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大,謝謝你
?左斌裡面還是酒保的打扮,白襯衫黑背心,外面套著件阿迪達斯的襖子。
郭白翻開皮本子,把裡面夾著的照片全部擺放整齊,送到了他面前,「挺喜歡這件襖子的啊。」
左斌緊了緊領口,他看著照片上徐龍的屍體,抿緊了嘴唇。
「這是什麼意思?」
「認識他嗎?」
「不認識。」
胡來坐在白板前,看著上面貼著的照片以及已經梳理好的人物關係,貝貝走過來,把法醫報告交給了她。
女法醫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低著頭看胡來一頁頁的翻過。很薄,薄的只有三頁,還都是無關痛癢的廢話。
「為什麼交給我?」胡來仰面。
「老大在審嫌疑人,樂樂和大洋出去搜證了,還有,那些逃犯的事,你很聰明。」貝貝說完,轉身向樓上走去。
報告上寫,徐龍死前四小時曾喝過酒。
排水溝口的沾血人民幣,被紅磚損壞的攝像頭,綠化帶邊上的半枚腳印,學生看見的跛腳男人,胡來的眼前閃過一幕又一幕,最終得出了最簡單的事實。
徐龍因為阿岳的到來,認為警方已經找到他,於是找到之前一直聯繫的船老大老吳,向老吳提出先坐船離開的要求,被老吳拒絕。
惱羞成怒的徐龍回到酒吧喝醉了酒,威脅徐慧必須給他五十萬的跑路費,否則就把她和左斌的事情捅給她老公吳可,並且對徐慧動了手。左斌和徐龍打成一團,在打鬥中,左斌的左腿受傷。
徐慧向徐龍妥協,答應給他五十萬,並讓他凌晨三點在麗景路等著,讓左斌送錢給他,因為那裡離港口最近,徐龍同意。
可是,為什麼是磚頭呢?
如果左斌事先已經準備好要損壞攝像頭,他為什麼要就地取材?
「貝貝——」她喊。
貝貝正走到欄杆旁邊,她趴在欄杆上,向下望去,正好和胡來四目相對。
「怎麼了?」她問。
「損壞攝像頭的紅磚上有指紋嗎?」
「沒有。」
「那徐龍的衣服上有沒有紅磚的痕迹?」
「我去看看。」
張樂樂和尹遠洋從外面走進來,手裡都提著一大包東西,兩人把東西放在桌子上,牛皮紙袋裡裝著一雙白色的冬季板鞋,裡面是厚厚的絨,摸起來還有點潮濕。
「這是在左斌家裡找到的,已經被刷的乾乾淨淨了。」張樂樂解釋道。
胡來戴上手套,把鞋子從牛皮紙袋裡提了出來,她把鞋子放在了桌面上,又仔細地倒騰了一遍。
板鞋的鞋帶是深棕色的,胡來把鞋帶抽了出來,懸空在張樂樂和尹遠洋麵前,「把這根鞋帶拿去給貝貝,讓她提取血液成分。」
「哪兒來的血啊?」尹遠洋接過鞋帶。
「胡來,」貝貝飛速地從樓上跑下來,手裡捧著徐龍的那件花襯衫,她在胡來身邊站定,亮出了那處在眼花繚亂的花樣里,被紅磚污染過的痕迹,「果然有紅磚的痕迹。」
「看來攝像頭不是左斌弄壞的,是徐龍他自己發現了攝像頭,怕被警方知道行蹤,又怕紅磚上有他的指紋,所以用衣服包著,弄壞了攝像頭。」
胡來說完,指向尹遠洋手裡的深棕色鞋帶,「你看這根鞋帶。」
貝貝拿過鞋帶,從上到下盯了一遍,不禁讚歎道:「胡來,我越來越欣賞你了。」
「怎麼了?」尹遠洋疑問。
「我天生對色彩敏感,所以可以分辨血跡和正常顏色,但是胡來也能看出來。」貝貝回答。
尹遠洋看著胡來,她和上午那個咄咄逼人,絲毫不懂禮數的小太妹好像不太一樣了,變得……聰明,也更讓人想要接觸了。
「他洗了鞋,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是鞋上殘留了血跡,鞋帶沒有拆下來洗,說明他也沒發現鞋帶上的血跡,我只是做出了推測,事實證明我的推測是正確的。」
「還是我來姐行啊。」張樂樂發出一聲感嘆,換來了尹遠洋的一記白眼。
胡來低頭沉思了片刻,朝大門望去,「她怎麼還不來?」
「人是我殺的!」
女人突然闖進來,髮絲凌亂,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她又重複了一遍,「人是我殺的。」
「坐吧。」胡來拉開椅子坐下。
徐慧走到她對面坐下,目光掃過一堆從左斌家裡搜出來的東西,最終望向胡來,「胡警官。」
「你怎麼殺的人?」
「用我店裡的水果刀。」
「為什麼殺他?」
「因為……錢,他向我要五十萬,我沒錢給他,他就打我。」
「和左斌有關係嗎?」
「沒!和他沒關係,他只是我的員工而已。」
胡來開始了沉默,在她的目光下,徐慧抓緊了外套的衣角。
「和你丈夫有關係嗎?」
「沒有,胡警官,人是我殺的,現在我自首了,該怎麼判,你們就怎麼判吧。」徐慧蹙著眉,甚至有些懇求。
胡來抿了抿唇,「左斌已經招了。」
徐慧的臉瞬時煞白,嘴唇都在不住的哆嗦著,她極力壓抑住了淚珠,詢問時連聲帶都在顫抖,「他招了?」
「是。」胡來肯定道。
「為什麼……他到底為什麼這麼傻!」徐慧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低低啜泣起來,壓抑著因悲傷而撕心裂肺的哭聲。
胡來見她這個樣子,張口提醒她:「所以,你有什麼對左斌有利的話,就趕緊說出來吧,指不定可以起到減刑的作用。」
張樂樂給徐慧到了一杯熱水,紙杯里的熱氣飄飄裊裊,一直盤旋到女人的頭頂上去,散開一處朦朧。
「我和哥哥,從小都是孤兒,哥哥一直很疼愛我,我們兩個相依為命。可是哥哥他喜歡打架鬥毆,和社會上一些人走得很近,慢慢的,哥哥就變了,開始逞兇鬥狠,甚至還把孤兒院的另外一個大孩子從樓上推了下去,那個孩子的腿被摔斷,孤兒院的阿姨就把他送進了少管所。」
「那個時候,是夏天,孤兒院的柳樹條垂得很低,哥哥用柳條給我編了一個花環,給我戴上,我知道,哥哥推那個人,是因為那個人欺負我,占我便宜。」
「後來呢?」
「哥哥從少管所出來之後,就再也沒回過孤兒院,過了兩年,哥哥把我也接出來了,他變得很有錢,也更讓我害怕了。我知道那些白色粉末是幹什麼用的,我也知道房子里的那些刀都沾過真的人血,他床頭櫃的第二層鎖著把手槍,會有尋仇的人在小區門口轉悠。我受不了了,我搬了出來,貸款開了家酒吧,也結了婚。」
徐慧喝了一口熱水,繼續交代,「可是我的婚姻並不順利,結婚一個月後,我發現我的丈夫是個賭徒,酒吧每天的營業額都被他拿走賭博,輸的一乾二淨,我沒辦法,只能求助哥哥。哥哥答應了,第二天,我丈夫就乖乖地呆在家裡,賭博的毛病沒戒掉,可他再也不敢從我的酒吧里搶錢了。再後來,我遇到了左斌,他很保護我,就像小時候的哥哥一樣,不肯讓我受到一丁點兒的傷害,所以,我和我丈夫分居了。」
「半個月前你哥哥成了逃犯,你丈夫認為你再也沒了靠山,所以又繼續回來做強盜了。」
「沒錯,」她深吸一口氣,眼神中滿是絕望,「這次,他不僅搶錢,還把債主全部引到我這裡來,還動手打我。」
「哥哥那天晚上問我要五十萬,我沒那麼多錢,他喝了很多酒,就對我動手了,左斌看我被打,立刻衝過來和哥哥打在一起,胡警官,左斌他真的只是一時衝動,而且當時他也受傷了。」
胡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哥哥發現了左斌和我的關係,發起了酒瘋,他威脅我和左斌,如果拿不出一百萬,就把我和左斌的事情告訴我丈夫,如果我丈夫知道了這件事,我和左斌都活不了的!」
「所以你就和左斌合謀殺了你哥哥?」
「不,不不不,我交給了左斌五十萬,讓他送給哥哥,可他居然殺了哥哥,那些染了血的錢我都燒了,燒了足足有十萬。」徐慧垂下腦袋,不住地哽咽著。
「左斌認為你哥哥會一直握著這個把柄,像你丈夫一樣不停地剝削你,所以他才決定為你除掉他。」胡來站起身,又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他真的很喜歡你,那件襖子,是你送給他的禮物吧,他一直都很喜歡。」
徐慧直愣愣的盯著胡來,一張口便是哭腔,「是我對不起他,他不該……」
「你知道嗎?當我看見我弟弟屍體的那一刻,我恨不得把你哥哥,把那些傷害過他的人千刀萬剮,可後來我想清楚了,我們這些還活著的人,能做的,就是繼續活下去。」
郭白拎著本子從樓梯上走下來,左斌已經招供,也算是拯救了一點兒他那糟糕的心理狀態,他一抬眼,就看見胡來的身邊圍著三個本應該各自辛勤工作的人,對面還坐著一個女人——哭得滿面淚痕,眼睛紅腫的徐慧。
他撥開張樂樂,站到了胡來身邊,「這是怎麼了?」
「老大,謝謝你。」
胡來抿唇,張開雙臂給了郭白一個牢牢地,帶著女人身上特有溫暖的懷抱。
是他讓胡正走上了一條正確的不歸路,是他成就了胡正的英雄美夢,或許,光榮戰死,是胡正最想要的人生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