐說的可是真的?」

「真的!」顧平瀾的大眼睛里含著淚珠,稍微一轉就掉了下來,顯得分外無辜,「當年垣州吳大人用千兩黃金都沒有換下來,都怪我……太笨了……嗚嗚……」

「好好好,小姐別哭了,您就在這裡等著,老奴馬上去找!」說罷,王嬤嬤頭也不回地往回跑去,生怕顧平瀾叫住她的樣子。

顧平瀾嗤笑一聲,看著王嬤嬤身影消失,抬頭望了望夕陽,將腳邊兩道牆灰抹在臉上,又用力撕破衣裙下擺,撥亂頭髮。做完這些,顧平瀾深吸一口氣,眼角一耷,嘴角一癟,豆大的眼淚瞬間擠出來,抽抽嗒嗒地向左前方一個藥材鋪子走去。

*****

橋邊,一個灰衣中年男子從樹蔭下走出,瞅了眼不遠處變臉如翻書的女孩,嘴角抽搐了一下。

「事情辦得怎麼樣?」中年男子突然問道。

「回主子,人就在垣州附近了。」一黑衣打扮的侍衛突然憑空冒出,半跪在中年男子面前恭敬答道。

聞言,中年男子點了點頭,又瞅了眼努力抽搭著一瘸一拐往前走的女孩,輕輕嘆了口氣,「這西部民風如此彪悍,但願他別出落得太桀驁不馴才好。」

說罷,閃身離去。空氣微動,卻又彷彿從未有人出現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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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風起微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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