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賭注(一)
興慶宮。
喻孤白從祁州回來,沒有回府,直接進宮去向喻泰復旨。
喻泰斜卧在龍榻上,微微眯著眼聽喻孤白奏報。喻孤簫離京之後,喻泰有意地培植喻孤白,喻孤白自己又上進,所以進益很快,他心思細膩,辦事也穩重,所以喻泰對他極為放心,奏報回稟也不過是走個形式罷了。
等他奏完,喻泰微微點點頭,輕聲道:「你也辛苦了,早點兒回去歇著吧,看這身上風塵僕僕的,還沒回府吧?」
喻孤白點點頭,悄悄瞥了瞥喻泰,看他氣色還不錯,猶豫了片刻,低聲道:「父皇,兒臣在祁州,遇見一個人······」說罷抬頭看著喻泰。
喻泰微微皺眉,盯著喻孤白看了一會兒,心下瞭然,沉沉地嘆了口氣,道:「他真的去祁州了。」
「是。」喻孤白低下頭。
「他怎麼樣?」喻泰沉聲問道。
「我見他的時候,他正在田地里指揮滅蝗,土埋蝗蟲就是他想出來的辦法,他,灰頭土臉的,人也瘦了,除了身上帶著讀書人的清高勁兒以外,完全看不出他,是誰了。」喻孤白聲音很輕,卻字字句句擊打著喻泰的心。
「他不肯見我,他說不想讓我看見他的那副模樣。」喻孤白接著道。
喻泰沉了口氣,道:「出去這麼久,他還是那個脾氣,又冷又傲。」
「父皇,大哥不傲······」
「行了。」喻泰沒打算讓喻孤白接著為喻孤簫說話,立刻打斷了,坐起來看了看喻孤白,「既然他過得還不錯,你也可以放心了。」
「父皇!」喻孤白突然跪地,「父皇既然明知道大哥很可能是被人冤枉,為什麼就是不肯開恩呢!兒臣也知道您心疼他,兒臣看到他那個樣子,心裡實在是難受得要命······祁州,哪裡是他能呆的地方······」
喻泰微微一皺眉,低下頭來沉默了。
余方瞥了瞥喻泰的臉色,緩緩地踱到階下,將喻孤白扶起來,輕聲道:「陛下有陛下的苦處,殿下還是不要再提此事了。」
喻孤白還想爭辯,余方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催促他快些離開,喻孤白無奈,只好告退了。
「余方,」喻泰沉沉地叫了一聲,聲音里透著疲憊和無力,「你說朕錯了嗎?」
余方微微頷首,輕聲道:「陛下思慮周全,不會錯的。」
「唉!」喻泰沉沉地嘆了口氣,「若是他們都像你一樣理解朕,就好了。」說完,又緩緩地躺了下去,一想到喻孤簫,一想到去年十月那一場大變,他就感到渾身的疲累。他不敢想起來,所以他已經許久沒有去過清寧宮和棲凌宮了,他避開了一切能讓他想起祁太師,想起祁青陳的人和事,可是,不管他怎麼逃避,一安靜下來,那些面孔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涌到腦海里。
······
喻泰很快便睡了過去,余方悄悄地退下了,到了後殿。
後殿里正有四個小公公圍著一張小桌子商討,余方好奇地往前湊了湊,聽著。
「剛剛五殿下提到廢太子,陛下都不讓他說,我看廢太子回京是不可能的事了!這皇位啊,還得在二殿下和五殿下中間挑。」一個道。
「可是,皇后和貴妃還在位,不至於吧!陛下以往可對太子殿下寵愛得很呢,我覺得也不是沒可能······」另一個道。
「什麼太子殿下!」第一個低吼一聲,「是廢太子。」
「不管是什麼,我也覺得未必。」又一個道。
「皇後娘娘病著,陛下肯定不能怎麼著,但是陛下可是許久都沒有去過清寧宮了,要是擱在以往,皇後娘娘有個頭疼腦熱,陛下就迫不及待地往清寧宮跑了,這說明什麼!」第一個道。
「那貴妃呢?貴妃娘娘求個情也總是可以的吧!」第二個道。
「說起貴妃娘娘,性子太弱,只想著在後宮之中如何保全自己和五公主,五公主得寵,但是現在也眼看著到了婚嫁的年紀了,若是陛下還惦念著,早該為她擇婿了,現在不也擱著呢嗎!」第一個又道。
其餘人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覺得他說的似乎是有些道理。
「那也未必就是二殿下和五殿下吧!六殿下最受寵,才最有可能!二殿下雖然能力強,但是總歸是有前嫌,五殿下也不過是陛下為了制衡二殿下特意培植起來的,他們可都沒有六殿下得寵啊!雖然六殿下和祁家也有牽連,但是出事以來,六殿下的恩寵只見增不見減。」第二個人道。
「六殿下是得寵,但是六殿下一向風流,不問朝政,只想著吃喝玩樂,陛下再怎麼寵信也不會把皇位交給他的。除了這三位,就只剩下三殿下了,難道你們以為皇位是三殿下的?」第一個笑道。
「笑話!就算是給三殿下,三殿下也不一定要!」第三個人也笑起來。
「哎,陳玉,你覺得呢?」第一個人看了看一直沒有說話的陳玉。陳玉看上去要比三人小,應該是剛剛進興慶宮沒多久。
「廢話那麼多,不如下注!」陳玉冷冷地道,說著,在紙上寫下「一」「二」「三」「五」「六」五個大字,向三人指了指,「來吧!」
三人思慮著,只有陳玉一個人胸有成竹似的看著他們。
片刻,第一個人從懷裡掏出兩個銅錢,鄭重地放在了「五」上,接著看著剩下的人。
剩下兩人各自摸出幾個銅錢來,都擱在了「二」上。
「該你了!」三人看向陳玉。
陳玉嘴角微微一揚,摸出五個銅錢鄭重地放在了「一」上。其他三人瞪大了眼睛,隨即大笑:「你瘋了!輸定了你!哈哈哈!」
陳玉不屑地冷笑一聲,正欲揚長而去,一抬眼看見了余方,嚇得一個哆嗦,見他一怔,其他三人也紛紛轉身,余方緩緩地踱了過來,瞥了一眼賭局,抬起頭看了看陳玉,接著又掃視了一邊四人,輕聲道:「皇儲乃是陛下聖心獨~裁之事,豈容你等在此妄議!」
四人紛紛低頭認錯,余方倒也沒打算責怪他們,把他們打發出去了,單單留下了陳玉。
陳玉低著頭站在余方面前,余方上下打量了他幾遍,輕聲問道:「剛來沒幾天吧?叫陳玉?」
陳玉微微點點頭,低聲應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