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你是誰
老太太的身體太虛弱,若不是有妖魂附著,早就該死了。可就算有妖魂,她這身子也養不起樓似玉的魂魄,是而這麼多天了,人一直沒醒。宋立言好不容易等來一隻狐狸,啟用準備了五日的禁術,想給她換個身子養魂,結果剛施法,一隻狐狸就變成了一群野畜,金光落下去,壓根不知道進了哪一隻身體里。
山豬在嚎叫,野兔在蹦躂,山雞咯咯噠,宋立言沉默地看著,慢慢伸手扶住了自己的額頭,手背上青筋一條條地凸了出來。
宋洵戰戰兢兢地問:「主子……這,這怎麼辦?」
宋立言氣極反笑:「你問我?」
宋洵不敢吭聲了,忙將門關上,以防這一群東西跑出去。宋立言扭頭看了看床榻上的老人,伸手探她脈搏,微微皺眉,起身將被子拉過她的臉:「先把人送去義莊,訂好棺材讓人厚葬。」
「是。」逃也似地離開房間,宋洵鬆了一大口氣,招來小廝吩咐,頓了頓,又神色複雜地加上一句:「多找幾個籠子來,裡頭要墊上棉絮錦緞,四五個吧,別問用處,去找就是了。」
宋立言有多討厭小動物呢?這麼多年了,除了一隻雪狐,別的貓貓狗狗都沒在他身邊一丈以內出現過,他那麼愛乾淨的人,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房間里出現畜生的味道。
然而現在,他養了四隻小動物,什麼品類都有,什麼味道也都有。
他每日起來都會將這四個籠子看個遍,企圖從它們身上辨認樓似玉的影子,然而一連好幾日,畜生們該睡睡該吃吃,哪怕都活著,也沒一隻開口說話。
宋立言又開始消沉了起來,他知道禁術的結果只有兩個,要麼成功移魂到動物身上,樓似玉得以重活;要麼失敗,老太太重新變成屍體,樓似玉也魂飛魄散。
他無比期待前一種結果,然而越來越無望的等待讓他日漸暴躁,周身的煞氣也捲土重來。
快過年了,京都一連來了十幾封書信要他回京,宋立言看著窗台上的雪和遠處響起的鞭炮聲,沉聲答:「不回了。」
羅永笙苦口婆心地勸:「哪能不回去呢?你又不是什麼尋常人家出來的,要是年關還沒個消息,咱們怎麼同府上交代?再說了,留在這兒有什麼好的?」
「它們經不起舟馬勞頓。」
它們?羅永笙扭頭一看旁邊的籠子,眼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怪不得這孩子最近心情不好,籠子里死了一隻山雞,剩下的小東西也病怏怏的沒什麼精神。羅永笙雖然不明白他養這些來做什麼,但看他這模樣也心疼,咬咬牙扭頭出去,想法子替他搪塞。
「大人。」宋洵低頭來稟,「死了的山雞埋在後院了,按照您的吩咐……立了碑。」
宋立言望著遠處連綿不絕的山,突然開口問他:「宋洵,她是不是在報復我?」
「大人怎麼能這麼想。」宋洵連忙安慰,「樓掌柜是最心疼您的,向來捨不得您有半點傷心。」
也就是說,禁術的確是失敗了,不然她不可能到現在還不吭聲。宋立言閉眼,臉色蒼白如紙,站了一會兒覺得頭暈,伸手將窗戶給關上。轉身想去軟榻上坐會兒,可經過那一排籠子,他覺得哪裡不對,倒轉回來低頭看。
山雞死了,空的是最左邊的籠子,然而現在,中間的籠子也空了,裡頭的小東西不知所蹤。
心裡一緊,宋立言沙啞著嗓子開口:「這裡頭的也死了?」
為免他傷心,小動物死了都是由宋洵偷偷拿出去埋了再來稟他的,乍被問起,宋洵慌忙搖頭:「沒,最近就山雞死了。」
宋立言一愣,回頭看他,眼神茫然又脆弱。
宋洵低頭去看籠子,詫異不已:「那小狐狸剛剛還在的。」
腦子裡像被塞了一團漿糊,宋立言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心裡念叨著小狐狸,眼睛卻不知該往哪裡看。小狐狸剛剛還在,那怎麼會出了籠子呢?他要去找嗎?往哪裡找?萬一找到一具屍體怎麼辦?
叮鈴——
清脆的聲音刺破蒙住他的層層厚霧,像大雪之後的驕陽,倏地照穿天地。宋立言瞳孔微縮,猛地轉身,大步走進籠子後頭的內室。
雪白的狐狸尾巴小心翼翼地夾著,纖弱的腰肢撞在了窗台上,疼得她齜牙咧嘴。一隻腳已經踩上了窗邊的花架,可另一隻腳有些僵硬,半天也沒跟上動作,她看起來有些生氣,閉著眼伸手去撈自個兒的腳,雪白的手臂就那麼舒展下來。
沒穿衣裳,手腕上也沒飾物,但偏生有影子一樣的銀鈴繞在上頭,隨著她的動作又響了一聲:叮鈴——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宋立言連呼吸都忘記了,他怔愣地看著這抹影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又收回來,生怕這是自己縱符術化出來的幻影,一碰就碎。然而她很快發現了他,扭頭一看,清澈的鳳眼裡滿是驚嚇,尾巴一豎就想越窗而逃。
哪兒會給她再跑的機會,宋立言大步上前,攬著她的腰肢就將人抓回來,鉗住她的雙手,橫抱著她的肩,將她整個人死死埋進自己懷裡。
「大人?」宋洵不知發生了什麼,想跟進來看,然而剛走到隔斷處,一道結界完全不講道理地砸了下來,將裡頭的光景擋得嚴嚴實實。
宋洵:「……」
雪白的肌膚卷在在深色的錦袍里,像一副繾綣旖旎的畫,宋立言喉結微動,啞著嗓子道:「你戲弄我。」
明明是活過來了,明明是已經能化形了,怎麼能不告訴他反而還想跑?不是說最喜歡他了,不是說絕對不想跟他分開?這女人的嘴裡到底能有幾句真話?
稍稍分開些,他伸手捏了她的下巴,皺眉問:「想跑去哪裡?」
樓似玉呆愣地回視他,眼神無辜極了,她想掙扎,可似乎他的懷裡比別處更暖和,於是她任由他抱著自己,等身子暖和些了,她猶豫半晌,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