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七里潁川花(二)
「那趙大官人竟然就去浴肆安心沐浴去了,當時我還以為,這人貪戀我,便一點主見也沒了,現在想想,他當時都未曾與我謀面,便如此遷就,哪怕他不是皇帝,我也該心動了。」這趙佶在李師師的口中,完全不是一個皇帝了,就真的如同那些女子講說家長里短,說著自己的男人一般。
「待他沐浴過後,李姥便為他端上一些池州杏花村酒、棗糕等點品,他吃喝的時候。我依著姥姥的授意,淡妝不施脂粉,衣裳絹素,珊珊而來。他不跟那些尋常商人一般,以往請我飲宴的大賈,儘管知道我是藝伎行首,但是還是對我動手動腳的,我為了鎮安坊的生計,也無法反抗,無非就是儘可能的保全身子罷了。」她後面這話,引起了聶勝瓊的共鳴,她倆都是窮苦人家遺散的孩子,被李姥教養長大,姥姥教予她們歌舞,讓她們不必賣身,已經是最大的恩賜了,除此之外,她們還奢求什麼呢?
「他只是單純的問我名諱出身和年歲,又問我許多詞牌唱法,他身為一朝天子,竟然對這些東西信手拈來,當真讓人驚奇。」從李師師和聶勝瓊的角度來看,趙佶身為天子,對他們藝伎唱詞這種不入流的藝術能夠了解,是非常令人欣喜的,而張叔夜和陳守陽可不會這麼想。
「哼!」
「尸位素餐!」
「不務正業!」
不知道的還以為倆人商量好了,這話竟是同一時間出來的,對趙佶這昏庸皇帝的憤懣溢於言表,倆人說完還相視一笑,像是在說,老兄懂我啊!
這倆老貨的小動作另外幾位女子是一陣惡寒……
幾人正說的熱鬧,門外忽然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汴京,這地處江河之間的黃淮之地,此番初冬時節下的雨,雖然細小,但是沒有一絲纏綿,反而像是箭雨一般,鋪天蓋地的射在屋棚上,原本被李師師的回憶感染著的眾人,心中又平添的幾分憂鬱。
「東京的冬雨下來了啊……」聶勝瓊白凈的臉上在這凄涼的冬雨時,似乎更加白了,捧著一盞茶,瓮聲瓮氣地蹦出這麼一句話來。
「是啊,師師姑娘,那後來呢,先皇直接將你接……去艮岳了嗎?」陳守陽小心翼翼地問道,他心想,任哪個女子也不願意如此無遮攔的說出這等事吧。
「那一日他離了鎮安坊,我和姥姥尚且不以為意,直到東京有傳聞,說聖上微服去了某家教坊,我們才反應過來……」李師師說到這,啞然一笑,一旁的李姥也帶了微笑說道
「是哩,當時還給我駭得不輕,心道,我倆如此怠慢皇帝,只怕是命不久矣,還是師師這孩子眼光長遠,她與我說的那段話,我記憶猶新,勝瓊這一點你要向你師師姐姐學習啊。」李姥攥著聶勝瓊的手,語重心長的說道「師師當時說,陛下既然肯來拜訪我,又怎會忍心殺我呢,而且李姥讓我『三不見』,就這樣,陛下也沒有逼迫,必然是憐惜我的,我現在只擔心自己這下賤的身份連累了皇帝的至尊名節,與此而言,姥姥便不必憂慮。」李姥說到這,嘆了口氣,望向師師。
李師師此刻緘默不語,臉上卻是悵然若失,眼角淚盈盈的,又自持身份,忍住了沒讓那淚水落下來。
一旁的陳守陽心中卻是千迴百轉,這先皇既然之前與李師師從未謀面,為何如此遷就她,難不成,真有前世孽緣這一說?他心中如此想著,開口卻問道。
「先皇當時在此久居嗎?」
「倒也不是,我本就是娼妓這等的下賤身份,這裡更是花柳之地,陛下千金之軀,如何能在這種地方久居。況且,鎮安坊離皇宮不過三里路,他有時下了朝後便會來看我。我從未進宮,但宮內的一眾妃嬪對我意見甚大,他也瞞著我,不與我說,還是他的內押班張迪告與我的。」李師師一提起趙佶,那神色便不同於以往,既不是和陳士梓說話時的那般玩笑,也不是和陳守陽、張叔夜說話時的那般肅穆,她此刻情態,與那豆蔻年華、懷春少女,又有什麼分別呢?
「當時後宮尚受寵幸的是韋妃,我與陛下的事情繞過宮牆穿入韋妃的耳中,她便去問陛下,為何留戀於一個藝伎?」李師師說著話的時候,臉上那淺淺的笑意哪裡掩飾的住喲。
「因為姐姐舞好人美!」聶勝瓊在一旁開口道,她這麼一說,把大家逗樂了,李姥還嗔怪道
「你這丫頭,凈在這胡說,陛下哪能是那等俗人!」
聶勝瓊被李姥訓斥,委屈地撅起嘴來,李姥疼愛地拂了拂她嬌小的臉蛋,笑呵呵地看著李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