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眾生相

?投完錢，老頭拉著陳靈往車廂後面走，找了個附近沒人的位置坐下。周圍氣息陰冷，一點夏天炎熱的感覺都沒有，他大致猜到了這是什麼地方，面無人色，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把眼睛睜開，別閉眼。」旁邊的老頭突然說道。「現在開始我說什麼你都聽著，我一點點給你解釋，現在用點頭搖頭來回答我，明白了？」

陳靈趕忙點點頭。

「這輛車不是給人坐的，是給鬼坐的。你是個明眼人，大概能感受到吧。」

陳靈點點頭。

「之所以不讓你說話，是因為你張嘴就有陽氣，一呼一吐都是活人氣。這些鬼大部分不害人，但是你既然送上門來了，他們也不介意把你當頓夜宵收拾了，你誤入鬼車，誰也不會來救你。」

老頭頓了頓，繼續說道。「讓你睜著眼是因為鬼不會怕，也不會困，所以他們都不會閉眼。正因為如此，如果你閉眼了，說明你跟他們就不一樣。不一樣就會有麻煩，你不想惹麻煩吧？」

陳靈趕忙搖搖頭。他突然想到，即使他不用嘴呼吸，用鼻子呼吸也是會吐出陽氣的，那這樣鬼會不會發現呢？於是趕忙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是想說鼻子吐出來的那點陽氣會不會有問題？」

陳靈點點頭。

「你以為周圍的鬼沒看出來你的不同？打你上車掏不出錢來的時候，他們就看出來了。只是有我跟著，把你身上陽氣壓住一部分，他們才沒說什麼。新死的人身上都會帶點陽氣，這不打緊。」老人家停頓了一下，「不過車上陰氣太重，你作為活人待在這難免受影響。好的話病個幾天，壞的話難免少個三五個月的陽壽。」

少了三五個月陽壽，也比丟了命強，陳靈沖老頭笑了笑，表示感謝。

老頭卻沒個好臉色「喝了一瓶水，得了你一口陽氣，老漢我就是受了你的恩惠。若是沒看見也就算了，但是現在看見了不管你，就是忘恩負義。做鬼的講究因果報應，忘恩負義是大事，以後沒準會出大問題。不過一下子少了一億，你以後可得燒給我。記住了老漢我姓吳，叫吳三才。咱倆本沒什麼血緣情誼，你不指名道姓地燒，沒準就叫其他人得了去。」

陳靈趕忙點點頭，表示記住了。

心想大爺你放心，出去了我給你燒一車紙幣，再把豪宅豪車美女都給你燒過去，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陳靈隨即又指了指這輛車，心中對這輛車不禁起了疑問。

吳老漢似乎瞬間明白了陳靈的意思。「你想問這車的緣故？」

陳靈連忙點頭，吳老頭沉吟了一下答道「這車叫做鬼車，與東方大陸《山海經》所記載的那種動物是不一樣的，本是沒有的...」在吳老頭的解釋下，陳靈明白了這車的來臨。

古代人死後，都是陰差領路，是沒有鬼車的，過鬼門關，走黃泉路，跨忘川河，上奈何橋，飲孟婆湯，這本是陰間的傳統。當然也有例外，如果碰到古代戰場或者重大病疫，死亡人數過多，那就派判官接引，由閻王聯名上表天庭，傾倒忘川河水，化成甘霖，洗了眾鬼魂的記憶。否則沙場之人本就煞氣極重，戰死之後又添怨氣，處置不及容易變成陰兵，匯聚在一起容易引起天災。

但是時至今日，人口極速增長，一個大型城市的死亡人數趕上過去一個小國的死亡人數，單派陰差領路已經不行了。人口增長初期曾經出現人與鬼爭路，結果造成很多人被上了身，魑魅魍魎白日橫行，這一動蕩持續了很多年。後來陰間實行變法，採取陽間公共汽車的方式，讓靈魂自主接引，批量進入鬼門關，這就是鬼車。

鬼車內設聚魂法陣，鬼魂會自然而然的被吸引到路旁等車。本來定在陰氣最重的子時發車丑時回歸。後來發現隨著時代發展，在子時玩樂的人越來越多，所以時間后延一個時辰，丑時發車寅時回歸。

突然汽車一停，上來一個女人，妖冶的妝容和蒼白的臉色搭配在一起，有一種詭異的美，神色確是彷徨恐懼。女子身上掛著三四個球狀瘤子，一個個瘤子詭異的在蠕動，發出「么么么么」的聲音，極為滲人。

老頭在旁邊冷笑，說道：「你看這個女娃子，生前肯定是個水性楊花的主兒，這身上掛著的是一個個死嬰，全是她自己墮胎惹下的因果。生前只知道胡天胡地，有了孩子就偷偷去墮胎，以為誰也不知道。可是哪有這麼好的事，因果種下了，死後都會跟她算賬，來世的時候，這一個個都是索帳的小鬼。」

原來那發出的聲音不是「么么么么」，而是「媽媽媽媽」。

瞬時間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從陳靈后脊梁骨竄上來了。同時也慶幸，幸虧自己是個男人。

吳老頭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意，在旁邊說道：「你以為就沒男人什麼事了？這一樁樁，一筆筆最後都記在你的生死簿上了，好的壞的，善的惡的，事無巨細，總是有報應的。人們總以為做完惡可以洗白，可以拜佛求超度，可是這惡行既然做下了，哪有那麼好銷的。」

說著他順手一指那身上掛著死嬰的女鬼，「你看這女娃子，現在每走一步都有腐骨之痛，因為她丟的是骨肉親情。若是男子，到了閻王殿結算的時候，則有錐心之痛，因為他犯了離親背德之罪。」

隨後老頭又一指窗外，「你再仔細看看這鬼車，你是個明眼人，一定能看出端倪的。」

說著陳靈順著老頭手指，看向了這鬼車。車體塗著黃色的油漆，四個黑色的車軲轆，就像普通的公交車一樣，沒有什麼不同。

他回頭看了看吳老頭，吳老頭依舊指著車說：「再仔細看看，再仔細看看。」

於是陳靈又定睛看了看，越看越細，越看越入神，這車在他眼中開始出現了分離，黃色的車身不再是一整塊車皮，而是一塊塊的，那黃色並不像普通公交車一樣那麼明艷，是暗色的，偏肉色的。而且看起來不同於一般公交車的那種光滑，好像更細膩，更溫潤，好像，好像...人的皮膚一樣。

而那個車輪也不再是黑色橡膠的樣子了。它變得更有光澤，好像動物的毛髮一樣，還有一些銀白色摻雜其中，互相糾纏構成一個環，那種感覺好像是人的頭髮。

「看出來了？」老頭在一旁說道。「這鬼車以人骨為架，以人皮為囊，人的毛髮為胎，枉死之人的怨氣為燃料，活脫脫就是一個能跑的刑具。那些罪大惡極之人，凡是死了的，活著沒有現世報，死了立馬就遭罪，立時就拆骨剝皮，留著一口氣放進油箱里讓他待著，這一路就是刑罰的開始。到了陰間閻羅殿上，再把這車拆了，把魂兒放出來，復原了再審罪。」

陳靈內心不禁驚懼不已，沒想到陰間的刑罰這麼嚴厲。

老人家似乎不用他開口也能明白他的意思，咧嘴笑了笑，可在這可怖的夜色下笑容也露出慘白的磨樣。

「人死之後時間就無盡了，肉體也失去了感官，只有靈魂才是關鍵，拆骨剝皮聽起來恐怖不已，可是你要是感覺不到，那也算不得重。唯有穿刺魂魄的疼痛才是難忍的。就像之前說的錐心之痛，就屬於這一類，因為他能直擊人的魂魄。」

說著，之前說的那個身上帶著瘤子的女鬼已經找地方坐下了。她旁邊的男鬼卻一直在左右搖晃，好像根本坐不穩當，表情也甚是猙獰。

老頭順著陳靈的目光看過去，笑了笑。「你看那個大肚子男鬼，左右搖晃，身體不穩。因為他沒顆好心，肚子里裝了一肚子壞水，可不就晃蕩了。再看他左搖右擺，是因為他屁股不正。此人身前一定是個小官，辦不了壞事，可是在其位不謀其政，通俗點說是占著茅坑不拉屎，屁股削尖了佔住位置不挪位，現在就是在哪他都坐不穩。人就是這樣，總以為不做壞事就行了，可他總想不到，不能礙著別人去做好事，該退則退，不退，就是出事的。」

人有百態，鬼就有百樣。人生前為皮囊所阻，眾生看不透內里，可死後就赤裸裸的顯現在世間。生前的執念、怨恨、罪孽種種都會在死後反應在自己的樣貌上，什麼也遮不得，赤裸裸的露在天地間。

昏暗的燈光下，吳老漢感嘆道「老頭我死了以後算是看明白了，什麼酒色財氣，全是狗屁，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活著時候吃再多的山珍海味，穿再好看的綾羅綢緞有個屁用。你削減了頭往上爬，你昧了心去賺錢，你以為你快活了，沒用！該遭罪一樣遭罪，活著的時候有再多的錢也沒用，你用不到下輩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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