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謝長平(番外篇)

第81章 謝長平(番外篇)

暮春之際,鵝毛須鋪了一地,屋外暖洋洋的灑滿了日光,有幾個小丫頭正拿著掃帚打掃遍地的雪白。

院中間擺著個長椅,旁邊擺放一張案席,案上摞了幾卷書娟,還有一碗涼了的葯湯,椅上躺著的人正在靜靜的看書。

一縷柳絮慢悠悠的落到看書人的指尖,蒼蒼白白的映出指尖的紅潤,這人帶著笑挑了去,誰知道頭上又洋洋洒洒的落下一片來,擾了他的一片清凈。

他不惱怒,修長的手指一點點的將額上的,肩上的,髮絲上的柳絮慢慢挑了下來,握在手中揉成一團夾進書里。

身邊的小丫頭忍俊不禁,「駙馬爺,您這是做什麼呢?」

他輕輕一笑,把書合上,「等以後要是惹惱了你家殿下,送給殿下哄她開心。」

「駙馬爺,哪有送柳絮的啊。」

「怎麼沒有?」他微微笑著,低沉的聲音帶著萬分溫存的暖意,「能哄她開心不才是最好的嗎?」

小丫頭臉微微一窘,耳尖發紅,她看了看已經放涼了的葯,說道,「駙馬爺,葯已經放涼了,需不需要重新溫一碗來?」

「不用,」他止住小丫頭的動作,眼神落向這碗葯,突然笑了笑,「......罷了,你再去熬一碗來吧,我要是不喝,殿下估計又要惱了。」

「殿下對駙馬爺是極好的,要是殿下知道了您又不喝葯,一定會生氣的,您哪怕為您的身體著想,也得喝了這碗葯啊。」

小丫頭小心翼翼的把葯端下去,卻被他叫住,「等等,把這蜜餞兒齊了撤下吧,我又不是怕苦的那些個小孩子,不用次次換不同的蜜餞兒來的。」

小丫頭下意識駁回,「可我家殿下怕苦啊......」

說完臉更紅了,整個臉頰都染了一層緋紅,僵在原地不敢動彈了。

他聽了這麼一句話突然發笑,每每喝完葯,總免不了捉弄一下那個壞心眼的姑娘,因此總是被抱怨滿嘴苦澀,他明了,擺了擺手,「也罷,你先去吧,去換昨日食的那種蜜餞兒來。」

「哎。」小丫頭得了令忙不迭地退下了。

他不緊不慢地把手裡的書放在腿邊,換了另一本來,眼前一瞬間霧蒙蒙,他揪下眼前掛著的柳絮,卻微微一怔,沉默了半晌才繼續把目光移到書上。

小丫頭回來的時候,瞧見的便是這麼一副靜悄悄的面容,微微皺著的眉頭,嘴角抿著,烏黑的頭髮在頭頂被套在精緻的白玉發冠之間,白色的髮帶垂在肩上,暖暖的陽光灑在身上,讓人以為捉不到這人、看不清此身。

她喊他,「駙馬爺,葯來了。」

「放下吧。」他輕飄飄的說,等小丫頭放下藥碗后,才慢慢地摸到碗沿兒。

小丫頭出聲提醒他,「駙馬爺,小心燙嘴。」

「無妨。」他端起葯來一飲而盡,輕輕拭去嘴角的葯漬,「殿下何時歸來?」

他捻起蜜餞兒放進嘴中。

「看這日頭,想必不多時就回來了,駙馬爺可要進屋歇息?」

他搖頭,感受著嘴中瀰漫的絲絲酸酸甜甜的味道,低聲說著,「我還得等著她呢。」

小丫頭只好繼續打掃起來。

好在過一會兒,有個紫衣裳的姑娘便風風火火過來了。

他抬起頭來,對上來人的目光。

霎時間眼波流轉,眉目傳情。

他抬起手來,「容兒。」

來的人正是公主殿下,她一身紫衣,略施薄妝。

「你又在屋外呆了多久?」蕭錦容伸出手來握住他微微發涼的指尖,「瞧你手涼的,葯可曾吃了?」

「吃了,」他被她這樣訓道,不覺得有損面子,反而覺得心裡甜絲絲的,他反握住她的手,笑道,「今日天氣甚好,你也許久未曾出門踏青了,不如今日策馬春遊?」

蕭錦容看著他略顯蕭瑟的身子,有些擔憂,最後卻還是應下了,她開口笑著,「剛巧我才學了一套劍法,我舞給你看怎麼樣?你指點指點我嘛。」

他聽她這樣撒嬌,不由得去摸她的頭頂,「你呀,早就出師了,我指點不了什麼了。」

「那我不管,你除了是我師傅還是我相公呢,你得管我啊。」蕭錦容撲進他懷裡,抬起腦袋來看著他的下巴,拱了拱他的胸膛。

他拍著她的背,低下頭去吻她的唇,「好啊,誇誇你。」

蕭錦容咬住他的下嘴唇,輕輕廝磨了一會兒,「喂,你說我要不要換身衣裳,你不是喜歡紅色嗎,我去換身紅的來怎麼樣?」

他搖頭,眼神一瞬間暗淡,隨後揚起笑臉,「我今天喜歡白的,我想看你穿那身白色的衣裙。」

「好。」他的要求她都答應。

蕭錦容起了身,就要走進屋的時候,聽見他站起來喊她的聲音。

「容兒......」

蕭錦容回過頭去,「怎麼了?」

他笑,「你我成親六載,我便病了六載,你可曾後悔下嫁於我?」

她也笑,「我嫁與你六載,從未後悔過,我喜歡,便是喜歡極了。」

說完,她便要跨進門去。

他又說,「我可否挑幾本書帶去?」

蕭錦容的步子突然停住了。

過了一會兒,她說,「你要是喜歡,帶便是了,不如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挑幾本如何?」

他說,「好。」

蕭錦容換衣服很快,她特意化了妝,點了眉間一點硃砂。

蕭錦容到書房時,他正在門外站著,像是知道她到了一樣,他淺笑,「走吧?」

蕭錦容便上前牽起她的手。

他書房裡擺滿了書,有些新的,更多的是一些老舊的、平常未曾看過的。

蕭錦容說,「不如拿一些話本子之類的,看著也輕快些。」

他卻自顧自走到了一些兵法類的書之前,細細翻看著,隨手便拿起了一本厚重的書冊。

蕭錦容奪過去,嗔怒的道,「我說,你我策馬春遊,難道還要看這些東西嗎?」

說完便背過手將書放在了書桌上。

他笑道,「你要我幫你指點指點,可我現在都快趕不上你了,不得請教別的東西嘛。」

他點了點蕭錦容的鼻頭,垂下手去。

她笑著要去抓他的手,卻發現他的手錯過自己的身子準確的拿起了那本冊子。

就在那一瞬間,她看著他淡淡的笑容,心涼了一片。

蕭錦容心突然一涼,依然保持著笑意要去奪,「別鬧了,快給我好不好?」

他偏不,玩笑一般的說著,「你要我指點你,我可不能拖你的後腿。」

她打嘴,「我收回,收回還不行嗎?」

「我不,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他把書背到身後,另一隻手把蕭錦容攬到懷裡,「這次我可不讓你。」

蕭錦容知道他的脾氣,只好退讓一步,「也行,那你還得挑些別的,我可不想和你一起看這個。」

她才不想總是看這些排兵布陣的書。

「好,聽你的。」他親了親她的額,勾起一抹笑。

......

雖說是策馬春遊,可蕭錦容擔心他的身子,還是派人備了馬車。

他慢悠悠的登上車,止住蕭錦容跟上來的動作,「我知曉你愛騎馬,總不好因為我的身子拂了你的意,便讓人牽了你的馬來。」

「......」蕭錦容瞧著他的面孔,依舊是往常的笑意盈盈,她放下心中的一絲擔憂,笑道,「那好,那你可得看緊我,別叫我跑掉才好。」

「我可得好好看緊我的小丫頭,不能叫別人拐了去。」他摸了摸她的頭,把帘子放下了。

蕭錦容見帘子放下了,笑容才一點點的消失,她跨上馬,卻只覺得心頭沉甸甸的。

他掀開帘子能瞧見她的背影。

如同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那灼灼地背影印進他的心中,回眸卻是羞澀的輕笑。

他放下帘子,拿起手邊的書,書中有一股淡淡的檀香。

他輕輕的撕下一頁。

然後合上了書。

馬車裡的熏香歡快的冒著青煙,他慢悠悠的燒了半張紙,思緒飛得很遠。

馬車並不顛簸,兜兜轉轉一會時間便到了。

若是掀開帘子便能瞧見一望無邊的寬闊草地,開著遍地的黃花。

蕭錦容輕輕的喚著他,卻沒有聽見反應。

她心中一驚,就要去掀那帘子,有一隻手卻快她一步掀起了帘子。

他笑著下馬車,言語中多了些歡快,「都怪這馬車太舒服了,讓我一時居然睡著了,都沒欣賞到沿途的美景,真是遺憾。」

「才不遺憾呢,」蕭錦容假裝沒看見他臉上的疲憊,笑著回答,「你能瞧見我就已經很幸運啦!」

他牽上她的手,十分寵溺,「說的是啊,我能遇見你,就已經很幸運了,其他什麼,我就不強求。」

隨身的丫頭已經挑了一處好地方擺好了物什,位置極好,開了一大簇一大簇的花,視野中有一片湖水,一塊巨石,一處蒼穹,一襲微風。

他走到桌前做好,看著蕭錦容發笑,「現在,是不是該讓我看看我們小丫頭新學的劍法了?」

「你可不要被嚇到哦。」蕭錦容抽出佩劍,將佩劍在兩人中間一橫,嬉笑道。

「那你可得讓我好好欣賞欣賞了,可別讓我看了笑話才是。」

巧笑嫣兮,一身白衣,一把佩劍,如同二人曾經一同練劍的場景。

蕭錦容慢慢的舞起劍來,帶起一陣陣花落。

他攤開厚重的書冊細細的看來。

一開始他會提醒蕭錦容她的不妥之處,後來就只剩下笑。

蕭錦容曾經是他的徒弟,習慣了他的每一句指導,甚至他只說出兩個字,她就能知道他想說什麼。

他總是一副無所謂的笑臉,卻屢屢在蕭錦容身上有了別的樣子,蕭錦容喜歡紫色,他便也喜歡紫色,蕭錦容不喜歡冬天,他也不喜歡冬天,蕭錦容愛笑,他就總是笑。

他想,他一定是喜歡上這個小丫頭了。

蕭錦容劍舞的越來越快,若有別人在,一定能發現,哪怕她努力的保持,劍尖依舊在不受控制的發抖。

他本能看出來的。

蕭錦容卻沒聽見他提醒她。

若是以前,他定會說,「容兒,你在想什麼?劍都抖成這樣了。」

她依舊行雲流水的做完一套,卻不敢轉身。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慢慢轉身走向他。

他在笑。

只是睡著了。

她以為自己隱瞞的很好,她以為他永遠不會知道。

卻忘了他是多麼心細的人,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為難、自己的害怕。

他怕他自己會讓她分心,他怕到時萬一自己撐不下去,蕭錦容也會撐不下去,所以他才總是很貪心和自己呆的每分每秒,儘管很疼,也要撐到能看見她為止。

面前的書平鋪著,旁邊露出書信的一角。

她慢慢抽出那封信來,信封上畫著一隻貪吃又貪睡的花貓,還畫了個馬背上的人影。

她打開信,信中沒有長篇大論的對白,只有五個字。

不負卿,勿念。

落款,謝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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