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人心散了
雖然錦衣衛中不乏幸進之輩,但是這些人從來都沒有真正的,在這個蔓延了數百年的組織中紮下根來。
如田爾耕、許顯純、崔應元之輩,就如錦衣衛這棵大樹上的枝葉,每一任大明皇帝登基的時候,大樹的枝葉就會換上一批,但是沒有那個皇帝會把這棵大樹連根拔起。
田爾耕之流手持陛下旨意的時候,錦衣衛自然是俯首聽命,但是到了這種朝代更迭的時候,錦衣衛首要保證的卻是自身的生存問題。
和田爾耕這種親貴出身的錦衣衛都指揮使不同,崔應元乃是從一個街頭混混,一步步爬到了錦衣衛鎮撫使的位置,他自然知道錦衣衛運行的真正規則。
對錦衣衛來說,兇殘暴虐貪污違法都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和權臣勾結對抗皇權,卻是不可逾越的底線。因為這相當於否定了錦衣衛存在的價值,在這個成立了數百年以維護皇權而存在的組織中,大部分中下階層的錦衣衛成員,還是對自己身負的這種使命很有信仰的。
崔應元的帶頭下,房間內的幾名錦衣衛軍官紛紛表示,不願意在這個時刻,冒著生命危險去蹚魏公公和東廠這汪渾水。
田爾耕看著崔應元、許顯純兩人的表現,簡直氣憤的說不出話來。這兩人加上他還有東廠的兩位千戶,都被時人稱之為魏公公麾下的黨羽「五彪」。
「兩人現在居然如此目光短淺,以為現在遠離魏公公,就能洗掉自己身上的魏字印記了嗎?」田爾耕冷冷的注視著這兩人,心中恨恨的想著。
面對田爾耕憤怒的眼神,往常早就跪伏倒地請罪的兩人,今天卻一個轉頭看著牆角,一個專心致致的看著腳下,完全避開了田爾耕的目光。
往日權傾朝野,在錦衣衛一呼百應,被人稱作魏忠賢大兒子的左都督田爾耕,今天在這間房內,卻連一個支持自己的人都找不到了。
田爾耕並非是想著和魏忠賢一條道走到黑,但是現在天啟陛下去的實在是太突然,而他進入錦衣衛以來,為了討好魏公公上位,對付東林黨人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可以預料的是,如果魏公公倒下,他這個執掌錦衣衛的左都督必定是下一個替罪羔羊。對於能否逃過這一劫,靠著政治傾軋上台的田爾耕其實已經知道希望渺茫了。
不過田爾耕終究還是懷抱著一線希望,如果錦衣衛上下能團結一致的支持魏公公,信王登基之後也會因此而忌憚,不會徹底清理魏公公為首的所謂閹黨,那麼他還有可能爭取一個流放戍邊的結局。
可是沒想到,信王還沒表明自己的態度,錦衣衛這些靠著奉迎魏公公上位的黨羽已經四分五裂了。
田爾耕嘆息了一聲,站起來環顧了房內的眾人一眼后,自暴自棄的罵道:「你們以為今天什麼都不做,來日就能得到新皇的信任了?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人日後是什麼下場。」
田爾耕說完之後,就拂袖離開了房間。許久之後,錦衣千戶喬可用才冷笑著說道:「這大兒田爾耕一向唯廠公是命,倒是真把咱們這錦衣親軍當成東廠的走狗了。我倒要看看,他這麼巴結九千歲,倒能落下個什麼好下場。」
喬可用說完就氣沖沖的離開了,房內的眾人心思各異,不過都已經心知肚明,看似氣勢蓬勃壓制朝野的魏公一黨,已經是日末窮途了,現在大家都盤算著怎麼在沉船之前,逃離魏公公這條破船而已。
「這幾天天氣悶熱,看來是要下雷陣雨了。我們這些人還是各自謹守門戶,不要被大雨衝垮了自家的院子。大家不如就此散去,好好整理整理自己的門戶吧,免得被有心人利用了。」沉默寡言的許顯純,意氣消沉的說道。
「僉事大人說的不錯,這種時候還是先守住自己的院子好,至於其他就看天意吧。」指揮劉應襲立刻附和了一句。
除了崔應元之外,房內的四、五位官員應酬了幾句,就此告辭離開了。
走到門口的許顯純,看著依舊坐在椅子上發獃的崔應元,不由停下腳步回頭問道:「崔鎮撫使你不走嗎?難道你手中就沒有要整理掉的案卷資料?」
崔應元如夢初醒般醒悟了過來,口中答非所問的回答道,「這麼快,人都走光了啊。」
「崔鎮撫使你既然如此不安,剛剛為何不支持田都督,錦衣衛和東廠聯手,難道還保不住魏公公嗎?那些東林餘孽雖然骨頭硬,但是也未必所有人都有楊漣這麼硬的骨頭的。」許顯純背著手幽幽說道。
聽了許顯純的話,崔應元反而大笑了起來,許久之後才說道:「聯手?你可知道今天親軍司千戶董琨去那了嗎?」
許顯純搖搖頭,誠懇的回答道:「不知。」
崔應元眼睛通紅的說道:「錦衣衛中真正能上陣搏殺的,也就親軍司這些人了,其他人不過就是上街抓抓盜賊的貨色。今日一早,我在親軍司的一名故交就告訴我,董琨今日親自帶隊去了皇城內東廠,在信王登基之前,接管皇城守衛。這是半個月前陛下親自給南鎮撫司指揮駱養性的手令,魏公公天天在陛下身邊卻對此一無所知。我們現在要是老實待著,還有一線生機,若是還不知死活和魏公公私下接觸,恐怕想要留個全屍都難了。」
許顯純沉默許久之後,才木然的吐出一句:「原來如此。」
看著這個整天待著詔獄之內,不喜與人交往的許僉事,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崔應元不由一陣煩躁,出口譏諷道:「難道許僉事真的以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嗎?」
崔應元話一出口就後悔了,「這位許僉事一向不通人情世故,雖然是出身高貴,在錦衣衛中開始也不怎麼得意。後來魏忠賢治東林黨人,看中了他不講情面,又肯聽命行事,這才在短短2年之內做到了指揮僉事一職。自己找他抱怨,不是自找沒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