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的旅途
長生選擇筆直向前,想著這黃泉路再寬與其胡亂打轉碰運氣,不如直直走,總會有走到頭的時候。哪知走了好久,也不曉得是這條黃泉路真的很長,長到她無法估計,還是她根本迷了路,總覺得老在一個地方轉圈圈。
少年一直跟在她身後,「鬼差引魂時你沒把路記下么?」
她醒來已經是在地府了,就算她曾從這黃泉路經過,這裡一個標誌性的東西都沒有,煙霧繚繞的她要怎麼認路。
她看向少年,眼裡充滿了祈求,雖然知道這種眼神對毫無憐憫之心的人來講絲毫無效,但黃泉路上鬼影也沒有一個,她能求的只有他了。
少年無情且冷笑道,「你覺得我若是認得路,為何還要跟著你這個傻子到處走。我是跟著上陽間勾魂的鬼差下來的。」沒人給他引路他一樣走不出去,「無所謂,大不了就等到子時鬼門關再開。閻王定是會派鬼差來追捕,我隨便抓一個讓他帶路一樣回得去,不過你就沒機會了,天就要亮了。」
少年於是席地而坐,似乎在等待第一道陽光照下來將她化成黑煙的凄慘模樣。長生也跟著坐了下來淚珠子開始像斷線的珠子一直落。少年問,「你哭什麼?」
他也問得好生奇怪,她就要死第二次了,自然要提前哭一哭,「為我義父哭,我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若不是他收留早就死了,卻還沒來得及孝敬他,還要他白髮人送黑髮人。」
她可是親眼見過祥叔祥嬸為了田寶的死悲痛欲絕,如今卻是要義父也去感受那種悲痛,她當真是不孝。
少年道,「別哭了。」
長生想著反正她橫豎都要死了,也不必再怕他威脅了,她哭得眼淚鼻涕流成一塊,扁平的五官全擠在了一起。
少年五指鉗住她的腦袋,鳳眼眯起,「我說過別哭了,你是耳朵聾了么。」顧長生靜了下來,沒了她的哭聲干擾后,好像隱隱約約有飄渺的笛聲傳來,少年凝神道,「這是從陽間飄來的,跟著走吧。」
笛聲將他們帶回了地面,等長生回神人已經是回到閻王廟了。
嚴無名放下笛子,「義父!」長生高興得跑過去想給個擁抱,兩手卻是穿過嚴無名的身子落了空。對了,她此時已經是鬼了,義父也看不到她才對。
少年見到閻王的神像眼耳部分被紅紙蓋住,紅紙上畫了符,封住了神像的五通,既看不見也聽不見,難怪這個鬼魂能大大咧咧的進到閻王廟裡來。閻王想抓他,而他就在閻王眼皮下,倒是有意思。
嚴無名道,「我用符保存了你的屍身,還不快趁著天沒亮,回到你的屍身去。」
長生指著自己訝異道,「義父,你能看得到我?聽得到我說話?」
嚴無名視線對上了她的方向,用以往語重心長的口氣,「我教過你幾回了,做事說話先經過腦子,分清楚什麼先做什麼后做,現在是說廢話的時候么,跟我去後堂吧。」
長生看著自己的屍體,感覺還真是有些奇怪。因為家貧,她雖十六了卻是一件女兒家的首飾也沒有,更別說銅鏡這樣的奢侈品,她只在洗衣服時隱約從清澈的河水倒影里看到自己的長相,但畢竟也不清楚。
她還以為這輩子沒有機會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長相了。
嚴無名稍稍把黃符掀開,露出她慘白的臉,「一會我把符撕開,你就立馬躺回你的屍身裡頭,聽到了沒有?」
嚴無名撕了符,長生照著他的話躺進自己的身子。她手腳原是輕飄飄的,風一吹就能飛上天,可是這般一躺下去,像是給自己穿了一件厚重的盔甲,能明顯的感覺到自身的重量在增加。
等她再坐起來,正好窗外的天東邊的一角亮了。她手抵在床沿上,能感受到木頭硬梆梆的真實的觸感,她終於活過來了,「義父。」
嚴無名雖看不清,從聲音里也能聽得出她在笑,「我還沒罵你呢,你若是牢牢記住我的話,也不會有這一劫了。」
長生撇撇嘴,低頭認錯,「我答應義父以後會用心去記,乖乖聽你的話。」
「以後么……」嚴無名喃著,嘴角卻忽然溢出血來。
長生著急道,「我這就去給義父煎藥。」
嚴無名用袖子擦拭嘴角的血,「不用了,你去我房間幫我把床底下的包袱先取來。」
「……哦。」長生聽話的離去。
少年看著窗外那棵桃樹,笑道,「想不到我能得見神農一族的秘術。」
嚴無名走到桌子邊,倒了杯水,「今日有貴客臨門,只是家徒四壁沒有好茶招待,這井水也算是清甜,還希望不要嫌棄。」
「我只是好奇來看看是誰用還魂曲幫了我一把。」少年將嚴無名上下打量,凡是修鍊到一定的境界皆會散出一種與眾不同的氣息,或是仙氣或是妖氣,而這個人卻將自己的氣息掩藏得很好,若不瞧個仔細,當真以為不過是一介凡人,可見道行不淺。
嚴無名道,「你懷中的寶物可不是普通人能擁有的東西,我奉勸你還是歸還的好。」
長生把嚴無名要的包袱拿來了,嚴無名把包袱打開,最先露出的是白花花的銀子。長生從不曉得自己的義父還藏了這麼多私房錢,明明他們穿得簡樸,吃得也簡樸,連買葯的錢都是她一文一文的攢下的。「義父,你有這麼多銀子怎麼不早說,我可以給你請更好的大夫,買更好的葯。」
嚴無名道,「這些銀子是給你做盤纏的,你死而復生擾亂了陰陽,地府的人不會就這麼放過你,定會派鬼差來緝捕,你不能再留在這裡了。」
嚴無名說得認真,而她也曉得這絕對不是玩笑,「可我不想離開,我從小在這裡長大,還沒有出過田家村,何況義父你也需要我照顧。」
她想抱住嚴無名的胳膊哀求,以前衣服洗不幹凈,神像擦不幹凈被義父懲罰時,她都是靠這招逃過的。但這一次卻是被嚴無名避開了。
「你本來已經死了,是我私下幫你你才得以還陽,你曉得鬼差若是追來,知道我包庇了你,我會如何么?我會折陽壽。」長生愣住,聽見嚴無名又問,「你想連累我么?」
她會害得義父短命么,這世上她只有義父一個親人了,她知道長久以來村民都覺得是苦了她,她卻是不以為苦,只要義父能好就得——「不,我想義父長命百歲。」
嚴無名道,「那你就該走。昆崙山玉虛派的掌門曾經受過我的恩。」他撥開壓在上頭的銀子,拿出底下的玉牌,「你拿著玉牌去見他,他自會收你入門下,此後你就在玉虛派修行,能不能有所成,就看你機緣了。」
長生梗咽道,「我若是走了,誰照顧義父?」
「村裡都是心善的人,他們會照顧我。你我父女一場,外邊桌上那隻笛子你帶在身邊,也算是留作紀念。」
長生不舍的跪地磕了幾個響頭。
嚴無名問,「你記得我為何給你取名長生么?」長生抬頭一臉茫然,嚴無名不強求她記起,「快走吧,走得越遠,鬼差找不到你,就越不會連累我。」
長生吸了吸鼻子,拿起包袱離開了這間她住了十六年的房。
少年一直在一旁看著,「你們人還真是奇怪,為什麼你不告訴她,你活不過今晚。神農族的秘術雖能幫人續命,卻是得用命來換命。」
嚴無名道,「你不明白那是因為你從來沒想要弄明白,你外表雖是人,可惜裡頭裝的不是人心。我為何會那樣做,或許你永遠都不會懂。」
少年不在乎的笑了,出到前堂看到顧長生把所有的銀子都拿了出來供在了閻王神像前。若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她願意把所有的銀子留給閻王爺,只求能保義父長命安康。
……
長生走了三天三夜,累了就隨意找個地方休息,餓了就摘樹上的野果充饑,反正就是不停的走,翻山越嶺千辛萬苦后終於見到了城鎮。
昆崙山該怎麼走,向南還是向北她壓根不知道,便打算進城問了人再說。
大城鎮和她待過的田家村是兩個面貌,大街兩旁房屋林立,往來的百姓穿著也特別好看,至少不會像她,腳上的鞋子因為這幾日的跋山涉水和她嚴重抗議,大拇指那裡開了一個口子,露出她的腳趾頭。身上的衣服上滿是補丁,都是她為了省錢,捨不得丟補了又補補了又補,於是衣服上什麼五顏六色都有。
她的肚子叫了,這幾天都吃果子,她也好想能換換口味。她看了一會那賣包子的攤位,咽了口水以後還是認命的打算繼續吃包袱里備著的果子。
那賣包子的小販是個老人家,從蒸籠里取了一個饅頭,慈眉善目的走過來遞給顧長生,長生搖頭道,「我沒有銀子。」
老人家笑道,「我要收攤子了,就賣剩下這最後一個,不用錢的,給你吃吧。」
長生聞言含笑謝過,接過饅頭兩三下就吃完了,眼角瞅見到街口小巷那坐著好幾個乞丐,一個個雖面上布滿了污垢卻是比她長得都胖。
「這個拿去吧。」老人家又是塞了兩文錢到她手裡,她愣了一下,才要解釋自己不是乞丐。那老人家卻已經是收拾完攤子,背起謀生的工具同情道,「真可憐,年紀輕輕就出來要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