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芳心爭亂
趙鳴飛下馬向雲槿跑過去,「雲兒,給你帶了東西,你看!」柳樹枝編製的小籠子里窩著兩隻小白兔,可愛極了,雲槿抱在懷裡,很是喜歡。趙鳴飛道,「這籠子是暄明兄編的,難為他還會這手。」
夏螢從窗口叫道,「你們去這麼久就只是去捉兔子了?那又為什麼只有小雲子有?小雲子,你得分我一隻!」大家鬨笑。雲槿抬頭對秦暄明笑笑,她那笑容是真心的,月光里純粹動人。
涼風習習,吹的地上斑駁的竹影如在水中搖動。朱若留幾人用晚飯,沈樂本意推脫,但朱若已經在亭子里備好了飯菜,誠心誠意,實在不好浪費。
夏螢見方竹案上碗盞器皿一應俱全,幾碟小菜樣樣精緻,還有酒,就問道,「朱小姐,你這兒還有酒啊?」朱若輕聲慢語道,「吩咐我身邊的丫頭回府里拿的,酒不好,幾位湊合著喝。」
「這是給沈大哥他們的,咱們就到裡面去吃吧。」朱若拉了雲槿,再想去拉夏螢時,夏螢已經準備動筷了,「哪那麼多規矩啊!一起吃唄,熱鬧!」
雲槿輕笑,果然夏螢更合沈大娘的脾性。朱若還在猶豫,雲槿拉著她坐下,「都是好朋友,不必拘禮。再者說,哪有主人不陪客的道理。」雲槿向朱若介紹了秦趙二人,朱若問好,兩人還禮。席間,各自有說有笑的。
雲槿見秦暄明神采奕奕,趙鳴飛也對他客氣友善,這兩人去了一趟八仙山,化敵為友了,雲槿頗感意外。
夏螢一直問他們在山上發現了什麼,三人都只是講些好玩的。什麼山上有一株十人合抱的大柳樹,三個人都是第一次見那麼大一株柳樹,一時興起竟然躲在樹上玩起了做迷藏,誰先掉下去誰就輸了;說往北走去,山上以一條泉水為界限,西邊寸草不上,全是焦土,東邊卻草木蔥鬱,花香襲人;又說山上飛禽走獸都很少,大半個山頭竟然一隻鳥窩都沒有,卻在草溝里發現了兩隻小兔子;三人走了大半天,發現了很多珍奇花草,落日時分山上風光無限,別有一番天地非人間的意境,著實是座寶山。
夏螢聽得津津有味,也忘記問正事了。雲槿看了看秦暄明,他輕笑點頭,雲槿會意。朱若一直沒有講話,男女同案吃飯,她還有些不習慣。她想起身去催促下人將後院空房儘快收拾好,不經意一瞥,目光落在她左手邊趙鳴飛的手上。
趙鳴飛給雲槿夾菜,給她講如何發現了小兔子,又如何哄騙秦暄明給他編籠子,只聽得雲槿樂得咯咯地笑。他一心都在雲槿身上,沒有注意到朱若盯著他的右手許久,顫聲道,「是…..是你?」
夏螢見朱若神情有異,便問道,「朱小姐,你怎麼了?」
朱若含糊道,「沒…..沒什麼。」經年往事湧上心頭,她又抬頭打量了趙鳴飛幾眼,一顆心砰砰亂跳起來。
兩年前的芷溪和現下並無差別,星夜潺潺,草中有秋螢飛動。她醒來時看到那人坐在火堆前,她剛一動,就聽到他問,「醒了?」
她「嗯」了一聲,身上蓋的是他的披風,又有火堆烤著,她覺得暖洋洋的。他一直背對著她,她看不清他的臉,只是看到他折干樹枝的手背上有道疤。
「多謝公子相救,敢問公子姓名,小女子必定感念一生,以待報答。」
「不必了,那些人是不是在找你?」
她聽到下人們的尋找呼叫聲,只盼望他們晚點兒找過來。他的側臉在火光里看得不真切,只一眼,他起身離去,走到不遠處翻身上馬,馬蹄銅鈴聲響起,他很快沒入茫茫黑夜裡。
除了那件披風,她只記得那人手背上有寸許長的疤。兩年的時光不足以物是人非,但如今他就坐在她身邊,她卻不敢相認。
那時她陷在夢魘般的黑暗中,痛苦、絕望、恐懼,突然有一個人抱住她,帶她重新看到滿天星光。他為什麼走得那麼決絕,可知她夢裡多次問他姓甚名誰?她回憶著他年輕有力的聲音,回憶著他手上的疤,回憶著那個模糊的側臉……每次遇險,她都渴望那個人再像奇迹般出現。朱若看著那件披風,輾轉幾次都睡不著,她很想去詢問趙鳴飛,但又羞於啟齒。
她在房間踱步時,看到一個人影在右間屋子窗前,似乎是雲槿和人在說話,她走近了才聽到窗外的人是秦暄明。她一時好奇,又想聽到關於趙鳴飛的消息,就駐足聽了一會兒二人的對話。
只聽雲槿道,「那你早查到這些了?」
「嗯,這事牽扯太多,明日我去拜會知府大人,你先和他去青城吧。」
「那……沈大哥和鳴飛也知道了?」
「白天他瞧出來了,卻沒有說,雲兒你最好別去問他。」雲槿輕嘆一聲,那山上奇奇怪怪的現象,很顯然是有人在山上私造兵器,豢養死士。這裡離青城近,很容易推出是誰起了異心。
秦暄明又叮囑道,「雲兒不必憂心,這些事本不該說與你知道,只是你要去青城,還是得警覺些才好。你照顧好自己,才是要事。」
連日奔波,她還是消瘦了,他看在眼裡心疼,就道,「雲兒,等我辦完這些事,我帶你回家。」
家?雲槿苦笑,不知如何作答。秦暄明又道,「你是我的妻,我自然要帶著你。」
朱若一驚,他們竟然是夫妻。想來夫妻談話,她不好再聽,就悄悄走開了。
「你讓鳴飛帶我回青城,就是為了支開他?」他這麼主動地把她推給趙鳴飛,利用她,雲槿心中不快。
「我只是想讓你開心,我沒有一刻忘記你是我的妻子」他何嘗不想把她搶過來,警告趙鳴飛,雲槿是他秦暄明的妻子。只是這樣做,最痛苦的還是雲槿。他願意委曲求全,只要她舒心快樂,他更想她心甘情願接受他,不要一絲一毫的勉強。
秦暄明取出一隻紅色的香囊遞給雲槿,「這是我去上林苑特意求來的,不知道靈不靈,你可帶在身邊。」
雲槿打開香囊,裡面是玉蘭花瓣和茉莉花末,中藏一張福符,上寫到,雲槿平安喜樂。那字跡俊雅一如其人,符紙在月光下透亮,清香怡人。
次日,趙鳴飛興緻大好,早起要帶雲槿回青城。再見又不知何時,夏螢不舍,都要哭了,雲槿送了她一方帕子留念。夏螢道,「不管你做什麼決定,都要自己開心才好。你若不開心,他們也都不會開心。」雲槿明白她的意思,低頭不語。夏螢道,「我跟你說過人最難的是不自欺小雲子,若是日後……你可來找我。」
兩個姑娘都有了感情,分別在即,依依不捨。
眼看趙鳴飛要走,朱若魂不守舍地痴看著他,只看得趙鳴飛一頭霧水,以為自己做了什麼不妥之事。
趙鳴飛以為她有什麼難言之隱,就上前道,「多謝朱小姐的盛情款待,日後若有機會,必答謝小姐美意。」
她自知失態,微轉過身去,一時激動,幾要落淚,好一會兒才柔聲道,「小事何足掛齒,趙公子你日後還會來柴郡嗎?你…..你不是第一次來柴郡吧?」趙鳴飛更加不解,這女子言行實在古怪,他本來就沒耐心,這人又不是雲槿,就道,「小姐多保重,後會有期。」
朱若「啊」了一聲,淚水簌簌而下,他這份決絕和兩年前一樣。她久在深閨,少見外人,乍然得知這個丰神俊朗,氣度不凡的少年正是自己的夢中人,如何不動情?輾轉了一夜,情根深種,一腔情意還無從說起,他卻要和上次一樣倏忽遠去。
她看著他扶雲槿上馬,對著她有說有笑,朱若聽沈樂叫雲槿「趙姑娘」,昨夜又知雲槿是秦暄明的妻子,只道雲槿是趙鳴飛的妹子。他對自己的親人真好,他若肯待她有雲槿的一半好,不,她不羨慕雲槿,他們是兄妹。有這樣一位兄長是福分,可有這樣一位少年郎出現,那是奇迹,是此生都無法忘卻的憂愁和相思。
夏螢見秦暄明神色頹然,怔怔地看著那二人走遠了。她本想上前寬慰兩句,不料又看到一旁的朱若竟然哭了。
「朱小姐,你怎麼了?」
朱若忙拭淚,「是我失態了,夏姑娘勿怪。不知怎的,一時想到母親,情難自禁……」
夏螢安慰了她幾句,與她話別。沈樂帶了夏螢,與秦秦暄明回城中。一路上,秦暄明都無隻言片語,沈樂自然知他所為何事。在瓊山上秦趙二人爭執,他終於明白了三人的關係。如今讓別人帶走自己的妻子,任誰都無法釋懷。
可是昨日秦暄明出人意料地答應了趙鳴飛,又說他有皇命在身,待天子巡視邊陲數城。只待解決了柴郡之事,就去青城。趙鳴飛知雲槿不肯和他儘早回青城去,是在顧念秦暄明。但聽到秦暄明鬆口,自然喜不自勝。回到青城,那是他的地盤,任秦暄明如何,也搶不走雲槿。
秦趙二人身份不簡單,三人都看出山上狀況有異,卻都裝傻充愣。現下趙鳴飛帶走了雲槿,他得償所願,秦暄明自然倍感神傷。二人為了一個女子相爭,費盡心神,沈樂心中嘆道,英雄難過美人關。但看到自己懷中之人,不禁又開心自嘲起來,自己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