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七 鏡中花之重生
次日清晨,素卿按照皇兄的吩咐離開大皇姐的隊伍回到皇宮。她的想法簡單明了——讓母皇和大皇姐直接開戰,將這座禁錮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皇宮盡數毀滅,連同他最愛的皇兄。
事情進展得異常順利,素卿見到大皇姐領著黑壓壓的人停在宮門前,完全沒有多想便準備攻城。原本這樣出其不意的做法是最利於大皇姐一方的,畢竟大部分兵力都在她手裡,母皇有的除了這一座無聲的城牆和不過是螳臂當車的皇宮守衛。
可事情進展得過於順利,素卿隱隱感到不妥,於是偷偷翻出皇宮又找到安生問:「皇兄,大皇姐究竟適合打算?」
安生搖頭,面露不悅,他並不想讓素卿捲入皇宮權謀爭鬥,無論素卿表現得多麼早熟,在安生心裡素卿仍然是個一團孩子氣的妹妹。
安生坐在被軟禁的長榻上,向站著有些慌亂的素卿伸手,素卿乖乖的坐在安生旁邊且順從的將頭枕在安生的肩上,撒嬌般蹭了蹭,瓮聲瓮氣得問:「皇兄,你愛我么?」
安生軟和了面色揉揉素卿的髮絲,這才道:「卿兒,你答應過我的,活下去。」
素卿感到惆悵,不管她心中有多麼堅信蒼紋對她所說的話,至少在這一刻她是完全不可能下定決心親手將她最愛的皇兄推嚮往生。
然而並沒有安穩的時間留給素卿感慨,大皇姐紮營處已經出現陣陣吶喊聲,火光乍現,以及刀劍相碰的冷兵器聲響。
戰爭打響了。
安生斂眉,也顧不得被軟禁便帶著素卿準備逃離戰場,沒想到剛出營帳便被冷著臉的大皇姐堵住去路。不過素卿瞧著大皇姐似乎並不在意她的存在,直勾勾地將安生盯住,隨即便有人上前將安生強行帶走。
安生只來得及用眼神示意讓素卿速速離去,然而等安生離開后大皇姐仍然沒有離開的打算,而是彎腰貼在素卿耳畔,細語如絲且深含諷刺,她說:「你想讓他死,可以,只怕你自己承受不了罷。卿兒?」
語畢,素卿一頓,橫眉冷目地等著詭譎一笑便離去的大皇姐。
素卿掙扎許久,仍是放心不下衝進戰場。
儘管素卿聽皇兄說過戰場的兇險與悲愴,第一次經歷的素卿仍然有些招架不住的腿軟無力了。
滿地裹血的屍體,全數瞪著雙不甘心的眼,素卿偶爾瞥了一眼甚覺驚心。素卿徘徊在無處落腳的戰場,心亂如麻,這還只是戰後的狀況。真正的主戰場在皇宮城門口,這裡只是被衝到外圍的兵將而已。
但只要一想到這之後都不能再見到皇兄的音容笑貌,素卿便心一橫踩過屍體,雙眼只定定地看向前方焰火四起的城牆,不管不顧地飛奔——那一襲紅衣一下一下掃過鋪在地上的屍體,殘留的仍然是血紅。
然而即便是這樣也太晚了,戰場的勝負已經完全顯現出來了——城外橫屍遍地,城門卻穩如泰山,城內還有數不盡的箭雨向城外散開。
素卿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大皇姐也站在不遠處一臉不可置信的被箭雨射殺,口中喃喃也不知在說什麼,大概只是沒想到會輸在毫無可能的情況下。
是啊,完全沒有兵力可言的母皇怎麼有數不盡的冷兵器和兵力呢?素卿很快明白過來,首先腦海中浮現的是蒼紋那一臉神秘莫測的笑意和彷彿這世間沒有什麼是她辦不到的孤傲感。若是作為凡人的蒼紋,素卿是完全不想接近的,但那白衣女子不是凡人、不是神、更不是妖魔——那她究竟是什麼?
怪物。
素卿始終無法將蒼紋那無法言喻的灰眸和悲愴的笑意從腦海中抹去,素卿用最普通的思維去想,或許蒼紋一直穿白衣只是為了祭奠逝去的某個重要的人罷了。
只是她活得太久,忘了她為何還穿著白衣,為何總是那樣一副悲愴的模樣。
這樣想來,素卿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然而眼淚卻止不住的往外溢出,腿腳早就酸軟跪在燃燒的屍體上——她並沒有想過要獨活。
其實從始至終,素卿都沒有相信過蒼紋的話,直到此時——蒼紋所說的辦法就是她施法將原本勝券在握的大皇姐打得全軍覆沒,讓安生在身理和心理上雙重死亡罷了。
果然素卿想得太過簡單,她連皇兄最後一面都未曾見到——無望的眼神望著朝自己襲來的箭火,就這樣死去也沒什麼捨不得了。
「卿兒!」猛地,素卿在耳畔清晰地聽見安生的呼喊聲,下意識轉過身去便被衣衫破損的安生撲過來掩護在懷裡,緊接著便是安生吃痛的悶哼聲。除此之外素卿連箭火都沒看到過,更別提受傷了。
「卿兒……」一陣箭雨結束,安生瞬間失去力量倒在素卿懷裡,身上一點點浸出鮮紅的血液,剛一開口便被湧出的血液堵住說不了話,但仍舊如沐春風的對著素卿抿唇微笑。
素卿好不容易冷靜的心緒瞬間迸發,熱淚止不住「吧嗒吧嗒」地打在安生的臉龐上,聲音抖得不真實,她問:「皇兄……你,愛我么?」
安生仍然是笑,眨了眨眼,念了一聲「卿兒」便沒了氣力撐下去,素卿害怕得全身發抖,緊緊抱著懷裡的死去仍然嘴角噙笑的人,說:「……騙子。」
語畢,素卿和安生一同被熊熊大火掩蓋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