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送別（二）
喻泰恩准喻孤簫在東宮休養，因為又趕上洛陽的滂沱大雨，所以喻泰恩准又多留了幾日。其實喻孤簫心裡清楚，多留幾日也不過是多增添些煩惱，但也姑且算得上是二十多年的父子情誼吧。
十月十五午後，連綿幾日的秋雨終於停了，但是秋雨之後便是徹骨的寒意。
一個下午，季迎江都在幫喻孤簫收拾著包裹，其實能帶的東西不多，但是季迎江總感覺少放了什麼，一遍一遍地確認，看一遍心裡就空一點兒，直到看完最後一遍，季迎江失神地坐在床前，像是丟了什麼貴重的東西一般失落，心裡空了一大塊。
東宮裡依然是人來人往，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喻孤簫離京的影響，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對於他們而言，這裡住的是誰不重要，只有他們還在一天，就得幹活，就得勤勤懇懇絲毫不能鬆懈。可是，每個人又都有變化，這幾日都安安靜靜的，連平日里最喜歡喧鬧的老婆子們也都安靜下來，各做各的活計，一句話也不肯多說。
傍晚的時候，余方來了。
被恭恭敬敬地請進屋，余方上下打量著這裡，等著喻孤簫過來。
休養了幾日，喻孤簫的氣色還不錯，只是看上去還是有些單薄。
「余公公！」喻孤簫躬身一禮，著實把余方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拉起喻孤簫，連聲道：「受不住！受不住！」
喻孤簫輕輕一笑，「哪裡受不住！」
余方嘆了口氣，頗有些感慨。
「公公前來，是有何吩咐嗎？」喻孤簫請余方坐下，親自給他奉上茶，余方極不踏實地接了。
「陛下讓我來送送殿下。」余方輕聲道。
不覺喻孤簫臉上的笑容一凝，有些僵住了。
「殿下，陛下其實牽挂著您呢！」余方輕聲道，「陛下讓我來瞧瞧您的身子恢復得如何，再讓我囑咐您幾句話。」
「公公請講！」喻孤簫躬身道。
「陛下讓我囑咐殿下，路上不太平，要多加小心，還有，在外面要收斂收斂太子的脾氣，少與他人爭執，少惹禍端。一個人在外面，要好好照料自己，多加保重才是。」余方輕聲道，語氣里多有親切。
喻孤簫低著頭，心裡一陣暖意，知道喻泰心裡還是惦念著自己的。喻孤簫微微抬頭，輕聲道：「公公替我謝過父皇！」
余方頷首，站起身來，從懷裡摸出一塊玉佩，送到喻孤簫面前，「這是陛下常年帶在身上的，今兒托我送過來，叫殿下帶著。」
喻孤簫愣了愣，恭敬地接了，那玉佩有些涼，摸上去也很舒服，喻孤簫摩挲著它，有些出神。
「殿下，陛下知道您委屈，您也要體諒他呀！」余方沒有回去坐著，而是輕聲勸慰喻孤簫。
喻孤簫點點頭，將玉佩收入懷中。
「沒別的事，老奴就回去復旨了，殿下多保重。」余方微微笑著，躬身道別。喻孤簫親自將他送到門外，又被他攔下來，余方不喜歡有人送，自己走了。
季迎江站在外面，獃獃地看著余方，又看了看喻孤簫。
「殿下，外面涼，進去吧。」季迎江輕聲道，說著便扶著喻孤簫進去了。
「東西都收拾好了，殿下還要不要再看看？」季迎江問道。
喻孤簫笑著搖搖頭，「你都看了許多遍了，不用再看了。」
季迎江失神地站在喻孤簫面前，猶豫了很久，才緩緩地開口：「殿下，我想跟您一起走······」
「這話你都說了不下十遍了！」喻孤簫嗔怪道。
「我是您的侍衛，你走到哪，我就應該跟到哪，怎麼能讓您一個人出城呢！」
「不用再說了！」喻孤簫板起臉來斥責一聲，「既然你說你是我的侍衛，那就應該聽我的！」
季迎江撇撇嘴，皺著眉看著喻孤簫。喻孤簫看著他的模樣，心裡也不好受，乾脆起身要出去。季迎江一看他要走，迅速地擋在他面前，跪下來，仰起頭看著他，淚不自覺地往下流。
「殿下！」季迎江高聲道，「就當我求您！讓我跟您一起走吧！」
「季迎江你記住了！我現在不是什麼殿下！」喻孤簫有些動氣，瞪著季迎江吼道，吼了一聲又軟下來，低聲道:「我是平民百姓，你是侍衛營都統，朝廷要員！我憑什麼要你護衛······」
「我不要做什麼都統，我不想做朝廷要員，我只是你的侍衛，一輩子都是！」季迎江哭著道，「誓死護衛主子，不許擅自離職，違者死。這是侍衛營的鐵律，殿下······我只想保護您，我只想跟在您身邊，照顧您，求您，不要讓我離開，求您了！」
喻孤簫也忍不住掉下淚來，微微仰起頭，嘆了口氣，低聲道：「季迎江，你這個渾蛋！我還想著，我走了，把我所有的牽念都交給你，你要跟我走了，我是有人照顧了，錦妉怎麼辦？孤白怎麼辦？沐兒怎麼辦？誰照顧他們？你告訴我啊！我能托誰，來照顧他們！」說著，喻孤簫彎下身，死死地抓住季迎江的領口，使勁地搖晃著，季迎江苦皺著臉，淚從耳邊流下來。
「我還能託付誰······」喻孤簫哭著，一遍一遍地詢問。
「殿下！我不走······我不走······」季迎江泣不成聲，「我不走······」
喻孤簫慢慢地鬆開季迎江，強忍著眼淚，把季迎江拉起來。
「迎江，我真的沒有人能依靠了，就當我求你，替我照顧好他們，就當我求你了······」
「我不走了，我不走了······」季迎江哭著搖搖頭。
喻孤簫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謝謝你。」
季迎江捂住臉，隨意地擦了擦眼淚。
「這輩子能遇見你，我喻孤簫何德何能······」喻孤簫感慨道。
「秋獵的時候，你問我，當你的幫手是不是虧了，現在看來，的確是虧了，可是我不後悔，就算知道結局讓我重選一次，我還是會說，我寧願跟著你一無所獲，也不願跟著別人滿載而歸。不管你是君臨天下還是流落天涯，我永遠都站在你這邊，永遠不會背叛你，永遠，都只聽你的差遣，哪怕，是我我去死，我都不會眨眼。」
喻孤簫聽完，熱淚盈眶，一把擁過季迎江，輕聲道：「有你這番話，就算死，我也能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