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聯誼

第三章:聯誼

No.12

武俊婷是那種比較標準的黃種人膚色,窩瓜臉,清爽有餘英氣不足,要問她美不美,以我的審美觀只能告訴你,心靈美。

她性格很跳,正兒八經的自來熟,每次跟她嘮嗑總感覺自己在坐火車,因為每列火車上總有一個跟你談古論今的人,這個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遠到秦皇漢武近到台海危機都講的頭頭是道,跟親身經歷一般。

開學兩周后的一個早自習,語文老師安排背課文,她是一個三十幾歲的中年婦女,名字聽起來土裡土氣,叫塗慧娟,帶著一副老舊的眼鏡,鏡片超級厚,臉上常年難見笑容,個子不高但是兩個顴骨很高,腮幫子特健壯,想必咬合力相當發達,罵起人來凶神惡煞的樣子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剝,經常因為芝麻蒜皮的小事無名火起,我們挨罵也挨的莫名其妙。

今天布置的任務是背下整篇《紀念劉和珍君》,同學們哪敢不從,教室內嘈雜聲不絕於耳。他們一個個搖頭晃腦的樣子頗為喜感,正是: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徐昊和武俊婷又坐上了火車,今天的話題是圍繞謝霆鋒打心底兒是喜歡王菲還是張柏芝展開的。我的心思全在夏雨身上,望著她的背影,口水逆流成河,滴在手上,忽有佳句來襲: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口水落九天。

然後抹掉手上的口水,心想還頗為應景。

這邊兒,武俊婷也沒閑著,故作神秘的對徐昊說:」聽說沒有,五班前兩天偷偷摸摸搞全班聯誼,特成功!現在整個班的學習心氣兒比原來高漲好多。

我嗤之以鼻,搞不懂為什麼舉辦個集體活動會影響到學習氣氛,但徐昊顯然不這樣認為。

「還有這等事兒?不妨說來聽聽。」

武俊婷張口就來:「剛開學,同學之間不熟絡,組織個活動乃大勢所趨。聯誼成功三要素,有人,有錢,有地點。咱們窮學生沒有幾個錢,去外面大張旗鼓的搞根本不現實,既要有儀式感又不想花錢,徐大班你說怎麼辦?」

徐昊拿這個問題沒折,轉而拋給我:「怎麼辦?」

我避之不及:「別問我,自己看著辦!」

武俊婷格外得意:「五班之前也糾結於此,後來班裡某位大神發現操場主席台的下面有個辦公室,是專門給領導們休息用的,裡面的設施多言無益,你們知道是領導特供就行。除非學校舉辦活動,否則那地兒始終空著,資源浪費到人神共憤!」

徐昊這才明白過來:「於是他們把地兒選在那兒了?」

「不然呢?免費又隱秘,多好。」

我一直豎著耳朵在旁傾聽,後來出於好奇,也把頭側向他倆。

武俊婷看見我倆直勾勾的盯著她,非但沒有不好意思,反而正襟危坐,裝腔作勢起來。

「當然,風險肯定有,被學校發現容易直接被一鍋端,但你們要明白一個道理,法不責眾是從古至今社會法理的一貫原則。既然這樣,擔心自然也變得多餘,佟雷,到時候你去不去?」

為啥問我?妄圖各個擊破嗎?直接應承下來多沒面子,於是答覆她:「凡是以聯誼為名義搞活動的人都居心叵測!」

她不甘示弱:「別拿你那齷齪的念頭來玷污我們純潔的革命友誼,有本事你可以不去啊!」

我剛想挺起腰桿告訴她,不去就不去,無所謂!但是轉念又想,話不要說太滿,倘若夏雨也去呢,遂即哼了一聲,不再理她。

「操場周末關門是個問題!」徐昊沒受干擾,似乎在琢磨細節。

武俊婷不以為然:「就操場那圍欄,別告訴我你們沒留意過,只要有腿的人都難不住,簡直不足為慮,如果你是殘疾人算我沒說。」

徐昊又問:「該如何讓班裡的其他人知道呢?

武俊婷想都沒想便給出答案:「目前有一個最原始最靠譜的方式,就看你願不願意試。

「講!」

武俊婷從書桌上拿起一本練習冊拍在徐昊桌子上:「傳紙條!上面寫好方案對策,全班傳閱一番,同意的就簽字。」

他們倆商量的起勁兒,我沒繼續摻和,總覺得哪裡不靠譜。

好似聽了一場隆中對,徐昊陷入沉思。沒讓我們等太久,他便抬起頭聳了聳鼻子,頗有意味的看向我們倆:「兵行險招,可以一試!」

說干就干,徐昊大吼拿紙來,武俊婷應聲而動,將早就準備好的練習冊放到他眼前,他斷斷續續的寫了好一陣,想必真是用了心,臨下課的時候,邀請函赫然紙上。

諸君: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清風徐而水波興。嘆時光易逝,念歲月蹉跎。恍惚中,同窗已半月有餘。孟子云:人之相識,貴在相知。為求相知,吾今有一計,不知諸位可有興一試。本周末晚間,吾欲邀眾人聚於操場閣樓之上,嬉笑怒罵,各舒衷腸。望諸君悉而往之,吾自感激涕零,不勝惴惴矣,更冀迴音。

徐昊寫完混身大汗淋漓,原來腦力勞動還真的是費力費神。我們倆好奇的湊過去,通讀全篇后均嘖嘖稱是,倘若他考試的時候能發揮這一半的功力,高考語文簡直不足為慮。

邀請函在班級里爭相傳閱,走到哪都伴隨著陣陣鬨笑,等它最終穿回我們手裡的時候,已是滿目蒼痍,上面的名字五顏六色,還有用墨水在上面印手印的,林林總總數了下共有二十幾人。

好似投名狀。

我搶過來從上到下迅速的瀏覽一遍,終於在左下角尋到夏雨兩字,字跡娟秀,這才定下心。

No.13

下課吃飯,又下課又吃飯,再下課再吃飯,這便是一個普通高中生的一天。

九月的天依然燥熱無比,夏天披著秋天的外衣繼續肆虐。太陽也好似已經知道它時日無多,變本加厲的散發他的光和熱。教室里死氣沉沉,講台上陳旭不厭其煩的一遍遍重複著函數的推導過程,頭上的風扇嗡嗡作響,汗水滴在數學課本上,那些晦澀難懂的公式定理也被浸的字跡模糊。

隨身聽里的聲音漸漸拉長,估計是電池歇了,於是轉過頭對徐昊說:「給我兩節五號電池。」

他也睡眼惺忪,聽完我的請求,在我眼皮子底下表演了一套連貫的慢動作。他緩緩地轉過頭,在課本上慢條斯理地寫下幾個字,然後一點一點的舉起來給我看:小賣部里多得是。

氣得我日照香爐生紫煙。

別無他法,我只能拿出隨身聽里的電池放在嘴裡咬,日子不好過啊。

我望了一眼夏雨,忽然發覺她臨窗的位置挺好,窗外的風肯定涼爽宜人,不想聽課的話還可以看看風景。

自從上次搬書給我以後,我還沒有跟她搭過話,總是按耐不住地想過去撩一撩,卻又苦於沒有話題,只能寄希望於這次聯誼上。

說實話,關於這次行動最後的結果如何,我和徐昊心裡也沒底。當時聽信武俊婷的一面之詞,只覺得還挺好玩,頭腦發熱就將邀請函發了出去,未曾想到會得到眾人響應。時到今日,已是身不由己。

在學校飯堂吃午飯的時候,徐昊告訴我,鑒於人數太多,活動經費數額龐大,我們的零用錢已是九牛一毛,他決心拿出部分班費來買零食。

「倘若陳旭過問起來該如何是好?」

「管不了這許多,我就說用來資助貧困同學了。」

他往嘴裡大口扒飯,露出悲壯的神情:「只恨當時意氣用事,現在我又罪加一等,此次你我不成功便成仁。」

「大哥,你成仁就行了,千萬別拉著我,不過放心,我不會忘記你,每年清明會給你燒紙的。」

我拉著他的手,恨不得擠出兩滴眼淚。

他抓住我伸來的手:「大兄弟,你放心,還是那句話,好兄弟一起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食堂里兩個對坐的男生,抓著彼此的手,深情對望,畫風清奇。

No.14

下午放學,因為經費的問題,我們幾人組織了一個小範圍的班委會議。當然,我和武俊婷乃一介庶民,是作為發起人參加的。

這其中有學習委員夏雨和同桌張珊珊,她是生活委員,至關重要班費在她手上。

還有體育委員周延飛,飛哥他喜歡打籃球,特點是體力好而且敢拼敢搶,不過技術實在不敢恭維。一場比賽下來,他搶下的籃板八成都變成我的投籃。從這裡也可以看出工種的區別,他屬於底層賣苦力,我則是高級技工。飛哥在班裡組織起籃球隊之後非要我參加,還向眾人鼓吹我倆配合之默契猶如赤木剛憲和三井壽。

我們幾個聚在最後一排,明眼人不用多說就知道是在商量對策,從後門進出的同學不時對我們擠眉弄眼。

徐昊把他的想法開誠布公的說給他們聽,張珊珊毫無疑問的表示反對。

「要是被陳老師發現並責問下來,我難辭其咎!」她有些震驚,頭搖的像個撥浪鼓。

武俊婷撓了撓腦袋:「只怪我當初只是想當然,沒有仔細考慮過經費的問題。」

夏雨接過話茬,一本正經的說:「你這個提議現在看來不行,又不是全班都去,那些不去的同學會有意見的。」

我在旁邊幫襯道:「就是就是,我中午就已經批評他,奈何他不撞南牆不回頭,你瞧瞧夏雨看的多透徹,一語道破其中利害關係。」

「那怎麼辦,你們說。」徐昊鄙視的看著我,心裡分明在說見色忘義!

「我看可以這樣,」夏雨提高分貝,「既然咱們是班委又是組織者,不如出點血,我可以把過年攢下的壓歲錢拿出來,你們能出多少是多少,到最後由我來兜底,誰要是同意就舉個手。」

「我靠,這個可以有,」周延飛一拍大腿站起來,「我同意!」

夏雨能做到這個程度,讓我略感意外,不覺之中對她又高看一眼。我和徐昊交換眼神后,也默默的舉起了手。

No.15

終於等到活動這天,我們採取游擊戰的策略,化整為零,讓大家一個個分散進場,省得被抓就是團滅。

秋天的傍晚涼風習習,太陽已經下山,夕陽的餘暉仍在,遠處的火燒雲蔚為壯觀。

我和徐昊早早便來到學校踩點,周末的學校也並非空空如也,很多高三的學長自發的來學校複習,想想這就是三年以後的自己,不自覺的倒吸一口涼氣,感慨莫名。

活動定在晚上七點半,我和徐昊估摸著時間尚早,索性在學校的花園裡散起步來,期間看見不少同學在花園周圍蕩來蕩去,彼此都當路人,走到身邊才會心一笑。

「喲,你瞧誰來了?」徐昊拿手指給我看,我順勢望去,只見夏雨和張珊珊從遠處牽手走來。

夏雨今天顯然是精心準備了一番,她穿著一條過膝的碎花白裙子,頭髮的鬢角規整的盤於耳後,細細看來似乎還化了淡妝,讓本就俊俏的臉,稜角更加分明。

看見她我心潮澎湃,按耐不住想去打個招呼,心裡狂喊:紫薇,快到碗里來。但是轉念又想,我怎麼會是他的爾康呢。頓時心底一沉,不禁收回了剛邁出去的腳。

徐昊發現我臉色來回變換,不禁嘆了口氣:「正常點,瞧你那熊樣,現在給她身上撒點孜然,你是不是都能把她給吃了?」

我聽了他這話覺得好笑,也嘆了口氣:「只求別放辣椒!」

不消片刻,她倆已走到我們身邊。

她看見我欲言又止的樣子有些好笑,把食指輕輕放在嘴邊,做了一個『噓』的表情,眉角上翹,真是嫣然一笑百媚生。

No.16

天色漸漸暗淡,眼看著時間將近,我和徐昊向著操場方向走去。

操場位於市一中整體規劃的後方,沿著學校的中軸線走到最後是六十四層的階梯,尋階而上便是操場的大門,大門兩側是一米多高的圍欄,將操場圍成一個接近正方形的結構。這圍欄形同虛設,任意一個高中生都可輕易的通過,想必當初的設計者沒有考慮到會有我們這樣一群無聊的人存在。

再後面便是學校的後山,與其說後山,不如叫大土包更顯得貼切。據不知名的相關人士透露,那裡曾經是可怕的亂葬崗,危言聳聽的傳說比比皆是,是真是假實在理不清。後來學校刻意的在上面植樹造林,才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學校這兩年大興土木,把原來的老圖書館拆了不說,階梯兩側圍欄下方還有幾棟尚在建的教職工公寓,眼看就要封頂,不知何時才能投入使用。

我和徐昊翻過欄杆,徑直的小跑向主席台,月光下隱約可見數個小黑點也正在向那個方向移動。忽然有一種玩CS的感覺,我們都是執行秘密任務的Counter-Terrorists,要去解救一個名叫夏雨的人質,主席台便是任務場所,為不辱使命我們星夜兼程,誓畢其功於一役。

我和徐昊剛進去,瞧見已有不少人到場,每個人身邊都擺著五顏六色的熒光棒,屋子的中央點了幾根蠟燭。大家圍成圓形席地而坐,有說有笑,但是又不敢大聲,生怕被外人聽到。

遠處的夜色越來越濃,風緩緩的吹進來,火苗隨風跳動,映在每個人的臉上,更添幾分神秘。

武俊婷和夏雨正在分發零食,看見我們進來,武俊婷嗷的嘶吼了一聲:「怎麼才來,下午就看見你倆在花園瞎晃悠,哪成想關鍵時刻掉鏈子,幾步路的事兒你們難不成還能迷路咋滴!」

她這聲兒來的太過突然,大家都不自主地望向她,她反而更加來勁,連珠炮似的發難把我倆說我毫無還嘴之力,只能悻悻的接過零食袋子。

這時周延飛喘著粗氣從外面跑進來,邊跑嘴裡還嘟噥著:「太丫黑了,我都迷路了!」

屋內爆發一陣鬨笑。

人氣越來越高,嬉笑聲、打鬧聲不絕於耳。我們的飛哥本就是個大嗓門,這會兒正跟武俊婷在要不要多點幾隻蠟燭的問題上爭論不休。

「你是想把這裡點著是吧?你是嫌這裡不夠亮,不會被人發現是吧?」

「你們女人果然拎不清,你現在不點,以後留著過年啊?」

……

兩人棋逢對手,吵得不可開交。

遠處微弱的燭光下,張珊珊和夏雨正捂著臉竊竊私語,我一個不留神,張珊珊已經拉著夏雨朝我和徐昊這個方向走來。我滿心歡喜,心想還是女孩子體貼入微,看出我的心事,親自把紫薇給我送過來,哪成想張珊珊一屁股坐到了徐昊旁邊。

我心裡苦啊,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一個徐昊加一個張珊珊的距離。

No.17

活動出乎意料的順利,感慨之餘也有幾分心得。

剛剛開學不久,縱使我們彼此還不甚熟悉,也不知道對方是何來頭,有什麼特殊的好惡,但這些都不影響我們在此時此地打得火熱,好似多年未見的老友。或許大家心裡都清楚,不管你願不願意,眼前這些人的面孔,會在之後的三年不停的出現在你的生活里。你可以看不慣他們的所作所為,但是你不能否認他們的存在。承認他們的存在,就代表這是你生活的一部分,你怎麼能對自己的生活不管不顧呢?

生活像一張無形的網,生命里的每一次相遇都組成了其中的一個網格。我們在這張網裡隨波逐流,彼此環環相扣,這就是世俗的力量,它如同空氣般包裹著我們,讓人習慣到無法察覺。世俗是這樣強大,強大到生不出改變他們的念頭來。

七班的第一次「半全體」會議在一片狼藉中圓滿落幕,留下我們幾個組織者打掃戰場。

等我們也準備離開,再回頭望向主席台,它早已隱沒在黑夜裡,一切似乎什麼都未曾發生過。

我們來自漆黑,而又回歸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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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演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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