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遇牧羊人
?找座位坐好,吳真沒來由覺得渾身特別勞累,閉上雙眼,就又覺得回到了古鏡當中,眼前一會兒是御劍飛行的道士,一會兒是萬千野獸咆哮而來,一會兒是漫天光明,一會兒是無邊的黑暗。吳真不由得叫苦,心道,不知道何時才能擺脫這些幻境。雖說是幻境,不會對自己的心智造成影響,但精神牽扯那些虛幻之物,也容易造成疲累。
醒來時,吳真撇眼看向窗外,車子正行駛在一架大橋之上,橋下原本是河道,由於是冬季,已經乾涸。只剩下深秋未割倒的幾十株玉米在寒風中肅立。
這難道就是易水河么?
吳真想起荊軻刺秦前,和燕太子丹在易水河邊送別。
此地別燕丹,壯士發衝冠。昔時人已沒,今日水猶寒。
車到易縣車站,已經是下午兩點。走在大街上,已然是飢腸轆轆,於是找到一家小店,歇腳,吃飯。
店老闆開著電視卻在躺椅上打瞌睡。吳真心中好笑,於是喚醒老闆點了兩個標準驢肉火燒和一碗速食麵。
吃著火燒,吳真問道,老闆,聽說易縣有一座荊軻塔。
對,我們這是燕下都的遺址,我小時候住在鄉下,經常從土裡挖出不完整的陶器。小時候不拿它當寶貝,稍微完整的都打碎了,扔著玩。
老闆所說的確是實話,在上世紀70年代,國人對文物保護的觀念完全沒有,也不當陶器是寶貝,無意當中確實損壞了一些。
吳真道,我問的是荊軻塔。
老闆一笑,兩腮的肉分別向上,擠得眼睛越發的小了。
我們這確實有荊軻塔,但那是衣冠冢,在我們當地人看來,實在沒什麼好看。
吳真道,聽我口音也知道我是外地人,外地人到一個地方,當然先想到的是名勝古迹。古往今來的大刺客,誰不知道荊軻。您知道荊軻塔在什麼地方么?
出了易縣城,往西南走,大約1公里,就到了荊軻山村。荊軻山村村南的荊軻山山頂上,就建有荊軻塔。
老闆您是說相聲的么?吳真打趣道。
說什麼相聲,只不過知道點故事而已。我們這的荊軻塔建於遼代,明萬曆六年重建,清代又加修葺,您現在去荊軻塔,還能看到明代「古義士荊軻里」碑碣。以前,燕太子丹和荊軻辭別,就想到荊軻功成身死,所以辭別荊軻之後,就將荊軻日常所有,收集起來。刺秦失敗,燕太子丹就建造荊軻衣冠冢,供人們憑弔這位刺秦義士。
您這個老闆不簡單啊,知道的那麼多。
這還叫多。
算過賬,吳真就要離開,沒想到老闆又問道,真的要去荊軻山,那確實沒什麼好看。
吳真出店,匯入午後熙熙攘攘的人群。但是他敏感的感覺到,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在他的背後,狠狠的剜了一眼。吳真心道,這是個有故事的人,不得不防。
遙望荊軻山,形如利劍,直指蒼天。一座26米的高塔就是荊軻塔,須彌座八角十三層,每層八隅各懸風鈴,清風擺動,清脆悅耳。
來到荊軻塔下,遙望四野,遠遠近近橫亘著幾處蕭索的村莊。秋收已過,按照當地的種植習慣,田野里是越冬的小麥,剛剛打過凍水,只等著來年的萌發。
大地無言,古意頓起。
晉陶淵明《詠荊軻》詩曰:「其事雖已沒,千載為傷心」;李白《結襪子》詩曰:「感君恩重許君命,泰山一擲輕鴻毛」。明代易州名士王震則在「易水秋風」一詩中寫道:「函關東渡足無憂,何用荊卿去雪仇」。
荊軻啊荊軻!
吳真忽然覺得自己好笑,平白的發什麼思古幽情,還是想想怎麼找到魚腸劍吧。就在吳真準備進塔的時刻,遙遙望見三五個漢子奔荊軻塔而來,不一時已經來到吳真面前。
幹什麼的?
旅遊的。
旅遊的,漢子們打量吳真,一身寒酸的衣服,刺蓬蓬的頭髮,露著大腳指頭的鞋子,一個綠色軍挎。
旅遊?天快黑了,趕緊離開,出了什麼事,你可得自己負責。
好,好。
漢子們原路返回,不時回頭望向吳真,忽然一個漢子大喊,這是為你好。
我走,走,吳真招手示意,拔步離開。
天黑的早,雖然只是五點半,黑色籠蓋四野,只能依稀分辨得出人影。
吳真再度來到荊軻塔下,心道,魚腸劍我來了。
誰?一個陰冷的聲音,不懷好意。
吳真抬眼看,兩個人影漸漸走進,他們身前是一群綿羊,羊雖白色,融入夜色,卻讓人覺得,顏色如舊夢依稀。
旅遊的人。
你們是什麼人?
放羊的人。
吳真奇怪,趕著一大群綿羊都快來到自己身邊了,為什麼一隻羊也不叫。按照羊的習性,必然是邊走邊吃邊叫邊拉。
羊有古怪,人也有古怪。
這時候趕洋人經過了吳真,吳真看倆人,軍大衣,手裡趕羊的鞭子,不發一言。
吳真從軍挎里,掏出古鏡,向兩人背影一晃,黃光刺向二人的後背。
哎呀!二人大叫一聲,後背著了。
吳真快速收起銅鏡,放入軍挎。二人返回,與吳真面對,竟是一左一右欲要挾持他。
遠處,一群羊似乎被釘住了腳。
你不是遊客。
你們也不是牧羊人。
對,我們是牛頭馬面。
吳真仔細端詳二人,眼睛從一個看向另一個,你既沒有牛頭,他也沒長馬面。
二人大笑,世人愚昧無知,望文生意,以為牛頭就長牛頭,馬面就長馬面。
那群羊不是羊?
他們是鬼。小子,我們不知道你什麼來頭,既然說破了,不妨也帶你走。你小子,居然不知道用什麼寶貝,刺了我們的背心,像炮烙火燒。看到那群羊沒有,差你一個。
說完牛頭馬面扯出拘魂幡就要動手。
荊軻塔塔頂,匍匐著一個黑影,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