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世界與我
「所以啊，這裡以前真的是戰場啊？」少女身上還穿著防核輻射的套裝，手裡握著武器，警惕著打量著周圍。
在她的肩膀上，趴著一條小變色龍，這隻小變色龍是龍的化身，在她們遇到危險時，偶爾還能噴噴火。
本來苟曉曉在美杜莎的幫助下，很快就能順利走出迷宮了，卻偏偏在靠近迷宮中心的位置，一個天旋地轉，再醒來，已經不知今夕何夕了。
零五二一不得不幻化出身形來，有些緊張的打量著自己脆弱的宿主，生怕她在這塊傷心地上觸景生情，想起了什麼，順便再干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
它緊張兮兮的等著少女醒來，然後問她：「你，睡得好嗎？」
「凈放屁呢，這裡有席夢思大床嗎，咋可能睡得好呢。」苟曉曉站起身來，打量著四周的破碎構建，發出了疑問，「我剛才做夢，夢見彷彿回到了很早以前的這裡，這裡以前真的是個戰場嗎？」
零五二一有點不知所措，難為死龍了，這讓它怎麼回答呢？
難道它能說，沒錯，這就是千年前神魔交戰的戰場，然後大姐你被你男朋友一刀捅死了，然後你到現在都沒想起來這些。
它能這麼幹麼，它當然不能。
零五二一撮撮自己的小爪子，嘆了口氣：「這裡讓我覺得特別不舒服，我們趕緊出去吧，回到動物世界去。」
苟曉曉卻突然搖搖頭：「可是我感覺到了老大的氣息，我感覺他好像就在前面不遠處。」
零五二一斬釘截鐵的一口咬定：「不可能，這裡出了我們沒有別的活人。」
苟曉曉更相信自己那該死的，準確的直覺，零五二一這麼說反而更讓她起疑心了，她猶豫道：「不，我確定就是他。」
零五二一低下頭嘀咕：「你確定就是他也沒用，不在一個時空你就是叫破嗓子你也見不到他。」
苟曉曉心裡卻是咯噔一下：「你什麼意思？有人操縱了時空在故意對付他是不是？上帝右手那些人可以操縱時空，這已經不可能是人能獲得的力量了，所以與之對應的，路西法他們也定然不可能坐以待斃，所以他們想出來的方法就是對付莫念嗎？他們是不是有病，不去搞魔方卻來找莫念的麻煩，這樣能解決什麼問題？」
零五二一無機制的眼神深深的凝視著少女：「你真的不懂嗎？」
「我懂個屁，我怎麼可能……」話說到一半，少女愣在原地。
她心裡有個聲音在問她，你是真的不懂還是不想去明白。
如今的世界，人神魔之間界限分明，魔方只會控制人，已經不可能在對神魔起到什麼作用了，甚至大家都是合作關係，互惠互利。但路西法做的一切，不是為了明晃晃的利益，他是為了泄憤，可是他因為什麼而感到憤怒呢？想到這裡，苟曉曉的記憶再次混亂起來。
就在她大腦頭疼欲裂時，眼前空曠的大廳中出現一道道水霧，水霧中逐漸走出一隻，兩隻，三隻，無數只的月巴。
零五二一戒備的擋在苟曉曉的前面，看著這些不速之客一臉厭惡。
月巴據說是怨氣所化，無論外表多麼人畜無害，永遠只會撒謊，嘴裡沒有一句實話，是無論哪個世界中都最令人厭惡的東西。
這些粉粉嫩嫩，長著長鼻子的豬一點點靠近混亂中的苟曉曉，可是她抓著聖劍，一點沒客氣，手起刀落，讓企圖靠近的月巴全都身首異處，一時間大廳里鮮血淋漓，苟曉曉透過這些鮮血，腦海中竟然一點點浮現出當年發生的一切。
那些埋葬在時光中的愛恨，背叛，陰謀。
她渾身浴血，瞬間淚流滿面。
——
而不同時間節點的同一位置，莫念半跪在地面上，死死的盯著對面的路西法。
路西法看起來並沒有他狼狽，依舊端正的站著，黑色羽翼大開，渾身沐浴著聖潔的光澤。可是他已經失去了半個翅膀，猙獰的背上是寒月刀留下的痕迹。
莫念大口喘著氣，他甚至不屑質問對方，他已然想到對方準備了這些是為了什麼。
重新站起身，七弦聖琴的音波在整個神廟中回蕩著，這件所謂的聖物，似乎天生應該出現在這裡。
「你應該還記得吧。」路西法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當年你為了騙走莉莉絲，在天堂里偷了七聖器回來送給她，就那把劍，她很喜歡呢。可誰能想到呢，她以為這把劍是保護她的，最終卻被你用來傷害她。」
「我沒有。」莫念低吼，「不，我不是故意的。」
「該隱，知道我為什麼討厭你嗎？不是因為你做了多少噁心的事情，而是因為你做完之後不敢承認，太虛偽了，就像那些在魔方中掙扎沉淪的靈魂。」他僅剩的一隻翅膀扇動著，逐漸浮到半空中，雙手中出現了耀眼的白色光團，「現在好了，我和你的天父們和解了，我們一同和魔方合作，神有神的規則，人有人的秩序，魔方必將永存。而你，必須得為傷害我妹妹的罪行付出代價。」
「竟然會是這個結局啊。」莫念有些疲憊的笑了一下，「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魔方十三神也不剩幾個吧。」
「剩下的所有人都決定和魔方永遠合作，我們本來就不是敵對的。」路西法微笑，「至於莉莉絲，很快她就會恢復記憶，到了那時，她會重新憎恨起這個世界來，自然就會回到我們的懷抱中去。」
「不可能的，你不了解她，不可能和魔方和解的，那不是她。」莫念忽然激動起來。
「她怎麼不能和魔方和解，她只不過不會原諒你而已，仙子她忘記了自己的死和悲傷，等到她想起來之前，我一定要為她殺了你。」路西法眼中露出猩紅色的光芒，兩個巨大的光球像莫念砸過去。
莫念幾乎已經沒有抵擋的力量了，可是他還是要躲，他想的是，哪怕要死，也得見到曉曉，向她解釋清楚這一切，即使他也認為自己不配被原諒，他終究還是想再見她一面。
兩個光團經過天父的加持，在魔方的力場中逐漸膨脹變質，在接近莫時，幾乎已經要毀天滅地了。
他硬生生用半側身體去阻擋，然而想象中的血肉橫飛沒有發生，一把光芒璀璨的劍擋在了面前，那時英姿颯爽的地獄魔女，他的女孩。
苟曉曉用聖劍擋開了光團，在爆炸過後拚命咳嗽著，這才睜開眼打量著眼前的人：「哥哥，怎麼是你？」
路西法似乎恍惚了一下，這一聲哥哥，他似乎也等了很久：「你……」他凝視了半晌，終於確認，眼前的人的確是如假包換自己的妹妹。
他靠近苟曉曉，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額頭：「莉莉絲，你終於回來了啊。」
「嗯，哥哥，不僅回來了，我還想起來了。」她目光展露出從未有過的怨恨和惡毒，掃了一眼莫念，「所有事，所有你們想讓我想起來的，不想讓我想起來的，我都想起來了。」
路西法憤怒的盯著她肩膀上的零五二一：「你怎麼辦事的？」
零五二一沒說話。
苟曉曉的劍，此時對準莫念的咽喉：「你還有話想對我說？」
莫念不躲不閃：「當年的事，是我對不起你，讓我怎樣都好。只有一句話，我一定要說，我愛你，我一直都愛你，哪怕生生世世的輪迴，我也會找到你補償你，即使這一次我死了，轉生我們依舊會再次糾葛。」
苟曉曉頓了一下，有些嫌棄的說道：「誰要跟你一起糾纏，你好無聊。」
莫念繼續說：「還有一件事，莉莉絲，當年，我受了月巴的蠱惑，那天晚上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可是月巴們給我指了相反的方向，在戰場上，也是它們一再的蠱惑我，只有你與我的死能阻止戰爭，避免神與魔的覆滅。我們所處的那個時代，諸神黃昏，末法凋零，我不知道我還能怎麼做。死，或許也是一種新生。」
女孩根本不為所動，她聲音冷淡：「你說完了？」
「我說這些不是為自己辯解，假設再讓我選擇一次，也許我還會做出那件事，可是你在哪我在哪，你死了我也會陪你，怎樣都好，我不會留你一個人。」他目光沉靜。
透過眼前的男人，苟曉曉的思緒回到了鮮血橫流的戰場上。
男人拔出她身上的劍，刺向自己，先是拿出了自己的一截骨頭：「帶著我的所有情感和耐心，請你化作巨龍，永遠跟隨她的靈魂。」
所以，無論哪一世，他永遠是個情感缺失的瘋子。
因為他的感情，早已隨她一起封印了。
「就這些？」苟曉曉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下一刻，聖劍上波瀾壯闊的光芒攪和了天地變色，神廟裡剩餘的構件呼呼啦啦傾倒了一地，再然後，只是瞬息的時間，聖劍的聖潔之光，寒月刀的凶煞之光，從路西法的胸膛中噴涌而出。
他眼中的驚駭尚且沒有完全釋放出來，就被身後深淵一樣的黑暗吸走了。
力竭之後的莫念重新癱倒在地上喘息：「剛才是你用了十戒動了空間？」
「不，不是我，是魔方帶走了他。」噹啷一聲，手骨已經被震裂，握不住劍柄。
「曉曉，我們回家去吧。」莫念想拉起她的手。
女孩卻錯身一步躲開了他。
「曉曉，你怎麼……」莫念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她肩膀上的龍飛下來，低聲說道：「她是真的想起來了，所有的一切。」
苟曉曉開口：「所以莫念，抱歉，我沒辦法說服自己原諒你。」
莫念心裡早已有所預感，他說：「那，不原諒就不原諒吧，只要我知道我愛你……」
「你知道關閉魔方的方法是吧？」苟曉曉突然開口，「這些年你做了那麼多，研究了魔方那麼久，你必然是知道些什麼的，他們急著要殺你，肯定要有這部分的原因在。」
「我知道是知道，但這和你沒關係。」莫念急了。
「怎麼和我沒關係呢，若不是我沉睡了這麼久，魔方的影響力不會發展到這種地步。每天，無數個世界在毀滅，在魔方中掙扎著新生，可是他們永遠都等不來真正的希望，有的只有無盡的黑暗。我可以讓魔方停下來。」她很沉著的說道。
「你以為你是誰？」
「我是阿琉莉絲啊，來自地獄的武神。」苟曉曉笑起來，自信，明朗。
「收集十戒是最保險的辦法，路西法跟你說過。」莫念掩飾般的低下頭。
「為什麼只有我能去收集十戒，而別人不可以呢？」苟曉曉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忽然想到了什麼。
她記得，她分裂出了兩個自我，一個強大一個弱小，而莫念則分裂出了兩個靈魂，這本來就是創造力量的手段。
那麼當年的她，一定會把改變的辦法記下來，或許那本被稱作《聖書》的日記本里，就有著所有的對策。但現在，她已經不想去找了，就像有一個男人，她好像撕心裂肺的愛過，可是現在，她的心思也淡了很多。
她一字一頓的說道：「該隱也好，莫念也罷，我們的緣分在千年之前，現在的我們，大概沒有緣分。我不想再和你繼續下去了，我們分開吧，我有自己要完成的事情。」
「曉曉。」他怔了一下，似乎才完全接收這句話的含義。
「嗯，就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女孩乾脆的轉過身，「我想我們大概不會再見面了吧，這樣也好。」
你與我，相互糾纏，世界上最愛你的人是我，最恨你的也是我。
終於，我們之間可以有一個了斷了。
這次，苟曉曉是真的走了，連她腦子裡一向話癆的變色龍也沒帶，她什麼也不需要，獨自一人，卻好像拯救了一個世界。
一個，不再需要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