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禍端
?「不好,這是只凶屍。」
隱屍無魂魄,唯有凶屍才有靈智。
「邢楠,這小孩兒有些邪,你護著點魏無可。」
「好。」
邢楠聽言擋在魏無可身前,如今在降鬼道門中,沒有誰不想找到關於衛家的線索。
要不是走狗屎運找到魏無可,下一次要有新線索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了,如果魏無可在這兒出了點事,那就太不值當了。
此時邢烏桓也走上前去,擋在眾人和死屍之間,手中鈴鐺輕輕晃動,清脆的聲音在夜間顯得格外空靈。
此時天邊烏雲越加濃厚,雷聲之中也開始有了電光閃動。
邢烏桓死死地盯著小孩子的動作,作為邢家三代弟子中的前三甲,雖說本事不能與那些個老輩相提並論,但放在江湖上也是有著響噹噹的名聲。
只是如今眼前的小孩子,卻讓他有了一絲危機感。
「不可能啊,他最厲害也不過是一隻凶屍吧,怎會有如此重的煞氣,雷老爺子鎮守此地多年,其他死屍都已褪去了不少戾氣,為什麼唯有他戾氣如此狠厲。」
邢烏桓心裡有太多疑問,自是這時候也沒辦法去請教他人,眼前的看起來只是凶屍,但煞氣,卻異常的濃烈。
屍與鬼都由煞氣濃淺分有五等,於鬼而言,陰隱凶煞邪,分別是陰魂、隱煞、厲鬼、五行陰陽煞、邪。
而屍的劃分則是陰屍、隱屍、凶屍、屍煞、屍邪。
陰屍為最末等,身僵而不安為陰屍,多是由於下葬之地相衝造就,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殭屍。
殭屍對世間的毒害不過就是屍毒,其行動慢,屍毒也並非不可拔除,所以威脅倒也不是特別大。
比殭屍稍微厲害點的便是隱屍,隱屍怨氣鬱結於心,前世有殺因,後世尋孽果,多出自於身死而不得入土為安之人。
心裡對凡世間還頗多留戀,對害他們的人頗有怨恨,會去尋仇,但冤有頭,債有主,若能放下心中執念,便會踏入輪迴;
不過人世間一般隱屍極少,畢竟若是有意殺人,極少有藏屍藏在極陰之地且多年難被發現的。
人世間的芸芸眾生,即使活著的時候被視作空氣,但當死去,那一具骸骨卻極易被發現。
隱屍之上便是凶屍,凶屍煞氣充斥體內,戾氣極重,心中怨念極深,極難度化,殺意極盛,到了凶屍這一層次,就多是人為煉製。
再往上就是屍煞,煞多是山精野怪或是歪魔邪道吃了隱屍的魂魄,佔了隱屍的軀體而成,變化多端,極難對付。
最厲害的便是邪屍,不過關於邪的事迹很少,傳說當年降鬼道滅了的幺門門主便是只邪,但是五家老輩人對此都是緘口不提,所以現在的小輩對於邪也是半知不解。
「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突然之間煞氣那麼重?」
這時候,一道人影慢慢從洞口鑽出,聽到聲音,邢烏桓的心裡才算是踏實了一點。
對面有凶屍他並不太怕,甚至是煞出現他也有自保的自信,畢竟邢家底蘊深厚,小輩之中有幾件保命的東西不足為奇。
但他怕魏無可有意外,畢竟現在可能找出衛家的線索就在他一個人身上了。
昨天他聯繫家裡人,家裡人也知茲事體大,聽說三叔已經連夜趕往了嬰木林等他們,只待他們找雷坤毅討了陰木珀就去那邊集合。
事情本來都按照計劃在進行,當然,前提是沒有出現這個小孩子,若是在這一環出了岔子,那可真是打鳥被啄了眼了。
雷坤毅見沒人回他話,頓時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妙,這裡只有邢烏桓還算是經驗老到。此時看到他一直盯著鬼群之中,順著他的眼光,雷老爺子也跟著看向那邊。
當他看到鬼群中的小孩子時,整個人也是一愣,轉過頭看向邢烏桓:
「邢家小子,這凶屍是你引來的?幺門的人養的?」
邢烏桓眉頭一皺,問道:「雷老爺子,這時候就不要打趣了,這小孩難道不是村子里的嗎?」
「臭小子,我打什麼趣,老頭子我剛準備引第二道雷開鬼門,將村子里的鄉民送去輪迴,但突然聞著煞氣濃烈,便趕緊出來看看,沒想到還真有硬茬,不過這小孩兒肯定不是這兒的,我來這兒也快四十年了,從未見過他。」
「不可能啊,如果是從外面帶進來的,我們不可能絲毫沒有察覺,而且您看他一身打扮,定是本地凶屍無疑啊。」
雷坤毅此時眉頭緊皺,「你這麼一說或許還真是,但這麼多年,若他一直在村中,而我又不曾見過他,難不成他一直被困在黑龍河底?」
「我記起來了,當年李嬸家的孩子下水洗澡后就不見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話說道這,雷坤毅的拳頭緊握,眼睛快要噴出火來了。
如果那孩子一直在水底,那肯定被當做了某種邪魔歪道陣法的陣眼。
以前他只當做逆龍回潭是天災,如今看來,或許這黑龍村的一切只不過是人禍。
雷坤毅原本想著蛟離木都到手了,一切都將在今晚了解,誰知道今晚卻只是個開始,三十餘年苦守,卻只是守了一個笑話。
「他媽了個巴子的,幾百條命啊!!」
「雷爺爺,你冷靜些,那些事我們稍後可以再處理,眼前那小孩看起來好像很不好對付。」
見到雷坤毅有些狂躁,莫文連忙安撫道,只是,當雷坤毅見到那小孩的眼睛一直盯著魏無可。
那顆心就早已無法冷靜。
「衛家,肯定是衛家,幺門那些雜毛二十年前沒死,肯定是衛家與他們沆瀣一氣,只是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好,等了了這件事,老子就看你們衛家到底有多厲害。」
雷坤毅用可以殺人的眼神看著魏無可,慢慢說道:「小子,這事兒咱們以後慢慢算,老子先送他們走,等以後你找到其他衛家人,老子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雷坤毅越過眾人走上前,距離人群不過三兩米距離,拿出拐杖插在路中央。
「二斗紫雷開陰冥,黃泉路前斷往生,世間恩怨莫再論,三生石前送亡人。」
天邊一道驚雷響起,一道閃電破空落下,砸在拐杖之上。
見到天象突變,對面的小孩突然暴躁起來,不停地對著四周嘶吼著,喉嚨里發出一陣陣咕嚕咕嚕血液湧出的聲音。
在他身旁的鄉民頓時一個個臉色大變,瞬息之間,煞氣極其濃烈。
見狀,邢烏桓走上前,想要助雷坤毅一臂之力,卻被他抬手制止了。
「邢家小子,這是家事,你就不用管了,這黑龍村而今就剩我一人,說是孝子賢孫也好,說是白髮人送黑髮人也罷,所有的事總得在我手裡了結,你們顧好自己就行了,其他的讓我來吧。」
等到閃電全部落下,以那根拐杖為中心,一片大霧頓起,大霧之中,一扇血紅色繪滿了符文的大門忽隱忽現。
「雷家不肖子孫坤毅,跪送各位叔伯姨嬸上路」
雷坤毅摘下八角帽,撲通一聲跪伏在地,三聲響頭磕下。
聽到聲響,透過重重大霧,那些鄉民也終於第一次看到真實的世間,看見了身邊人腐爛的軀體,看到了黑龍村荒蕪的田埂,看到了白髮蒼蒼的雷坤毅....
「咦,這是怎麼回事?」
見到周遭情形一下全變了,不少村民頓時嚇得大叫起來。
但這時候,一股股陰氣從鬼門關中溢出,被那些村民吸入,整個村子,在一剎那間,突兀地靜了下來。
「這麼多年了,原來咱們還沒走呢。」
「三子,你狗日的也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那年大水,老子好像淹死了。」
「你們看,還有人,那跪在地上的是不是三哥家的兒子啊?」
「應該是吧,雷家叫坤毅的也就他了吧,安大哥可是私塾先生,取名可不像咱一樣。」
「對了,我三哥三嬸兒呢,還有囡囡那丫頭怎麼沒見著?」
「這個我倒不清楚了,坤子在這兒,可能當初安大哥他們沒事兒吧,此次沒見到,估計也走了,坤子在跟前,看來安大哥他們走的也挺好,也是,好人就得有善終。」
「哈哈哈,那是那是,坤子,你現在又來送我們了?我們也要走了,這些年估計是累了你了,孩子。」
雷坤毅趴在地上,始終低著頭,他不敢抬頭,也捨不得抬頭,最後一眼他不敢看。
這一面之後,便是陰陽永隔,前面三十餘年的苦守,倒還有些寄託,此次之後,便再無瓜葛,黑龍村,也到此為止了。
他低著頭流著淚,全然不像個七十來歲的老頭,倒像個少不更事的孩子,知道家人要走了,捨不得卻也不知道說什麼。
「走了走了,梅姑娘,跟緊老子啊,不然下輩子有人欺負你老子幫不上忙啊。」
「哈哈哈哈,雀鳥兒,你他娘的想得挺美,這輩子讓你撈到了梅姑娘,下輩子就輪不到你了,不能好事都讓你佔了啊。」
「嘿嘿嘿,三兒,老子福氣大,說不定下輩子還和咱梅姑娘在一起呢。」
「雀鳥兒,這麼多人你瞎說個啥,你再瞎說,我就不跟在你後頭了啊。」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咱走著?」
「走吧,別讓孩子跪久了。」
鄉親們聊著笑著當年的事,就像是聊著張家長李家短隔壁兒子娶親鄰村姑娘過門一般,對此倒沒有太多的執念,當年慘死,那也是當年前的事了。
不過,就在他們朝著大霧之中那扇門走去的時候,一個身影攔在前頭,是那個身形被水泡腫眼神狠厲的小孩。
「嗚嗚嗚,啊嗚嗚..」
小孩嘴巴已被水泡的臃腫不堪,根本沒辦法張開嘴說清楚話,只是指手畫腳的表達著什麼。
一行村民看著他臉上都有些莫名其妙,不時有人交頭接耳:
「咦,這小孩是誰呀?莫不是外村的來咱這兒受了難?以前沒見過啊。」
「不知道啊,沒見過,只不過,這小子看起來有些眼熟啊。」
....
就在這兒后,忽然一句凄厲的喊聲傳出:「天殺的啊,那是我家的六子啊。」
從一群死屍中,一個趔趔趄趄的身影快步走出,那是個老婦人,佝僂著腰,彷彿下一秒就要撲倒在地一般。
老婦人走到小孩面前,摸了摸小孩的臉,整了整他的小褂,頓時老淚縱橫,而後她突然咬著牙,對著小孩的屁股用力拍了過去:
「讓你不聽話,讓你不聽話啊,叫你不要去游泳,你偏偏要去,這麼些年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你知不知道娘心裡天天針扎似的啊,你個不孝子啊,孩子,你冷不冷啊,這麼些年,你冷不冷啊。」
聽到老婦人的話,小孩頓時也嗚嗚嗚地哭起來,不時用手擦擦臉龐,帶下一整塊肉,老婦人見到小孩這模樣,心底越發地心疼,只是又有些歡喜,轉過頭說到:
「這是我家六子啊,你們看啊,六子回來了。」
聽到她這麼說,頓時更嘈雜地聲音響起:
「六子?那娃怎麼會這樣?當初不是喊人去黑龍塘嘮了一圈沒有撈到嗎?」
「這李嬸兒也是個苦命人啊,這麼些年來為這個孩子差點把眼睛哭瞎,如今團聚了,卻是這樣,唉。」
.......
「爹,這六子是誰啊。」
「臭小子別亂喊,按輩分,你還得叫他六叔。」
「難怪呢,剛才他就不跟我們玩。」
........
聽著村民的議論,李嬸兒心裡是越發心疼這個幼年喪命的兒子,抱著他泣不成聲。
這時候,六子忽然舉起手,一把將嘴巴處的腐肉都摳了下來,露出泛白的頜骨,少了那些累贅,他終於也能夠吐字清楚了。
「娘,有人殺我。」
短短几個字,頓時讓嘈雜的山村靜了下來。
「誰?孩子,你說有人殺你?是誰?」
李嬸兒一下就陷入了癲狂之中。
一直以來,她總覺得虧錢她這個幼子,逢年過節清明上元,別人家都是給亡人燒一沓值錢,她非得請師傅再剪一摞紙衣服紙玩具紙糖葫蘆這些,每年都不落下,平日里吃齋念佛,從來不殺生,說是要給孩子積點陰德。
如今聽到自己的孩子當年是死於非命,自然將多年來心底的悔恨難受全都變成怨念。
「什麼,六子,當年你是被害死的?你說是誰,媽的,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他。」
「對啊,他媽的,來我們黑龍村殺人,真他媽當我們村裡頭都死絕了嗎?」
「就是,咱們現在就去報仇,六子你說,是誰?」
......
聽到眾鬼義憤填膺,山間陰風吹得愈加大了,樹木唰唰作響,魏無可心底頓時生起一股強烈到爆炸的不安。
果不其然,六子抬起頭,指向他: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