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聰慧小廝
不去就不去嘛,這天冷死了,橫豎都過去了,帶她去經歷下又怎麼樣。
封若即使再不忍心責怪她一個已死之人,但這徹骨寒冷也不能忍啊。
話一說完,封若似是感覺到空中有個女子朝她翻了個白眼,腳下才倏然響起一聲馬兒的嘶鳴,青色小車兒終於停在了紅牆黑瓦的祠堂門口。
祠堂朱紅的大門緩緩打開,一陣室內的暖熱之氣撞出門來,把眾人身旁的微風細雨都掀開一陣,撞得歪歪斜斜的。
時間在被刻意地放得很慢很慢,只覺得天很冷,地很濕,腳步特別重。因為祠堂乃是重地,閑人不可進,風若離了丫鬟攙扶的手,接過傘,就似去上演什麼人生大戲一樣,獨自一步一步地往內走。
鏡頭往後拉,只見她瘦小的身子漸漸地隱沒在朱紅大門的水汽中,這座祠堂就似一隻蟄伏野獸,張開化作霧海的大口,吃人於無形。
門內喧嘩之聲不斷。
正廳之上,三階蓮台高座,族長正坐,黑衣兩旁。階下分左右兩廳,中隔露天之庭。左右兩廳各立男女,皆為風氏兒郎。
該來的,終歸要來。
風若剛在前庭站定,還未入右廳,便聽一聲怒斥:「風潯,你待如何解釋?」
正是高堂之上,一位黑衣執法,向左廳質問。只見左廳三十好幾風氏男人都紛紛附和。
「對,你解釋解釋?」
「你給個說法,清兒在學堂好好的怎麼說停就停了?」
「橫水北街那個綉坊,怎麼說收就收,你……」
左廳站立三十好幾條漢子,都是風氏的親族和各支出色的子弟們。此時一群人都對著左廳中間某個地方嚷嚷起來。
左廳的騷動顯然驚動了右廳的女眷們,右廳的衣裙釵環翡翠中傳來一陣陣驚呼聲,有什麼正費勁地從人群中朝左廳方向擠出來。
寬敞的袖袍遮擋了視線,風若往右廳看去,只看見衣裙一片翻飛,不見人影。
這時左廳的人群中推攘出一個墨袍華髮,衣衫狼狽的男人,拉扯之下那人更是險些被推出左廳,差點跌下階去,幸好有三幾個離得近的漢子抓住了他的腰帶,把他拉了回來,才沒有讓他掉入下著雨的露天庭院中。
左廳風波未平,右廳風波又起,
只聽見右廳那處傳來一女子的呼聲,「啊潯出去,放開…啊潯,啊!」
風若認出來,那正是她娘的聲音,而左廳那個男人,是她爹風潯。
因祠堂規定,所以她娘身邊並無丫鬟。娘許是聽見大夥質問爹爹,心急之下想要擠出來看看。但是雨天濕冷,各家夫人都擠在一起取暖,阿娘身子嬌小,怎麼擠得出來?
風若雖心急,但她一時也沖不進去,再者祠堂規矩森然,她一介女流且為晚輩,貿然闖進去實在是……
風若想去攙扶風父,卻見風父已被左廳的叔伯們拉起。只是他們雖拉起了父親,卻不曾放手,反而還和父親扯著袖子在互相糾纏,
風若心急如焚之際,右廳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廳的中部迅速分開一片裙浪,露出地下一個人影來。
只見此人綠袍翠釵,最是熟悉不過的配色了。只是綠色的袍裙上此時開滿紅色的牡丹,一團一團,紅艷艷一片,正不斷蔓延。
風若眼睛一紅,喉嚨撕心裂肺欲喊。
「英兒!英兒!英!」
那聲「娘」還來不及喊出,風若就聽見風父瘋狂地喊著她娘的小名兒。風父縱然被三四條漢子拉扯住衣袖,卻不斷地往外沖,想往她娘的身邊去。
一聲裂帛之聲響起,只見一抹墨色翻飛,穿過露天的中庭淅瀝的雨,飛快地往右廳而去。又見那抹墨色像風中收不住的雲,迅速地撞倒在右廳的某根漆柱上,朱紅的龍柱此時更紅了,一團團紅色牡丹就這樣在柱子上開了起來。
風若站在前廳來不及反應,雙眼睜得大大的,卻沒有淚。
不是天邊的雲兒嗎?
沒見過雲兒撞牆會疼的啊。
你怎麼……
爹你怎麼……
娘你怎麼……
怎麼……
夢中變得一片漆黑起來,原主風若受的刺激過大,意識暈了過去。
但封若看卻得清楚,風母許是這兩月太過操勞,有孕而不自知,又沒有好好休息和進補,此時心情激動,拉扯之下見紅,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而風父欲要掙脫轄制去尋風母,眾人拉扯之下風父衣袍破裂,風父因慣力往前衝去,收力不及,撞倒在柱子上。
後續則是人影散亂的一片景象,等畫面清晰了,只見鏡頭裡全是白色,冰天雪地,皚皚白雪,遇血泛紅。
河邊,木頭四方架起。風若舉著火把站在遠處,滿目的不可置信。
「小姐!小姐!小姐點火吧……」
丫鬟蘭紫在旁邊驚慌地喚她。她沒有動。
點火?
點火……
點火啊,把木棍扔過去啊,把木棍扔過去就可以點火了。
點火之後,那個人就會永遠永遠消失了,再也沒有那張慈祥的面容了。
再也沒有人牽著她的手,逛過落風城所有的糖鋪子,首飾鋪子,衣服鋪子,酒鋪子…………
點火就可以了。
可是為什麼動不了?
快扔。快。
求你了木棍,你自己飛過去不行嗎?
風若急出了眼淚,可是手卻似凍僵了一般,不聽使喚。
封若經歷著她的一切,許是原主執念太過強大,她竟連自己的情緒都控制不住,要與她一起悲泣。
「若兒別怕……」耳邊有個聲音傳來,好似父親的聲音那般溫柔。
「若兒別怕……慢慢來。」那個聲音又說,有人自她身後握過了她的手,將她握著木棍的僵硬的手指鬆了松,又帶著她的手腕微微后揚,再用力地往前推出去。
帶著黃色火苗的木棍終於飛出去,輕輕地落下。
火終於點起了。
風若轉身埋在那片白色的衣袍間,不忍去看至親在火中消散。
因為感同身受,封若的心裡也酸軟得可怕。就像是僵硬了許多天不會痛不會癢的心,在這一刻終於鈍痛了起來。
他終於回來了……
風若眼前一黑,暈倒過去。
「若兒………若兒!」那個人焦急地喊到。封若睜開眼睛,是寮言,旁邊還有月昔的臉。
「小姐?小姐,你又夢魘了,嚇死我了。」月昔哭道。
又……夢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