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始悔多情
夏螢的腳扭傷了,腫得厲害。大夫囑咐,不可多動,夏螢只覺得不讓她多動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雲槿給夏螢換衣服,敷藥,樣樣仔細,但夏螢看出她在分心。
「我沒事了,你還不去嗎?」
「去哪?」雲槿故作不知。夏螢道,「還跟我裝?不就是想去問問你的鳴飛,你幹什麼也在這裡啊?他知不知道你找他找得好苦啊?想和他說話,訴訴衷情,我懂得!」
雲槿捏了捏她的小嘴,嗔道,「再胡說我可不管你了,明日你連這個房間也出不去可怎麼見沈大哥?」
兩人正在說笑,趙鳴飛在門外問道,「夏姑娘的傷如何了?要不要我再去請大夫來?」
夏螢嗤笑道,「別急,這就把小雲子還你了。」
雲槿將熱毛巾塞給夏螢,才出門去見趙鳴飛。
「鳴飛——」趙鳴飛示意她噤聲,拉她回房,又看了看秦暄明住的房間。雲槿道,「暄明去找沈大哥了,還沒回來。」
雲槿已經梳洗過,換回了女裝。趙鳴飛回頭看清了雲槿,不意卻呆住了。緞子一樣柔順烏黑的長發挽成鬆散的流雲髻,織著暗紋的白色長裙搖曳生姿,襯得她身子纖纖風流。她眉眼是極好看的,燭光映得她的臉美如皓玉。
雲槿見他瞧著自己發獃,臉一紅,轉過身去,倒了杯水給他。「你怎麼在這兒,不是說在青城嗎?」
「我當然是出來尋你的。父親壓下了消息,等我知道你要和他成婚時已經遲了。我一心想著去找你,不想被父親關了起來,好不容易脫身,父親又派好幾撥人來追我,那些人個個難應付,我躲不開就先來柴郡待幾日,甩了那些人才好。沒想到,竟在這裡遇到了你。」
趙鳴飛握著她的手,開心得像個孩子,「雲兒,我好開心啊!今日見著了你,真是最快活的一天!」
雲槿幽嘆一聲,說道,「我給你寫了信,也不見你回。我還以為,你不管我了呢?」
他拉她到床邊坐下,說道,「怎會?雲兒就是我的命,我怎會不管你。」她有些為難,低聲道,「我離京之事,父皇並不知,要是他知道了,我怕連累你。」
「明日就帶你回青城,我們再也不回京城去了,陛下也不能把我們怎麼樣!」
雲槿只搖頭,「不行,這是抗旨,不僅我們有罪,暄明也無法交代。我心裡早知道這事或許行不通,但還是想來找你,怕你傷心,要你知我心意,再或者我們從長計議。」
趙鳴飛知她受了許多委屈,滿臉心疼,轉而責怪起秦暄明來,「都是秦暄明的錯!好歹我們一起讀過書,他上次去北戎,我還滿心歡喜地想接他,誰知他避而不見,回到京城就……此仇不報,枉為大丈夫!」
雲槿道,「他……他對我挺好的,你不要再為難他了,他怕父皇會命我和親北地,才……」
「他總有說辭,雲兒你可不能信他!」雲槿茫然,不知該信誰。
趙鳴飛眼中閃過寒意,「要是從此沒有他這個人了,自然也不會有人再尋你,我們在青城……」
「你根本沒聽我說話,我說了你不要再為難暄明!」雲槿薄怒,抽離了他的手心,不再看他。趙鳴飛道,「你左一句暄明,又一句暄明,你……你是不是心裡有他了?」
「我要是心裡有他,還會千里迢迢地尋你至此?」雲槿話還沒說完,淚就如斷了線的珍珠,簌簌而下。
趙鳴飛忙抱著她軟語道,「我一時心急,說錯話了,我錯了,雲兒,你別哭,給你打我!」
她自小養在宮裡,為了他跋涉至此,如此情意,他不該再疑心她。雲槿一哭就停不住了,他拿著她的手打自己。雲槿不打,他卻故作吃痛求饒,直逗得雲槿破涕為笑,他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輕聲道,「不生氣了吧?」
滿室燭光恍如星光,她身上幽香陣陣,他忍不住吻了吻她的頭髮,雲槿感到他微熱的氣息撲在臉上,轉頭避開了。
「雲兒……」
她推了推他,坐得離他遠些,平復了情緒才輕聲道,「回青城的事情先不急,眼下柴郡有賊人作怪,剛好你來,可以幫幫沈大哥。」
他本想說那些都不干他的事,但又恐再惹她生氣。從小到大,只要雲槿說,他無不應允。眼下,他已經找到她了,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雲槿看到他右手手背上的傷疤,那是他為了救雲槿留下的刀傷。她心中一軟,握了握他的手,指尖輕撫著他手背上的疤,問道,「你有沒有受傷?青城很苦吧?你都瘦了……」
他回握住她的纖指,歡然道,「沒有受傷,又長高了可不就瘦了,你來了,青城就不苦了。」
雲槿嫣然一笑,美得教人心醉。他痴痴地看了她一會兒,雲槿道,「鳴飛,你休息吧,我回去了。」他的小孩子脾氣上來,拉住她道,「我不讓你走!你得留下來陪我!」
雲槿聞言,暈紅了臉。昔日年少,鳴飛偷偷進宮看她時,她就這樣對他撒嬌,非等他看著她睡著了,才讓他走。
可能是分別得太久,雲槿覺得生疏起來。眼前的男子眉眼依稀未變,對著她無限憐愛和歡喜,這是她的鳴飛啊。千里跋涉,不就是為了他嗎?
雲槿有些恍惚了,她柔聲道,「鳴飛,別鬧了,夏螢還需要人照顧。」他偏不讓她走,起身抱住她道,「我也需要雲兒的照顧。」
溫香軟玉在懷,又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他生出許多不該有念頭,有些熱燥不安起來。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就吞吞吐吐地問道,「雲兒,他…….他有沒有對你做過什麼?」
「什麼呀?」雲槿一雙眼睛天真清澈,他想了想還是低聲問道,「雲兒,我是說,他有沒有輕薄你?」
她聽出了他話的意思,看也不看他,扭頭就走。他忙拉住她認錯,「雲兒,對不起,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只是怕他占你便宜,我…….他若敢欺負你,我……」
雲槿沖他做了個鬼臉,挽起了袖口,說道,「小氣鬼,吶,你自己看,如娘說這個是女兒家最好的見證。」
她右手腕上一顆殷紅的硃砂痣,紅玉一般殷紅好看。
「當然小氣,雲兒是我的,別人休想碰你一根頭髮絲!」他低頭在她的臉頰上輕輕一吻,雲槿驚了一下,抬手想推了他。他將她抱回在懷裡,雲槿有些不知所措,猶豫了一下,還是抱住了他。
夏螢怕藥味嗆到雲槿,在屋子裡熏了香,可能是香味太濃郁,兩人半夜都沒睡著,雲槿起身開了窗透氣。
夏螢見她背影單薄,故意捏著聲調嘆道,「可如何是好呢?一個溫潤如玉,一個矢志不渝,兩個都這般好,眼前分出南北路,可教我好生為難!」雲槿合了窗,上床將自己冰涼的手伸進她脖子里,只冰得夏螢求饒道,「我錯了,我錯了,我給你暖著好不好?」
夏螢暖渥著她的手,既無睡意,兩人就裹著被子聊天。
「聽聞青城有一少年將軍,自小打遍天下少有敵手,十四歲救駕有功,得陛下青睞,破格升為將軍;十五歲打敗突厥第一勇士,十六歲就敢孤身闖進西川王的帳子,逼著他寫降書,這才有了西川嫡公主入京成了太子妃之事……總之就是少年英才,厲害得不得了,那個人人嘆服的「飛將軍」,是不是趙鳴飛?」
雲槿沒有回答,夏螢道,「整個東齊還能有幾個趙鳴飛啊,你不說我也知道就是他!」雲槿道,「鳴飛就是青城趙元帥的獨子,也正是你說的那個人。」
夏螢駭然,「那你的身份也不簡單,你要麼現在就告訴我,要麼我還叫你小雲子,你也別怪民女無禮了。」雲槿笑道,「哪有那麼多禮數?這裡又不是京城。」
夏螢這才得意地笑了,掰了掰手指說道,「那他今年也才十八歲,我也算是認識大名鼎鼎的飛將軍了!以後我是不是也能在他的傳奇中顯名了,飛將軍茶樓救…….這樣不好,還是你來吧,我只要在沈樂的故事裡有光彩就好!」
雲槿笑了。
夏螢又問道,「他都跟你說什麼了?你們要去青城嗎?」雲槿搖頭,心中悵然,只道,「過幾天再說吧。那些人不好對付,讓鳴飛留下才有勝算。」
「慘咯~你猶豫了,這說明你心裡也不是沒有秦公子嘛。哎,可怎麼辦呢?我都替你發愁,他們兩個其中一個喜歡你,那是難得的好姻緣好福分,可現在是兩個都喜歡你,便是情劫了。我不是咒你,感情的事,非死即傷,想全身而退怕也難了。」
雲槿喃喃道,「怎會?我只喜歡鳴飛一個……」
夏螢道,「喜歡誰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了,人最難得的是不自欺。」
她是在自欺欺人嗎?她怎麼會喜歡秦暄明?不會的,她喜歡鳴飛很多年,沒有人能取代鳴飛。她只是不忍鳴飛為難他,嗯,只是不想為難他。
夜靜得出奇,只有滿室的月光陰晴流轉不定。雲槿心裡亂得很,見了鳴飛怎麼反而歡喜得不純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