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眾生難免受其蠱惑
花粥靈動的眸子,也撲閃了兩下,朝四周掃望了數眼,壞了!
人郡亂成一團,狼奔豕突,東沖西撞,有的嚇得只顧發抖,打顫,有的已經進入癲狂狀態,滿世界喊著,「天亡我呀,舟陳氏一族亡了——」
「亡了,biang來了——」
「biang是什麼?」
「不知道,只知道這東西是瘟疫鬼的母體,不過一個黑不溜秋的蛋蛋——」
「蛋蛋怎麼了?」
「噓……」
俊兒的嘴巴迅速被花粥捂住了,剛才死命狂奔之間,「頭兒」也被衝散找不見。
「當務之急是先穩住人心……」李子玉剛才奔跑之間裙擺被扯掉丟了,不知了去向,他一副女裝的裙子,憐了一把斧子,面上紅赤綠藍,著實讓人瘠寒。
無邪登上高處,又返回來,叫嚷道:「壞人跑了,沒有壞人了……」
俊兒也學他,登上高處吐口口水,喊:「壞人跑了,沒有壞人了——」
無邪也跟他學,吐口口水,喊:「呸,呸呸,吥呸——」
附近六神無主的幾個,讓小孩子都開心玩起來,大家也跟著呸呸唾起唾沫來。
這一路走來,大家發明了若干避邪的方法,比如這吐唾沫,據說是一種咒語,令鬼魅望而卻步。
還比如腦門上貼三條黃紙符,當然這黃紙符必須是姜央廟開過光的最好。
「我知道,俺知道……」人群安靜下來,卻見一個小孩子破衣爛衫自不必說,眉眼自是清秀異於常人的,他揮動著胳膊,道:「俺知道最最避邪的方法,那東西是萬萬不敢近身的……」
「什麼?最最避邪?」
一干人前赴后涌,小孩兒的話被迅速一傳十,十傳百。
「什麼東西?」人們甚至咽了口口水,「什麼東西能避那『東西』?」
「你不過一個黃口小兒,慣會信口雌黃,胡說八道!」又有人質疑。
「才不是呢,你們知道剛才那『東西』咬了我。」俊兒眉開言笑著舉起胳膊,讓人們挨個兒看自己胳膊上的牙印兒。
「是呢?」俊兒笑得恪恪道:「看,在下不是好好的嗎?」
準備帥領眾生去找那東西,返身再去尋嬤嬤和二傻哥。
「喂,別找了,我倆在你們背後呢!」一個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了過來。
俊兒嚇得直接在下意識里,條件發射一般,跳到了花粥嬤嬤懷裡。
這黑漆黑的陣仗,大內總管福安子很是心怵,偷偷扒窗戶一個蚊子大小的紙洞里往裡窺了一眼,這一窺就把他嚇到半死。
……裡面幾進大殿,層層疊疊的書櫃中間星火點點,鬼火?魎。
定晴一看揣摩良久才看清,原來諸多黑衣禁軍,個個挑著一盞蠟燭在翻書。一個側榻,後面似乎是躺著皇上,巨大的裘絨被子高高隆起不見人的痕迹。有什麼大事發生嗎?魔帝可是丟了什麼東西在找?能藏於書中的……難道是秘密詔書,還是什麼傳國密笈?前幾日軍情緊急時也沒見聖主這樣,也從見這梅寒居有過什麼嬪妃女眷甚至皇后的影子……皇帝要修仙,遠離女色?
「哎喲喂……怎麼……樹還喘氣!」
後退之間就撞到一個人,又一次嚇得人半死。
院子里巨大的一棵海橖樹下立著另一個人,也顧得上什麼夜寒風重,那人腳上跟生根似的,黑赫赫矗立在泥土裡,剛才遠眺以為是兩棵樹。李福安見撞到的那人,還是紋絲未動,只得自己慌亂之中繞了彎子過去。
「說,是誰出的主意?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算盤都打到朕的皇宮裡來了!」這句話裡面傳來,李福安巡聲望進去,東北角聖主慣會讀書的那個位置傳來。立刻突突突領了三四個小太監,食盒,水果點心之類的直接奔向那個門外躬身候著……
海橖樹下那人依舊黑赫赫立著。
「聖主。為臣也是急於求成了些……咳……」有些微胖的一個中年人,典型的西邊口音,李福安門縫裡看進去,知道是軍機處大臣石宓天。皇上揮揮手,石宓天就退出門來,走了幾步,退到海橖樹邊站住。與海橖樹邊原有的那個人點點頭,那個人就把劍交出來,起身進去,那廂位置上就依舊像是兩棵樹。
圓形穹門閃進來一行人,為首的應該是養心院的執事太監,三四個宮女步搖浪噹噹扶著一個衣著華貴無比之人過來。心想,事情太大了,數年來盛主從未半夜三更出現過在這贔蟲居,李福安趕緊迎上去。
「……」底下一片寂靜,本就一個個大氣不敢出,靜得地上掉一根針都能聽見,忽來此一聲,有人就魂飛魄散了。
「可知何罪……?嗯!你叫飛??」兩盞宮燈被點了起來,聖主坐在斜榻上喝水,頓了下冷冷道。
「稟聖主。飛?知罪,請聖主責罰!」飛?想著被發現了哪有不知罪的道理,漆黑一團跪在地上。他的旁邊又躺著另一堆漆黑一團,一盞燈的餘光照亮那人扭曲的臉,這張臉血網模糊幾處糜爛都崩塌出了血肉,紅的,藍的,白的……那人如果還算是有眼晴的話,那雙眼睛被疼痛困擾著左右撕拉,……抽搐間口吐白沫,瞳孔放大……令人無法直視;他身上五花大綁著被胡亂塞在一個銀絲網裡。
聖主冷冷看了他們半晌,一個是自己親自提拔上來的軍機大臣的親信飛?,另一個據石宓天所說是飛?的部下,被石宓天派往養心院被太監總管誤抓的飛賊。處罰他們吧自己又不忍心,就這麼放了他們吧,那以後哪還有規矩可言,最後只冷哼一聲,「看在你是受人派遣,今夜就在這跪一夜,以示懲戒吧!」
「多謝聖主!」飛?連連謝恩,這養心院私自布兵還出此差漏豈能輕饒。說話間旁邊飛?撲過去想著救自己的同儕,沒想到那人眼晴看向虛空,腦袋一歪,手伸出去,飛?就也隨他眼晴看向虛空,那裡站著剛剛進來的一行人。
那個有些隆鐘體態的娘娘嫌棄地花盆鞋往後挪了一步,小太監執事就向前一步擋了他,那人居然扯了執事的褲腳,目光痴迷,含含糊糊說了句:「聖主,放心。」掙扎間頭一歪,就死了。小執事太監也得彎腰低頭拉扯半天,才把那人的一雙血手扯下去,自己撲拉撲拉褲腳退到了太後身后。
「也算忠心。好好撫恤家屬吧……」魔帝傲誠唏噓感慨,安排妥當了他的後事。
「母后,今晚兒臣無禮之處多請母后見諒!事關重大,朕的腿又受了傷……」屏退眾人,傲誠轉身起來撐了一副拐,也不管太后臉上驚愕的表情。
太后本低頭執意要看看皇帝的傷勢,無奈皇帝根本沒給她噓寒問暖的機會,早轉身幾步走進其中一間書櫃後面,摁了牆上的一個按鈕,書櫃忽拉拉拉向兩邊,中間讓出一條道來,兩個閃身而入,太后從皇帝冷峻的氣氛里感覺事關重大,這個暗閣不奇怪,奇怪的是今天皇帝把它打開了,國將不國了嗎?西邊大虞國軍情險要,說到底,哪個鄰國之間沒有個紛爭,你搶我一城,我占你一池,在兩國邦交歷史上屢有發生。
這暗閣是先皇修的,十年前那場生死決戰中也曾起用,機密戰事以防隔牆有耳。
兩人走了好久,太后的花盆鞋和皇上的柺,咯咯嗒嗒響了好一陣,終於停下來了,絕對黑暗中皇帝悉悉索索按了數個石鈕,又是嘩啦一聲,一扇石門骨碌祿滾了地下去。一道微光透出來,裡面四四方方一個屋子,若干桌椅板凳,兩座碩大一人寬窄的石碑就呈現出來。
微光是四面牆上的藍田狐玉發出來的,藍霍霍的,迷離而不刺眼。
「十年前,魔珏歷二十年,也是這個樣子。只不過這次少了先皇,噢,當時哀家四十五歲……」太后頓了頓,掏出手帕蹭了蹭其中一個椅子上的灰,扔了手帕,拿手指頭過來眼底下吹了一口氣,然後才放心坐下,說:「那時聖主也就三十九歲,無邪剛剛有這張桌子這麼高……」
「是啊……時光荏苒,雖然我們之間明爭暗鬥,爾虞我詐了多年,不管有的時候你的權利多一點,還是朕的權利多一點。多年來,我們基本上是還遵循了對彼此的諾言的。」聖主放下那隻單拐,呵呵冷笑數聲,眼淚滾在了地上揚起灰塵,數度哽咽,說:「父皇睿智聰慧,可惜如朕一般生來胎帶弱症,他唯恐你這個太後生出什麼變數來……」
「那個死鬼,人死了,也就罷了,還要出什麼幺蛾子整人。十年來,哀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毫無私心雜念,上對得起列祖列宗,下對得起先皇和你……」太后想起了那個小太監執事說的話,淚也流下來……自己不就是為先皇殉葬的一個未亡人而已,為娘家胞弟弄的那點銀子,自己有個面首來抵禦寂寞又如何!
誰心裡沒有個齷齪的秘密……太后收了淚,挻了挺脊背,昨晚基本沒睡,腰裡疼得厲害。「敘舊的話,你肯定不用來這裡——說正事吧——」
「派出去的細作遍訪魔珏皇宮,已經有近月余不見那邊皇帝上朝問政了,那魔珏國倒也沒有天下大亂,毎日仍能保持良好秩序,運營得有條不紊,只是遍布境內苗人國師橫行……」兩個人目光一起合攏,太后又彎腰撿了手帕,抹去眼前兩塊石碑上的灰塵,塵埃落定之後,一人高的石牌上篆文石刻各自一行字。
太後手下寫的是「曼陀至陽大悲咒」,聖主手下展開的是「沙華至陰離離經」
朕幼時無知,一直聽說曼陀是傳說中生長在陰陽交界處的花能起死回生。可是那個花朕明明就見過一次。先皇有次馬車突然輪胎戳破了,我們就推著一路走看沿路人家是不是有修車的。然後朕在路邊看到附近山坡不遠處有一朵很艷麗的紅色的花,花瓣一絲絲,沒有葉子,就這麼一朵朵開著。父皇寵我,就跑上去山坡摘下來給我了,遞於朕手裡。他就說了一句:不要沾到汁液有毒的。
近日追索護國公和怡紅院,那裡的老闆娘很是蹊蹺,她的花園裡就種滿了這種花,她叫它石蒜子。因這花花開不見葉,有葉就無花,離散幽怨之意。可以朕在後山設立了一個魔咒院,遍請魔師法師分開來鬥法,至陽至陰研究了數十年毫無成果。就以為父皇說的這兩本書所講述的無非歪理邪說。
「嗯哼……歪理邪說?」
太後腦筋從來沒有如此這般緊張過,太陽穴的位置神經崩得太緊,以至於整個天靈蓋脊背附近的大筋崩崩直跳,連帶著自己彷彿覺得一直有腳步聲從上面傳來,咚咚咚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她雙手按住雙側腦後,不斷拍打……
「可是當朕前幾日見狐女花粥的隨從方潤玉中了劍傷,沒想到出了護國公府就好了,可魔鏡里那小子已經死了。所以指望靈血一說,實屬無?之談……」傲誠黑暗裡面望向密室的穹頂,那裡的穹頂之下烈烈被震下來若干層土。
太后一驚,問:「什麼?難道靈血無用?」
「父皇駕崩前說,叫咱倆個一定要各守陣營。否則,那個東西來了,就別活了!」
「……」
「如今朕已是無技可施。今日午夜時刻,正陽城門來報:那裡的李子玉副帥為了防止邪靈入得城門,也把自己關到了城門外——」
「……那個東西……果真來了?」
「怎麼回事??」
「不是。邪惡有諸多個叫法,魔珏國那邊叫biang!朕派出的細作發現了,天宇城西南的曼陀飛輪山上摸了幾日,果然今晚終有所獲。陰暗潮濕的穹隆洞里仍留有幾個biang的殘次品,血肉模糊,無頭無尾的幾具殭屍,據細作彙報,那biang會飛,有人可以御biang而飛,其功力不得想像……今晚歸來,朕書房裡八個親兵查了半夜,說漢字古往今來就沒有這個字。各種史書記載,野史考證等等,均不得而知。在一本《海國圖記》裡面隱約提到,說『此biang一出,眾生滅頂之災』。當然書中的biang是用直音反切標註的,『變昂』,兩個字合成的……」傲誠說得興起,忘了恐懼。
「這哪裡是歪理邪說。這是異教邪宗,眾生難免會受其盅惑……」
穹隆頂上,灰塵小粒,飛沙走石般撲下來,一個遙遠的聲音亂撲撲響起來。仔細聽得,好似有人在喊:
走水了——
養心院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