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魔王初現
天宇城虞城山皇宮大聖境,房玄子老臣領著一名瘦弱的女子悄然走進大殿。
「聖主,她就是綾野麗。」指指身後的女子沖殿上魔帝傲誠一個諾說。
「嗯……」魔帝傲誠正批閱小山似一堆的奏章,抬眼看了一下房玄子,這房玄子是自己登基以來重用的為數不少的老臣之一,他似乎永遠不換裝束,一身道袍,黑漆漆的靜謐夜晚發著光。
只見房玄子回身示意躲在他身後的女子走到聖主前面來。
一眼,傲誠只一眼;重又回頭拿桌几上的硃筆繼續審閱起來。
魔謁之亂后,天元國政治穩定,經濟發達,生產尤其是紡織技術得到了充足的休養生息……大聖境,或者通常大虞國諸多貴族,仍然能保留了傲虞時期上綴綴滿華麗的飾品的審美品味,女子多穿著圓領袍、半臂、衫裙、帔等,裝飾有襆頭、巾子、鶡冠、革帶等,布料有虞錦、綾等。平民女子衣飾就簡單許多,且只是多以素色夏布織造,粗糙而且皺摺層次分明。
而這位綾野麗雖著華美虞錦帔,上衣湘錦半露坦乳,首飾華貴,卻隱隱約約露出來下罩一件夏布羅裙。
總而言之,面前應該是一名生活比較困頓的章台妓女。
「你……有秘報?你說……只報於朕?」沒有抬頭,聲音卻在寂靜的大殿里清楚地響起,聖主問那個叫做綾野麗的女子。
「是的,聖主,我能幫你實現夢想。」綾野麗屈膝回答,發顫的聲音細若遊絲。
「你可知道,這欺君罔上,該治什麼罪?」傲誠繼續一邊批閱奏摺,一邊眼睛餘光里看了那女子一眼。本來朕就對房玄子報告的這件事情不感興趣,可體恤良臣總是要給這老臣一點面子的吧。
「五馬分屍……吧!」女子弱弱地說。
「女子呢?」頭也沒抬,傲誠問。
「騎……木驢……」女子聲音更弱下去……
「好。你說吧!」
「……這……」女子不言,環顧四周。
魔帝半晌明白了,示意左右告退……只剩下剛剛才引薦的房玄子。
女子眨巴了一下眼睛,屈膝下蹲一個諾,欲言又止,說:「這……」
「我看你該遭滅九族了。原還想著弄巧不成,好幫你脫罪,你莫不是想行刺聖主吧?」老臣房玄子有些緊張,汗顏地看向魔帝。
「你下去吧……不怕……」傲誠示意老臣退下。
金黃色的黃龍玉石鋪就的大殿之上,金碧輝煌,周邊牆壁之上無數盞燈雪亮,使得整個大殿上亮如白晝,地板上倒映著綾野麗的身影。眼前只剩下魔帝,魔帝一張儒白的臉,雙眼眼窩凹陷,童曈日雙月凌空之後,一些願望被卡住了,使他精神有些焦躁困頓;他御筆輕輕一擲,探尋地踱過來……
綾野麗瑟瑟發抖,抖成一團。說:「稟聖主。可知道當日找賈貴兒買他老婆肚子里的孩子的那兩個人……」
「那兩個人怎樣?」傲誠聽說頓時泄了氣,最近這個噱頭來的人太多,返身要回龍椅之上。
「聖主,息怒。聖主可知所以他們何故沒來……」
「何故?」傲誠輕喃。
只見女子左右扭妮,欲言又止的樣子,好久身後沒了聲音。傲誠徹底怒了:「朕許給提供魔王重要訊息的人,一座關內侯……現在看來,倒像是給朕自己下了個套,一堆人趨之若鶩,沒一個有點真才實料的,如今朕的皇宮,倒成了街井小人,章台妓女能隨便出入的場所了!」
「噢……聖主,救我!」
只見殿堂之中央女子倒映地上的身影,一團黑里纖細了許多,然後轟然倒塌,那堆衣服,悉悉索索,地上堆了一團,女子人卻不見了……傲誠躍離現場丈余,才返身又回去,掩鼻而起,叫道:「來人啊——」
十幾個值夜的黑衣鐵頭人奔進了,團團將那堆衣服圍住,房玄子著急,直接跪了下去,雙手撿了衣服,撲拉了半晌,帔,圓領袍,巾子,一件件拎出來看了,女子俱是毫無徵兆地消失了……
「老臣有罪,求聖主責罰……」房玄子老邁的身軀,趴在地上抖成篩子一樣。
「嗯……」傲誠皺著眉頭,已經踱回了案前,坐下說:「今年流年不利,你回去好好觀察天相,看看可有什麼擺置擺置的黃案……」
「諾——」房玄子如釋重負,跪地謝恩,可還是滿腦子疑問,就抬頭看向魔帝傲誠。
魔帝頭也沒抬:「讓聖太子回來看看,此女子是被蠱蟲噬了!有人魔帝面前用蠱……此人定是瘋了……」
……
……
傲無邪的院子外面看著平常,屋子後面卻大有玄機。
四四方方的四排房子,中間卻圍著一個無底深淵。
花粥瞅了一眼,窗子外面峻峋的石崖,石崖下面卻是藍色的涵碧潭,終年積雪不化,一眼望不到底的一個深淵。
回到這個院子,早有侍書郎和方潤玉等著。
方潤玉一早去怡紅院後院找花粥,卻聽說與無邪兩個出去了。無計可施之時,只得去了太子這別院等著。
「這房子用來幹嘛?練功?這侍書郎,倒是個一個不錯的奇葩,久居鄉野,名聲很臭。喜扮女人,可又不辭辛苦,曼陀飛輪山上救了我?」一時間猜不透,摸不著。
一進門,無邪面色鐵青,很難看,彷彿還沉浸在剛才的悲痛之中。
花粥慢了一步,施禮就知會見了方公子。
她仔細揣摩著,看怎麼個機會,好與青山少公子的方公子相認。
她試探著,沖門裡喊:「二傻,要不,我去小鳥屋裡睡,可好?」離開無邪,自己與方公子有些話自是好說一些。
小鳥聞聽此言,高興瘋了,兩隻眼睛瞪圓,手舞之,足蹈之;「好呀,好呀!」一味口中念叨著,再然後雙手下垂,甚至伸出舌頭來舔嘴唇,耳朵斜著等著無邪門裡答覆。
久不見答覆,然後她自語道:「太子沒聽見。反正我要跟你,我去鋪床嘍……」
門「哐啷……」一聲被撞開,一個熱血沸騰的場景被打開了命門。
一支糖葫蘆迎空而來,眼見還是五個晶亮紅果子,「吭哧……」「吭哧……」飛旋跌蕩間到靈兒眼皮子底下,幾個半球形缺口下去,就只剩下了一個,蛋殼兒從後面爬出來,羞答答搓搓手一聳肩。
「蛋殼兒是個吃貨,對你好,給你留了一個。平時一個也沒我的份呢……」小鳥滿臉羞澀,彷彿孩子沒教育好的家長。忙不疊中,四人各自接入一根竹籤子,順從蛋殼兒眼光,一口咬定吃下去。
蛋殼滿意地笑笑,手指頭豎起在嘴唇上,說「噓……噓……」
「好!我們噓,噓!」小鳥躡手躡腳踮起腳尖兒,彷彿過河一樣領大會進了屋子。
空中隱隱的燈光,一個插糖葫蘆的木頭樁子,上面若干糖葫蘆還未來得及被吃完,一溜煙兒的青花瓷小碗兒,空中悠蕩間,排著隊經過蛋殼兒和一堆和它差不多形態的蟲子跟前,他們一個個正襟危坐在長方形大桌上,見三個人過來,其中一個巨型綠色的鼻涕蟲舉著筷子,就有些緊張……
「叮噹……當」作響間,花粥笑他們:「偷吃,吃貨,饕餮盛宴,我喜歡……」
「噓……噓……」蛋殼兒鼓著腮幫子沖靈兒使眼色,另外一隻綠色的蟲子,四肢肥大,穿著杏粉色的圍裙,右手還拿著一隻湯圓,一個橫卧斜撲過去,按住傲無邪快要驚醒的身軀,沖他耳朵邊唱歌……
「嗯呀哈呀……嗯呀哈呀……嗯呀哈呀……」聲音悠揚太過好聽,好多蟲子都入了迷。
「嘰嘰,呱拉拉……嘰嘰,……」聽得入神的蟲子突然聽蛋殼兒說,馬上圍攏過來,聽它講,彷彿蛋殼兒正在進行國王的演講……他們一起一伏地跟著前仰后翻地激動。
開始花粥根本不知道它,抑惑它們,在說什麼,過了一陣才大致明白,噢,蛋殼兒在餐座上跑啊跑,懷裡抱著一個細弱的竹節蟲,竹節蟲被另一隻虎頭虎腦的邋遢蟲放了一個屁,熏得柔弱的竹節蟲混身由蔥綠色變成了一團黑黢黢的旦,一個趔趄,摔倒了。
「嘰嘰,瓜拉拉……」蛋殼兒沖著躺在地上的好像快死了的竹節蟲,長噓短嘆,上下翻飛,好像是很著急,想救它。
「蛋殼兒在表演一個故事……它愛上了竹節蟲。竹節蟲遭遇陷害,中毒要死了——」花良臣說。
只見竹節蟲暈倒了,蛋殼很著急,撲過去朝竹節蟲胳膊上,一陣猛吸,吸一下,吐一下……然後蛋殼兒渾身變黑,倒地,身形幻化,像一片樹葉,秋天的枯葉,那樣淹淹一息,快死了。
然後那一堆蟲子做鳥獸散開,藍色的鶯光形成一個光影的世界,無邪佝僂著身形,一個巨大的身軀倦縮在狹小的床邊上,他臉上烏黑髮亮的像一個石碳人,雙手扭曲無聲地掙扎。
「你們這幫沒良心的……主人生病了,你們還在這兒大吃大喝……」花粥蹲下身子來,一個撲過去,跌跌撞撞跑出去,拿了??毛巾敷他臉上,蛋殼兒搖搖頭,扯開了那毛巾,嘰嘰咕咕說了半天,哭了。
「什麼!你說你們蟲子吃飽了才能想辦法,一餓就,你的同夥都沒了法力……」花良臣見敷冰毛巾不管用,也在哭。
花粥徹底懵了,傻站在原地,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停也停不下來,終於嚎淘一聲大哭起來,喊道:「為什麼我們一見面,你就要死了呢……」
無邪佝僂的身影,縮小成一團,孤單寂寞孤獨的一個……花粥心痛如刀割一樣,俯下身來,伸出雙手雙臂把他抱在懷裡,臉貼倒他冰冷的臉上,給他唱起了搖籃曲:「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天黃黃,地黃黃,我家有個夜哭郎。——」
因為孤苦無助,因為無計可施,因為心慌意亂,這首歌也被唱得亂七八糟,兒時娘親和仙翁子外公都在自己病了的時候,給自己唱過這首歌……
五哥痛苦掙扎著起來,一路上跌跌撞撞,掀了小格格的窗帘兒,一個細下的縫隙里望出去,窗下是深淵,深不可測,深不見底的冰淵。一顆小石子折愣恀……
「你要幹什麼!」
他臉貼著窗戶上,在外面冰雪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疲憊不堪,陰晴不定,一會兒黃,一會兒綠。幾個碰撞,撞得頭破水流,幾個反覆,碎成了一團兒渣渣兒,碰在最後一塊崚峋巨石上,訇然中開,碎成了一團兒沫沫,香消玉殞了……
「此刻覺得自己,特別像一片樹葉,抑或一顆小石子,從哪棵樹上掉下來,墜入懸崖又如何?」——
方潤玉窩身搭了右手上去號脈,說:「脈相沉浮不定。似是中毒所至!」
花良臣更是手足無措。「嘖嘖,嘖……本來他好久沒犯這病了!」
花粥望過去罵道:「為何卻又犯了!有話快說。」
花良臣搓了搓雙手,仍似他原本那般扭妮無狀,道:「那天晚上,為了救你們仨——嘖——」說到半截彷彿覺得事關重大,又住了嘴,轉身欲走。
花粥記得那六個「biang」。
他們的血,他們的詭異,葉椰護國公的歹毒……
與方公子對視一眼,兩個皆是一凜。
方公子又看向花良臣,話到嘴邊卻又放了回去。
花粥五內俱焚,說:「你們兩個,一個質子,一個狐族相國大人之子。好歹我們也都是魔珏山上的,故土不堪回首的魔珏國是我輩之祖國。大家說話不必顧慮太多才好。」
花良臣道:「方公子和老丐爺只是個誘餌。花姑娘才是重點。因此當你衝進門去的時候,他們早已準備好了兩道酷刑,一叫『三途河』就是往你肚子里灌水,稀釋你的靈力;二是往你血液中加入『biang素』也就是彼岸花的花青素,就是為了逼出你的靈血。」
花粥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問:「我的血?……靈血?」
方潤玉眼中滿含淚水,行一個禮道:「少主。您就是青山少主而不自知,我們狐族等了十年,您才出現了。」而後方公子高奉左手搭在右手,全身匍伏便拜,長身而跪。
「好好。就算我是少主。關健是這人怎麼救!」花粥似乎已然接受現實,爹爹臨終之前說:「以後會有人找你的。他們知道你是青山少主,然後有人會交給你一把梳子,再然後你必須順勢而為,完成使命召喚……」
這些年自己懵懂無知地長大……
如今與故國的人相見,卻無暇顧及相見時的歡欣鼓舞。
花良臣甚至打著哆嗦,道:「太子,我們是不能不救的。為了救咱們,他三管齊下,一假傳聖旨,二讓小鳥掘了護國公的老巢。可是當他衝進茅屋,你已經七魄走了六個,於是他……他吸了你胳膊上的毒……剛才蛋殼著急演繹告訴你的就是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