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河湖海 第九十九章 陰霾浮現意料外
夏侯深渾身一震,猛然轉身,一個身著漢服素衣,體型微胖的老者,從巷道內緩步而出,他背後,背著一把陰陽劍。
我認識他,前去面見師祖時,曾經在祖靈潭邊見過一面。
守潭長老張開然。
「張師叔!您怎麼在這兒?」有弟子顯得很激動,頻頻回頭打望祖靈福地。
「我去南區拜訪堂弟,聽見動靜,正趕往師門,瞧見某人不歸反出,就過來瞧上一瞧,倒是讓我大開眼界啊!」張開然眯著眼,本就微胖的臉龐,擠壓得他的眼睛成了一條縫。
夏侯深深吸了一口氣,眼觀鼻鼻觀心,卻是根本不予搭理。
「現如今師門遭難,你們還不速速回返!打算跟著你們師父叛離師門嗎?」張開然厲聲呵斥著夏侯深的幾位弟子。
這幾個弟子稍作猶豫,轉身就往回走,老鐵匠也鬆開了受,放那弟子離去。
「站住!現在回去送死嗎!給我回來!」夏侯深一聲厲喝,喝住了四個弟子,「張開然,我的弟子還輪不到你來指揮!你有空在這兒廢話,不如回去保護好你那一畝三分地!還有你那不守規矩的孫子!」
張開然眉頭一皺,眼角一陣狂跳,顯然怒不可遏。
他轉頭對我們說道:「林雲翼,你們趕緊回去,現在外面一片混亂,不是你們這些小孩亂跑的時候!」
說罷,他又對夏侯深說道:「夏侯深,我現在不攔你,但是你若跨出一步,你就是瀛洲古術一脈的敵人,下一次見你,就是我的劍了!放人!」
張開然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整個人氣勢一瞬間攀升起來,衣襟無風自動。
那一刻,我對張開然的好感油然而生。
與沉默寡言的羊元正不同,這位身處閑職的守潭長老,微胖的身軀和眯眯眼下,是一顆剛正不阿、忠貞不渝的心。
這才是師門長老真正的氣魄!
奈何這樣的人太過寵溺自己孫子,培養出一個囂張跋扈之人,著實叫人唏噓。
夏侯深怒瞪著他,一揮手。
我們急忙上去將重傷的余銀和師兄背起。
礙於張開然的威懾,夏侯深沒有再阻攔。
老鐵匠說道:「我們趕緊回去,先給余銀治傷,你師門高手如雲,未必會落得下風,一時半會兒還撐得住。」
我立即點頭應允,朝張開然拱手致意,由老鐵匠背著余銀,我背著師兄,匆匆趕回鐵匠鋪。
夜幕逐漸籠罩天空,如同漆黑的幕布,宣示著白晝的退場。
遠處祖靈福地入口前喊殺聲震天,無數火光閃耀。
回頭遠望,我的心,如墜深淵。
師門能撐得住嗎?
路上王蘊一直沉默不語,他向來話多,此刻一反常態,似乎有著很重的心思。
老鐵匠健步如飛,臉色陰沉如水。
我的體力本來就沒完全恢復,背著師兄一陣狂奔,幾乎耗盡了最後的體力。
肺部宛如風箱一般,呼哧呼哧地響。
抵達鐵匠鋪時,我整個人都快累癱了,匆匆將師兄放下,靠著牆大口喘氣。
老鐵匠將余銀背到廂房內,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我看到余銀右胸靠上有一眼傷洞,直接從前胸貫穿到後背了去,紫黑的血液幾乎將她的衣服浸透。
老鐵匠探了一下余銀的氣息,說:「不行,氣息太弱了!」
說罷,他衝出廂房,在自己的屋子裡翻箱倒櫃,不一
會兒抱著一個藥箱跑了過來,他從藥箱內找出一粒藥丸,給余銀服下,又找出藥膏,動作突然在半空中停住了,望著余銀髮愣。
我急忙問他怎麼了。
老鐵匠尬著老臉說:「續命丸已經吃了,能撐一會兒,但是這個止血藥膏……男女授受不親,沒法下手。」
「放著我來!」王蘊激動不已,衝過去,一把搶過老鐵匠手中的藥膏,想要上手幹活。
我衝過去一巴掌把他拍了下來。
誰不知道這傢伙體內藏著一猥瑣大叔!
余銀可是我師叔娘,要是這小子手上沒個把門,我可怎麼跟遠在湘西的陸師叔交代。
「我去叫隔壁的李嬸。」說罷,老鐵匠便跑了出去,不一會兒把驚慌失措的李嬸帶了過來。
這位李嬸我見過,開了一家麵館,偶爾還會給老鐵匠送菜,沒有什麼修為,是個古道熱腸,但也比較八卦的婦女。
她瞧見余銀的模樣,被嚇了一跳,忙問街上發生了什麼事,鬧哄哄的,又問剛才的爆炸是怎麼回事。
她半輩子清閑安逸,還沒見過如此陣仗。光老鐵匠一身血跡,就足以讓她心驚膽戰。
王蘊腦子轉的快,解釋說:「前面煙花鋪子見了明火,發生爆炸,我們在附近被波及了,這位姑娘被炸飛的木楔刺中,受了重傷!」
得到解釋,李嬸緩過神來,開始查看余銀的傷勢,一邊說:「那應該馬上去找醫館或者煉一脈的人啊!把人背回來算怎麼回事?」
「這不老鐵匠有救命葯么,就直接回來了。您抓緊著吧!」王蘊催促著。
李嬸釋然,瞪著我們,道:「還愣著幹什麼,去打熱水,男人迴避!」
王蘊仗著自己年紀小,死皮賴臉地要留下來照看,奈何李嬸不吃這一套,把我們仨都給趕了出去。
老鐵匠自顧自去上藥,而我則跑去打熱水,王蘊跑去查看他布置的法陣。
一盆熱水打回來,我敲了敲門,李嬸打開一條縫,伸出手來接水。
透過縫隙,隱約瞧見屋內一抹潔白如玉的光,嚇得一下子收回了目光,卻不料正好撞上李嬸審視的目光。
頓時覺得臉頰一片滾燙,放下熱水就跑了。
回到院子里,我一頭撞上了同樣匆匆趕回來的王蘊,他一見到我就大聲嚷嚷起來:「小子,你的雲子鐵不見了!」
什麼!?
心臟猛然一震,我一個箭步衝出去,來到熔爐旁,只見原本應該放著雲子鐵的架子上空空如也。
那一刻,我大腦一片空白。
王蘊和擦完葯的老鐵匠也趕了過來。
「雲子鐵在鑄劍原料中屬於中等偏上,一般修行之人未必瞧得上眼。」老鐵匠說罷,朝我和王蘊打了個眼神,似有暗示之意。
王蘊轉頭問我:「你確定看到的盜賊手上沒拿東西?」
我點頭確認,說:「當然,這麼大塊雲子鐵,再怎麼藏我也瞧得出來。」
「那如果是納須臾於芥子之物呢?」王蘊一臉認真地注視著我。
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若說誰最有可能來偷雲子鐵,那只有與我們產生爭搶的張昊,而且作為師門之人,除了我這種剛入門的,每個人都配有須臾囊!
難道說,那個引誘我的小偷是張昊!
他一個年紀與我相仿的小子怎麼可能會和那些覬覦師祖之人同流合污?
作為爺爺的張開然,難道也不知道?
看到王蘊眯起來的眼睛,我的心臟彷彿被一片陰霾籠罩了去。
王蘊摸著下巴道:「我說他和夏侯深的對話聽起來有點奇怪,作為守潭長老,他這個時候不趕著回去守住福地,卻有心攔一個想要外逃的長老,孰輕孰重,難道還分不清嗎?這個時候敦促幾個弟子回去,無異於讓他們去送死,我想這一點,夏侯深再清楚不過,所以及時喝住了眾人,反觀張開然,作為長老視門內弟子性命如草芥,未免太冷血了點,這樣的人,心能好到哪兒去?一對比,感覺夏侯深反而比他心善一些,至少還知道心疼自家弟子,帶出來避難!」
王蘊的分析如同一把重鎚一下子擊中了我的心臟。
不會吧!
要知道,就連師父都誇讚張長老為人和和氣氣,能明辨是非,師父看人的眼光,向來都很準的!難道這一切都是他裝出來的?
「沒錯,見到張開然的時候,我也覺得奇怪。但是,假如他居心不軌,那他又為何現身與夏侯深對峙,放我們走?」老鐵匠問道。
「如果說他在忌憚某個人,想要確保他沒有參與其中呢?」王蘊反問道。
老鐵匠指了指自己,說:「我?要知道,他們可是在曲芳閣對我們下了殺手的!那不等於主動招惹我嗎?」
王蘊露出了苦惱的神色,說:「這一點,我也想不明白,主要聯繫到之前你的鐵匠鋪被人監視,所以猜測是否有人在忌憚你,但也有可能他們監視的人是林雲翼,但我想不明白監視他的價值在哪兒,對了,你不是追過監視的人嗎?結果如何?」
老鐵匠搖頭說,溜得太快,沒追上。
話音剛落,老鐵匠忽然雙眼一瞪,道:「是小鬼子!我說他一轉眼就不見了蹤影,本好奇這世上竟然會有如此矯健身法之人,原來是用了忍術!」
稍作思考,老鐵匠道:「我問問李嬸!張開然經常在她麵館吃面,說不定能問出點什麼來。」
我一把抓住他,問:「這個李嬸可信嗎?」
老鐵匠說:「她是個普通人,祖上是島上的原住民,我跟她打了十幾年交道,再怎麼樣也不會參與到這種陰謀之中,如果連個普通人我都看不透,就枉修行這輩子了。」
我這才作罷,鬆開手,想著聽了王蘊分析之後,似乎變得疑神疑鬼起來,拍了拍臉,讓自己清醒一點。
王蘊在一旁註視我,目光深邃。
老鐵匠一拍桌子,轉身去敲李嬸廂房的門,李嬸打開一個縫,小心翼翼地擠了出來,生怕我們哪個眼尖的看到不可描述的畫面。
王蘊激動地探頭探腦,被李嬸果斷賞了一個腦瓜崩兒。
此刻她手上拿著一塊沾滿血跡的帕子,顯然在給余銀清理傷口。
一想到剛才看到的一抹白光,我的臉又彷彿燒了起來。
下一秒就射來了王蘊鄙視的目光。
靠!我是不小心的!
老鐵匠直截了當地問:「李嬸,張開然是不是經常去你店裡吃面?」
李嬸擺了擺手,說:「也不是經常,只有他去看望堂弟的時候會來我家店裡吃面,因為比較近,而且十幾年來一直挺有規律的,所以我記得比較清楚,每次來都是月末,會坐在固定的位置上,點同樣的酸辣牛雜麵。」
我深吸了一口冷氣,今天可是五月十四日!月中!
習慣可不是說變就變的!更何況延續了十幾年!
張開然在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