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銀山
?魏無可到底還是沒有看清楚邢曉珊背上的人到底長什麼樣,當她抬起頭的一瞬間,他就這麼直勾勾地倒下了。
等他清醒的時候,已經在莫主管的車上了。
「啊..好痛...」魏無可甩了甩頭,摸了摸四周,只覺得身上膈應得很,伸手出去坑坑窪窪有些扎人。
「媽的,我在莫豬頭的車上?」
能將整個車墊用小金剛菩提編成,還美其名曰大千世界花式包漿的,只有莫文這個變態。
等到腦袋終於清醒了一點,魏無可睜開眼坐起身來:「這是...」
「你醒了?」坐在前座的邢曉珊回過頭輕聲問道,聲音又恢復了往日的嗲氣,除了眼睛的紅腫還沒消,其他的一切與往常並無二樣。
見到邢曉珊,魏無可身子一哆嗦,本能地往後一縮,只不過好奇心作祟,終於還是正眼朝著她看去。
「咦..」
可是這個時候,邢曉珊背後什麼都沒有,就在魏無可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想再確認一遍的時候,一隻手猛地向他伸過來。
「他媽的,色膽兒挺大的,老盯著別人的背看什麼,讓你看,讓你看...」
莫文那傢伙也真是靈活的胖子,從車內後視鏡中看到魏無可一直盯著邢曉珊看,頓時妒火中燒,抽出一隻手便往他頭上胡亂地拍。
要不是因為拐彎,估計魏無可還得繼續接受非人的折磨。魏無可摸了摸還有些發懵的腦袋,想發火又不知道怎麼開始,憋了半天,也只是擠出一句話:
「我怎麼在這兒啊?」
這時候,一道驚雷再次從司機座位傳來:
「你還有臉問,叫你他媽送個鑰匙,你他媽竟然暈倒在電梯里,要不是那邊打電話催的急,老子非得把你扇醒讓你滾回去不成。」
莫文搖晃著肥肉大耳,滿臉的怒氣洶洶。
「嘿嘿」,魏無可訕訕一笑,摸了摸後腦勺,只是心裡卻是有些后怕,邢曉珊後背上的到底是人是鬼?
是公司那棟樓鬧鬼,還是她撞鬼了,想到這兒,他又是一身雞皮疙瘩。
「莫主管,前面左轉就到了,您和無可就先回吧,我過去看看小玥就行。」
「沒事兒,反正都到這兒了,咱們就一起過去唄,對了,你那朋友到底怎麼啦?開始聽你哭哭啼啼的沒聽明白。」
聽到莫文這麼問,邢曉珊眼眶一紅,鼻子一酸,聲音又哽咽起來。
「我也不知道,房東打電話給我說小玥從樓上摔下來了,出了些事兒。」
「從樓上摔下來了?怎麼那麼不小心,你們住幾樓啊?」
「我們住的倒是不高,就在二樓,只是不知道小玥怎麼樣了。」
「唉,你也別太傷心了,二樓摔不傷人,像我小時候,沒少從二樓往下跳,好了,我一會兒把車停好,咱們就一起過去吧,說不定我還能幫襯一下。」
莫文輕聲說道,言語中滿是前輩對晚輩的照顧。
「對對對」。魏無可自從在電梯里見到了邢曉珊背後的人,心裡總覺得不踏實,如今有莫文這個死胖子陪著,他自然不願意讓邢曉珊一個人去冒險。
「嗯?你對什麼?」從後視鏡里看到魏無可一臉討好,莫文氣不打一處來,本來是想在回家途中有一次二人世界,誰知道被這小兔崽子給搞砸了。
「那個,我是說主管說的對,您在還能幫襯一下」,聽到莫文一聲怒喝,魏無可連轉口說道。
莫文冷哼一聲,也沒再去計較,在快到邢曉珊住的小區不遠的地方時,那邊已經圍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莫文把車停好,三個人便朝著小區走去。
「有些奇怪啊,怎麼那麼多人?」
莫文自然自語道,帶頭走近人群中,只見整個小區已經被拉起了警戒線,救護車停在一旁,幾名醫護人員正抬著擔架朝車上走。
擔架上蒙著白布,白布耷拉得很高,不像是抬了個人,倒像是立了個十字架。
就在他們靠近警戒線時,忽而一陣風起,魏無可只覺渾身雞皮疙瘩乍起。
那擔架上的白布也掀開了一角,裡面的東西,莫文與魏無可都看到了。
那是個半跪著的女人,估計落下樓時便是這幅模樣,之所以一直跪著不倒,是因為她的大腿骨受重挫之下,從肋間直接穿透,將她強行撐起。
而讓人害怕的還不止,女人的脖子此時都沒了,或許是下墜的原因,脊椎被擠在一塊兒。
「啊」莫文見狀,臉色已是煞白,「我的天,我的天,這...」
他轉過頭,看到滿臉悲戚的邢曉珊,狠狠咽了口唾沫:
「邢曉珊,你...你們真的是住在二樓么,你朋友...真的是從二樓掉下來的?」
邢曉珊沒說什麼,只是看著擔架一言不發,臉上好像很絕望,但又看不出悲傷。
不過,就是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頹廢,倒是讓人愈發覺得恐怖。
就在這時候,魏無可突然大聲一叫,才剛剛穩定心緒的莫文被這一嗓子差點嚎到魂飛魄散。
「你他娘的鬼哭狼嚎什麼?見鬼啦?」
「對...對..」魏無可哆哆嗦嗦,腳步不自覺地靠近了莫文一些。
「她..她剛才好像動了下腦袋。」
「動你媽個大頭鬼,你被弄成那樣還能動腦袋?滾一邊去。」
莫文對著魏無可的腦袋又是一巴掌,而後轉過身溫柔地看著邢曉珊,從始至終他都不曾再看一眼那個死去的女孩。
「曉珊,你節哀順變,唉,我看你還是先通知你朋友的家人,到時候他們處理後事的時候,我們再過來幫忙吧。」
莫文正準備勸邢曉珊回去,一方面是待在這兒實在沒什麼作用,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覺得瘮得慌,總覺得渾身不舒服,想要快點離開。
不過這時候,一道冷冷的聲音響起:
「你們三個,一會兒到警察局錄一下筆供吧。」
說話的人穿著一身皮衣,五官稜角分明,高挺鼻樑,深邃眼窩,寬厚臂膀,幾條帥氣的抬頭紋,看著頗為沉穩帥氣,除了是個女的,其他地方簡直就是穩重大叔標配。
聽到要去警察局,莫文走上前去:
「警官,死者是我們公司小妹的朋友,我們也是剛到這兒,您有什麼問題現在問我們就行,就不用讓我們去警察局了吧?」
魏無可此時也湊了上去,從到這裡開始,他就覺得自己渾身不舒服,好像這裡多了什麼東西。又好像少了什麼東西一樣,但他感覺挨著這個警察就會舒服一些。
「我是在陳述一件事,不是在徵求你們的意見。」
大叔型號的女警察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魏無可,眉頭一皺,拿出手機摁了幾下,然後又直直盯著他們。
「警官,你這樣就太不講理了吧。」
「上車。」大叔女警察根本就沒把他的話放心上,冷冷說道。
「喂,你憑什麼命令我們啊,我跟你說,我要向你上司投訴,你叫什麼名字,警號是多少?」
「邢楠,負責這起案子的人,這裡我最大的,好了,現在上車。」
邢楠招了招手,旁邊走過來一人,對著她畢恭畢敬敬了個禮,然後將他們三個請上了警車,說是請,卻也沒少下黑手,估計是看到莫文對他上司有些不敬。
雖說魏無可也不願意進局子,但現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不過在離開的時候,魏無可見到邢楠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幾眼,而後掏出電話說了幾句話,具體的沒聽清楚,但聽到她對著電話那邊的人叫師兄,還說什麼隱煞什麼的。
上車后,那個小警察按照邢楠的吩咐,準備先帶他們去警察局錄一下筆錄。
那小警察也不知道是初出茅廬還是怎麼,一身傲氣簡直比小混混還不吝,一路上對著莫文魏無可頤指氣使的。
而被這樣對待,本來就有些混不吝的莫文竟然還忍住了。
在聽到邢楠自報家門后,向來脾氣暴躁的莫文便沒怎麼說話,一路上頗為規矩,一旁的邢曉珊也是一樣。
不同的是,她像是丟了魂兒一樣,眼睛里此時才看得到很明顯地驚恐。
不一會兒,他們便到了警察局門口,下車后,莫文忽然叫住了帶他們來的小警察。
「這位警官,要不我們先不去審訊室,麻煩您去跟李局長說一句,就說莫文有些事想請教他一下。」
「你認識李局?」那名警察一臉詫異。
「說不上認識,見過一兩面。」莫文嘿嘿一笑,遞過去一根煙。
看到莫文一副紈絝子弟模樣,小警察懷疑地看了他幾眼,想說什麼最後還是忍住了,點了點頭:
「那您三位在這兒等一下,我請示下領導。」
等到那名警察走遠,魏無可滿臉詫異,「莫主任,您認識這兒警察局局長?」
莫文微微一笑,從口袋裡抽出一支煙,慢慢點上,深吸一口,緩緩吐出一個煙圈,而後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遠方,雲淡風輕地說道:「呵,認識而已。」
魏無可雖然平日里對他不甚感冒,但這時候卻也覺得這頭豬一樣的傢伙倒還是有幾分本事,竟然連局長都認識。
不一會兒,剛才那位警官就出來了,對著他們笑了笑,然後伸手請道:
「你們三個跟我來。」
莫文嘴角一翹,滿臉得意,對著魏無可甩了甩頭,「還等什麼,走啊。」
半晌后,他們三人坐在審訊室,坐在他們前面的,是剛才那位邢警官。
「莫主管,您不是說認識這兒的局長么。」
眼前氣氛壓抑,別說是局長,便是連個稍微大點的官都沒來搭理他們,魏無可也只能低著頭輕聲問莫文。
「他媽的,是認識啊,吃過幾次飯,不過有可能他不認識我了。」
莫文抬了抬眉,一張老臉紅都沒紅,像是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他奶奶的,臉不紅心不跳的,真是不要臉啊。」魏無可在心底怒罵道。
就在魏無可心底正默默抄莫文家祖墳的時候,一道冷峻的聲音響起。
「好了,你們也不要緊張,這次不是把你們當犯人在審,只是案子有些特殊,所以想多了解些情況,這也是為什麼你們三個都坐在這兒的原因。」
邢楠看著他們三個冷冷說道,然後慢悠悠點了一根煙,一口煙霧噴在魏無可臉上。
「你先說。」
「啊?我說?說什麼?」魏無可一臉懵逼,轉過頭看向莫文。
「你他奶奶的看我幹嘛啊?警官讓你說你就說啊,怎麼搞得好像我是案件主謀一樣。」
莫文氣不打一處來,在桌子底下,抬起肥碩的大腿,對著魏無可就是一腳踢過去。
魏無可吃痛之下,臉一下憋成了豬肝色,連忙點了點頭,看向邢楠。
「警察叔叔,不不不,阿姨,不不,姐姐,那個我和曉珊是一個公司的,然後今天她接到電話,說是合租的小姐妹出事了,我們主管就送她回來,就是這樣。」
邢警官眯著眼直直地盯著魏無可看著,看得他心頭有些發毛。
「就只知道這些?」
「對對對,沒有絲毫隱瞞。」
邢楠點了點頭,然後看向了莫文,「你說。」
「我?警官同志,事情就像是小魏說的那樣,其他的也沒什麼啊。」
「那你呢?」邢楠這時候看向了邢曉珊,如果說他看向魏無可的時候,眼中有些好奇,那看向莫文時候,眼中可以說有些鄙夷,最後看向邢曉珊時,眼神是明眼可見的厭惡。
似乎從見到邢曉珊開始,邢楠就沒有正兒八經地看過她。
「楠姐,我....」
「你好,邢小姐,我們正在處理案子,請你注意措辭。」
「好...好的,邢警官,小玥,小玥她,好像是被反噬了,她前不久去了趟嬰木林,帶回來了一個木魚,然後常常將自己關在房間,銀山也忌諱地很,所以我就不敢去問...」
「哼..不敢去問還是存心想讓她死啊?既然連銀山都忌諱,幹嘛不向家裡說明?」
「我...我...楠姐你聽我解釋...我也不想的,是小玥說...小玥說不想再讓人看不起,想站著走回去的,我也不想的...」
被邢楠一陣怒喝,邢曉珊頓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哪兒還有辦公室里半分活潑的樣子,那可憐的模樣,看得莫文和魏無可一陣心疼。
不過很顯然,邢楠對她的楚楚動人絲毫不感冒,依舊是冷冰冰地樣子。
「這些話你還是跟烏桓說吧,他就快到這兒了,希望你的解釋他能聽進去。」
「什...什麼,他...他..他也來了?」
邢曉珊聽到這個名字后,臉色霎時變得慘白,而後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楠姐,楠姐救救我,我不想的,這真不是我的主意,只是小玥說不想看到阿姨受冷眼,所以想變強一些而已。」
「哼,她不過是一個私生女,怎麼會知道嬰木林的事,邢曉珊,你別忘了,無論你怎麼討厭她,她也是邢家的人。」
聽著面前兩個人一來一回,莫文和魏無可都有些懵圈,這怎麼感覺不像是一起兇案,反而更像是一件家事呢?
「她們到底是什麼人啊?」魏無可腦海中突然冒出這麼一個疑問,而且再結合電梯里看到的那個鬼影,頓時一肚子的想法恨不得瞬間吐出。
「反噬?嬰木林?銀山?都什麼跟什麼啊?你們在說什麼啊?」
聽到魏無可突然發問,坐在旁邊的莫文心頭一緊,咬牙切齒對他使了使眼色,正準備抬腿睬他一腳提醒下他,這時,邢楠一聲冷笑,「你想知道?」
莫文在社會上摸爬滾打見識的場面多,也只是有些事了解得越少越是妥當,尤其是面對今天這種邪門兒的事兒,只是魏無可這時候已經是騎虎難下,於是咬了咬牙,點點頭:
「有點想,但知道了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沒有生命危險,只是可能會有心裡陰影,喏,這就是銀山。」
邢楠手對著邢曉珊一指,莫文和魏無可順著她手指方向看去,一下心就涼了半截。
一個飄飄忽忽的人影趴在邢曉珊背上,正一臉冷笑地看著他們。
那是他在電梯里看到的人影,是個老太婆,臉上已經在腐爛,偶爾有腐肉垂落下來,便被一根根銀釘重新固定在臉上,雙目無瞳,眼中一片慘敗,而在她的眉心,有一個血洞,血洞之中,有著一隻猩紅的眼,眼珠輕輕轉動,正死死地盯著魏無可。
「啊!!!!!鬼啊!!!!!!!!」
莫文一下沒忍住,大叫一聲摔倒在地就要往門口爬,那靈活程度,堪比肥胖版閃電俠。
魏無可也想跑,只是身子卻動不了,心臟砰砰亂撞,指尖涼意頓起。
「好了,不啰嗦了,邢曉珊,你也好好準備一下,烏桓下午就過來了,到時候你是死是活,就看你怎麼跟他交代了。」
說罷,只見她手掌一揚,一朵紫色的小花兒忽而現於空中,而後一分為二,朝著癱倒在地的莫文和癱坐在椅子上的魏無可眉間飛去。
等到那朵紫花飛來,魏無可只覺得眉間一點如同鐵水在靠近,電光火石之間,他竟然伸出手想要擋住那朵花兒,見到這場景,向來沉穩地邢楠騰地站了起來。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
可是,就在她沖向魏無可,想把他拉開的時候,魏無可的手已經碰到了那朵花。
「啊!!!!」
一聲悶哼聲響起,繼而及牙關緊咬的聲音,此時魏無可的嘴角已溢出鮮血,他沒有想到看似柔柔弱弱的一朵花兒竟然滾燙如斯,便是小時候偷看別人洗澡被別人淋熱水都沒有這般刺痛。
「老子估計要廢了」,這是魏無可的第一感覺,他覺得自己的左手應該已經成了焦炭,便是白骨上估計都已經被燙出了洞。
可就在這時候,那種以前讓他痛不欲生的涼意卻突然如龍捲風一般襲來,手中的炎熱如同遇到了冰雨的侵襲,剎那間百草叢生,枯木逢春。
「特么的,還能這樣?」魏無可感覺得到左手慢慢有了知覺,意識也漸漸恢復,他瞥見手中的紫色花兒已慢慢黯淡,最後消失無蹤;
瞥見自己的左手變得灰暗,卻不見死氣,反而給人一種勃勃生機之感;
瞥見邢楠一臉的驚訝,眉頭緊皺成一團;
瞥見邢曉珊身後的銀山一臉驚恐,往後又縮了半尺。
「這...你....」邢楠此時已驚訝到無以復加,不是因為那朵獄火被掐滅,而是她竟然又見到了二十多年前從江湖一夜之間銷聲匿跡的闔棺手。
天字門,終於又要重出江湖了么?
而這時候,魏無可只覺得身子此時已經凍得僵硬,腦袋一歪,又暈死過去。
另一邊,莫文見到紫色花兒對著他衝去,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一下站了起來,想要拉開門出去。
只是門剛拉開一條縫兒,那朵花兒便衝進了他的眉心,莫文一哆嗦,眸中一片渾濁,數息之間,又恢復清明。
「咦,這裡好熟悉啊,好像在夢裡經歷過這樣的場景。」
莫文手拉著門把,眼睛里有些疑惑,然後慢慢關上門,走向開始坐過的椅子。
「邢警官好,不知道您把我們叫過來是想問什麼事兒呢?」
莫文一臉和善地看著邢楠,而當他餘光瞥見躺在地上的魏無可時,頓時臉上浮現出厭惡,低聲罵道:
「他奶奶的,這傢伙怎麼剛進警察局又暈過去了,膽兒真是比麻雀的還小啊。」
對於莫文的行為,邢楠和邢曉珊並不覺得奇怪,邢家的獄火向來霸道無比,陰魂野鬼碰上,那是屍骨魂魄無存。
而要是活人遇到,被其侵入識海,一炷香的記憶會被瞬時清空,如同在彼岸走了一遭。
「這傢伙,莫非真是我走狗屎運,撿到寶了。」邢楠猛吸了一口煙,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