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個夏天、25(下)
?詳細記錄起預支的200元工資所有開銷。
花銷大些的,是例如購買風扇,布偶熊,感冒藥,日常的生活費。小點的,像小賣部淘的刀片,蚊香,肥皂,此類,他皆認真的記了下,再將數字統計,核對著自己口袋的余錢。
「口袋裡的錢沒數,應該和算出來所剩的88塊差不多,一百不到。」
李安靜從未想過錢是這般的不經花,消失的猝不及防。遙想幾天日領著預支工資還盤算著熬到發工資日,結果哩?才幾天就快見了底。現在無論他再怎麼計劃,就算按一天11塊的最低消費,最多只夠撐到下個月7號。離發工資日還得6天。自然,實際恐怕要比7號來的早幾日...
明天看病的費用恐怕夠他犯愁了。
對這類支出收入的記錄,李安靜一早就計劃好的。生活不是當前的幾日,那是漫長的一年,兩年,十年,更久。日積月累,盡量在消費中學到可節儉的地方能省就省——誰讓錢太難掙哩?累死累活一天才二十來塊錢呀!
兼職串項鏈的收入還沒兌換,李安靜就沒算進紙里。當然,那點微薄收入也不見得能幫他維持幾日。若真沒轍,他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厚著臉與陸姓漢子談談,讓小南的生活費等到下月他發工資時,一同結賬。他知道這對好心的夫妻不會拒絕這要求。
但這不是個好方法,若可以,他想靠自己努力這樣熬完這個月。否則下個月付了房租,再加上超支的消費,境況將更窘迫的。
太往後的事,李安靜打算不再想了。那太繁瑣,太愁人...還是先把當下最重要的事兒給處理了——是小南明天怎麼辦?
「張姐陸哥明天不在,去照顧老人家了,我得上班,小南不能放在家啊。」
如果小南再大幾歲還好說,現在的她哪能照顧自己?午飯晚飯讓她光吃饅頭不成?趕明兒冷了或熱了她知道該怎麼應對嗎?萬一突然頭疼身體不舒服,又該如何是好?
李安靜眉頭緊鎖。這事找不著處理方式,他無法入睡。
好在不必哄小南睡了,今晚回家時都夜間9點多了,她老早就倦了。早在洗好澡不久,小南便倒床上抱著熊胳膊美美的睡了去。哪等的到現在這十來點的時候?
在深夜裡,一切都靜了下來。
些許嘈雜聲盡入耳中。呼嘩卷著的涼風,無處不在的翁響的蚊聲,入眠了的小南囈語。還有窗外野蟲吱吱喳喳吵個不停,像在為這叫他們逃避夏日酷暑的陰天歌頌....
太清晰了。
它們與瑣事刺的李安靜心煩意亂。黯淡昏黃的燈光呼應他內心的惆悵。李安靜就這麼默默的靠在牆邊——好想世界都靜下來啊...
.....
時間點滴的流著。空氣散起了淡淡的濕味。蟲鳴停了,風漸漸更大,蚊蟲聲密集了起來。驀然,一陣嘩啦啦,敲打的屋頂噼里啪啦的磅礴大雨落下了。
李安靜意識有些清晰起來,他迷迷糊糊的張開了眼,而本能又強行想蓋下他的眼皮...
啊...怎麼睡著了?睡了多久了?怎麼這麼吵哩?算了,不管了,好睏呀,再睡會兒吧。牆硌的難受,去床上睡....咦,等等,好像是下雨了...
入耳的雨聲令李安靜睡意全無,猛地驚醒。
這場雨不知是下多久了,雨勢頗大。雨點在冷風中搖曳,撞在小屋的窗口,敲在石壁上的雨珠碎成的水花濺入屋內,窗下是一灘水漬,擺置在窗下裝饅頭的袋子已被淋了個半透。
李安靜忙關上窗,將裝饅頭的塑料袋的雨水抖去,正準備拿起紙張擦拭。突然他想起了窗外的衣物,臉色難看了幾分,只得脫下上衣,衝進雨里,快速收起已濕漉漉,如泡進水過的幾件衣物回屋。而擺在門口吹涼風的鞋亦是被雨水打了半邊,隨後將鞋擰進屋,李安靜一臉苦澀,這明兒個上班怎麼穿哩?
這場雨下的太突兀。滿身的雨水伴著低溫實在有些冷,李安靜只好將濕衣物與被淋了個透的下半身褲子脫進盆子里,用毛巾擦乾身子,換了套乾淨衣裳。
這個夜,李安靜短時間無法再如方才那般,升起個去床上的念頭了。
由於是雨夜,蚊蟲多是湧入了屋內,身上幾個地方癢的滲人,李安靜在小南旁迅速拍下幾隻蚊子,再點好蚊香后,抓起拖把窗口下的水漬清理完,便端上放置濕透的數件衣物的臉盆,躲著大雨,小跑著繞著平房檐下進到公共區的洗衣槽,塗上肥皂一一重洗了起來——淋了雨的衣服也不能夠擰乾就不管不顧呀?不洗洗咋成?
雨越下越大了。李安靜感覺世界彷彿只剩下這嘩啦啦的雨聲,以至於手在洗衣槽刮傷了都渾然不覺,還是在將衣服清洗好擰乾后,借著牆邊被大雨擊打的更為黯淡的小燈才發現了血跡。
最後回到小屋,李安靜將擺好洗好的衣物盆子放置在一旁,拿紙包住手指上流個不停的血,生怕壞掉而努力嚼了兩個被淋成濕糊的饅頭,最後開著風扇吹起了濕了半的運動鞋....
衣服則沒法晾。昨日加今晚換洗的的衣物,合起來一共五六件衣,小屋哪地兒能晾?他只能盼明早太陽趕緊來。
.....
在深夜驚醒的漫長忙碌后,李安靜終究還是找著時間關上燈,睡了下去。
明早兒還得起來上班,他尋思現在也許都凌晨兩三點了,能睡會兒就睡會兒吧,這一天他太累了...至於睡過頭的可能性與小南如何安置,因太倦了,他實在沒力氣再給自己的美夢送上困擾。
這一早雨未散去。雨勢小了,小雨淅淅瀝瀝。昨夜的一場大雨不但把瀰漫在空氣的煙塵蕩滌了一番,吸附在樹上的厚厚塵土也被沖洗乾乾淨淨,遍地是青蔥的綠,連同往常那乾燥的空氣也換了個清新的味。
這是個美好的早晨。
李安靜卻是不美好的開始。
天空是還是昏暗,小南揪著他的袖子,將睡夢中的他喊了起,帶著哭腔「爸爸,小南頭疼。」
這自是叫李安靜多的一縷賴床的念頭蕩然無存。他驚得起身摸了下小南額頭,竟如前幾日那般,是燙人的溫度...
「怎麼又發燒了?」李安靜第一時間的念頭是「昨晚下了雨,沒蓋好被子不成?」可旋即他理智的否了這可能性,他昨晚蓋被子了呀,小南這幾日的頭疼,不可能一直是在發燒呀,葯明明都按時吃著的。
轉而見小南竟因痛苦的忍不住哭了出聲,眼淚嘩啦啦滾個不停,揪緊了他袖子,李安靜臉色立刻唰的慘白了起來。
「乖,乖,別哭啊,乖,爸爸帶你去看醫生。」
他一邊快速給小南擦著眼淚,邊安撫著她,腦子儘是嗡嗡聲混亂的一片...怎麼回事?怎麼會這麼嚴重啊?
再聯想著小南這幾日的不正常頭疼發燒,以及今早這般狀況,李安靜在這一刻才發覺,他把一切想的太過簡單了。
一股極不好的預感如陰雲般籠罩了他。
顧不得再多想了,李安靜慌忙的在小衣櫃找出了傘,心疼難受的抱起小南,給她裹上件外衣,穿上鞋撐起那把黑色舊布傘,「小南乖,咱們馬上去看醫生了,馬上病就好了,就不疼了。」衝進了雨中。很快,他消失在這片朦朧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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