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歸去

秋月風起，江黎邁步走上枯骸山，滿地的針葉青的發黑，映著蒼白的石階，有如白骨浮於墨水之中。

不同於山腳的嘈雜，混亂，枯骸山黑暗，靜寂，沒有什麼人氣。

本就是幽冥鬼怪叢生的地方，人們以最惡毒的語言來攻擊這座詭山，卻又依著這座山吸引來的修士生存，早在山腳下就有人提醒江黎普通人不可登山，否則有去無回。

而江黎只是笑笑，無所謂地抬步上了階梯，身後的人看著他搖搖頭。

枯骸山腳的黑山鎮富饒神氣，靠著修士留下的東西，幾乎人人都有那麼些修為，自然有人能夠看出江黎沒一絲絲靈氣，誰人都知枯骸山出了名的兇險，即使一些個散修也不敢攀得太高。

江黎卻似尋常登山一般，一步步拾級而上，不曾停下片刻。

陽光似隔了一層紗，照在石板上，模模糊糊的，不怎明媚。右邊林里突然有嗦嗦之聲傳來，薄薄的劍身擦過樹冠，穩穩噹噹地停在江黎面前。

白衫的男子袖口縫了金邊，衣襟的白寬邊上綴了一整排的淡青色小梅，翠玉腰帶束出漂亮的腰身，尾端系著一塊白裡透紅的腰牌。男子面目極其俊秀，一雙眼睛透亮淡漠，卻在看到江黎時微微閃了一下。

別說那張令人難忘的臉，就算不看臉，單看那塊血玉腰牌便能辨出，他是南山聖修門的晚鳳歌。

「喲，好久不見。」江黎抬起手，招呼打的隨意。

晚鳳歌已經收劍入鞘，只垂手看著江黎，良久才開口道：「跟我回去。」

江黎臉色變了變，卻扯出一個蒼白的微笑：「門中留不下我的。」

晚鳳歌又何嘗不知，江黎殺長老，毀藏書閣，滅獨火，蒸幹了靈池，就算回去認錯也免不了一頓刺鞭，生死不知。

「枯骸白王魔修大成，你會死的。」晚鳳歌握緊了劍，聲音都有些顫抖。

白王可是魔祖直孫，二十年前血戟溝一戰，殺的修仙大家的一十位上仙隕落，據說他有妖族相助，後來重傷隱於枯骸山，二十年不出世，卻依舊凶名在外。

前不久傳出枯骸山異動，白王已然修鍊大成，要不是白展扇那一起醉仙烏鵲事件，大家該合著來討伐白王了。

江黎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道:「都一樣，反倒是你該當心的，我至少算是白王同宗，若是你這樣的半仙，指不定要被白王盯上。」

風吹過林子，有細細的聲音傳來，似嗚咽，似狼嚎。晚鳳歌眸子沉了沉，他知道白家靈雀魔化，全是受了江黎影響，白展扇替江黎擔了罪過，被剃了仙骨，折了四肢，淪為廢人。

江黎垂下眼帘，輕聲卻堅定道:「而且妖妖的仇，展扇的傷，我不能不管，既然已經修了魔，便回不了頭了。」

江黎抬腳繼續向上，錯過晚鳳歌的瞬間，白衣男子伸手似乎想拉住他，最終卻還是垂了下去。

晚鳳歌知道，蘇幺兒和白展扇都是江黎最重要的人，此仇不報，也不是他江黎了，只是，這一錯，今後便是仇敵，無一絲半點的情誼，如若有緣再見面，也是不死不休。

何苦……

當初……當初……要是阻止就好了，若是當初能夠狠狠心，斷了他的魔氣，或許也不會有現在這個下場。

晚鳳歌嘆了口氣，沒再轉身看江黎，而是邁步向山下走去。

直到兩人互相看不到背影，江黎才停下步子，一旁的林子里步出個人，火紅的衣擺隨風而動，赤色的長發由黑玉的冠束著，容貌不過二十幾歲，眉心黑紅的火蓮很是引人注目。

白王看著江黎，問:「你後悔嗎？」他目光冰冷，彷彿能把人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