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咒怨的終曲

「碰」的一聲，盤子四分五裂，八卦圖卻成為了深深的刻痕，將戒指牢牢地控制在了中間。

「嗤……」從戒指里鑽出了一個白色的人形，是個女人，白衣白髮，蒼白無血色的鬼臉上鮮血淋漓。她沒有眼瞳，連嘴唇和睜著的眼睛也是純白的，令人毛骨悚然。蒼白的身體里，一團慘白的霧氣漸漸散開，化為一個又一個的藍色魂魄，四散飛去，全部被我收入了封魂袋裡。

幽幽的，鬼魂用飄渺的聲音説道：「我快消失了。算你狠，如果不是這本經書，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我輕聲的笑著，笑意卻全然沒有抵達眼眸深處：「這是命，你為了當初你自己遭受的苦難，居然下了這樣狠毒的怨咒，害得多少人成為冤魂，不斷加強自己的力量……你已經罪孽深重，無法投胎了。消失，是你的報應！」

「哼……你不是我，你倒説得輕鬆！當年我與曾家的那個窮小子相愛，是的，我是個青樓的妓女。可是我是真的愛他的！我放棄了所有，放棄了嫁入豪門的機會，變賣了珠寶首飾，給自己贖身。可是我換來的是什麼？他的母親嫌棄我，和他家的幾個女人一起，用簪子將我的臉划爛！然後把我趕了出來，逼我去跳河！而我的那個男人，我愛得死去活來的男人，卻站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説……我站在奔流的河邊，摘下手上的這個戒指——這是他送給我的，是他家祖傳的戒指，他説會愛我一生，所以把最珍貴的珠寶送給我！於是，我對蒼天發出詛咒，我要他的世世代代都來償還我受的苦！我詛咒，詛咒他的子孫萬代，所有的感情都不得善終！或是畸戀，或是苦戀，或是不倫之戀！他們得不到愛的女人，他們愛的女人和愛他們的女人都重病而死！那個蠢男人和他惡毒的母親，在打撈起我的屍體后，居然還不忘記拔下這個戒指，繼續傳給了他的子子孫孫……這是他們應得的，他們活該，活該！」

女人哀怨的聲音雖然不響，卻如同凜冽的寒風，讓人從骨頭裡透出寒冷。

「這幾百年裡，我看了多少出悲慘的愛情戲……有一個男人，愛上了自己的嫂子，最終雙雙浸了豬籠；有一個女人，與世代仇家的男人相愛，最後雙雙殉情，自縊在宗祠的房樑上；還有一個女人，愛上有婦之夫，寧願做小，最後被人家的正方太太毒死在新婚第三天的飯桌上……精彩啊精彩，真是好戲，呵呵。」

我回頭，看見冷夫人驚恐而凄涼的眼神，正死死盯著那個白衣的女鬼。

「終於，我最近看到了最好的一處戲。我都不知道，最慘的是誰。你，你這個傻女人，比我還傻啊！你給他生了一對兒女，可是你知道他在幹什麼嗎？他從來就沒有愛過你，從來就沒有！他甚至不在乎他的孩子！我告訴你吧，這麼多年都發生了什麼。」

女鬼冷笑，抬頭望向遠方，凄冷的笑，冷入骨髓。

「他應該是曾家的第十六世孫吧，呵呵。沒錯，我不僅要他家世代受苦，還要他子孫滿堂！這世世代代的精彩劇本，怎麼能斷呢……呵呵。又是個姓曾的男人，對，也就是你的丈夫，他早在和你認識前，就愛上了一個女孩。女孩是他的同學，兩個人都是學的藝術，他很早就把這個戒指送給了她，説會在將來娶她為妻。那是國家動亂時期，風聲鶴唳，人人自危。那女孩的父親被關押審查了，男人的家裡在鄉下有好幾十畝地，是鄉紳之家，理所當然的成了地主，日子就更不好過了。男人被下放勞改，他保護不了女孩，也根本不可能在那個情況下和她結婚。於是，他把她託付給了一個摯友，摯友的父親是軍隊的高級軍官，他想也許可以憑藉摯友的關係，把他愛人的父親救出來。可笑，真可笑，他一定不知道，戒指里有我呢，還有這麼多年為情而死的男人女人們……」

女鬼低下空洞的眼睛，嘿嘿冷笑著：「結局是很自然的，他的摯友愛上了那女孩，他真是……所託非人。呵呵。摯友給他寫了封信，説願意一生一世照顧那女孩，也只有他才能照顧好她，回信里還附了這個戒指。在那樣一個動亂的年代，一切都是混亂的，一切都是可怕的，親朋好友早就不相往來，而失去了女孩之後，男人幾乎崩潰了。但是他沒有回信，他放棄了。又是個沒種的男人，又是！後來，動亂平息了，一切都回復到了原來的樣子，親戚朋友都回來了，他家又成了富有的家族，直到這個時候，才輪到你，對，你，可憐又無知的女人。」

我回身去，將早已面色蒼白的冷夫人扶到了床沿坐下，抬手想阻止女鬼的敘述，卻被冷夫人伸手拒絕了，她靜靜地看著女鬼，眼神里滿是蒼涼。

「他通過別人介紹認識了你，和你結婚生子，也理所當然地把這個戒指送給了你。呵呵，是你自己要成為這個戒指的受害者，與我無關哦，呵呵。你瞧，怨咒總是會有用的，他在一次出差的過程中，和那個當初他愛過的女孩子，重逢了。更傻的是，女孩居然一直未婚，而他的那個摯友，這麼多年也就這樣一直跟隨著她，兩個人居然未婚。於是，你的丈夫就徹底傻了，徹底瘋狂了。他和那女孩如膠似漆，他們做愛，瘋狂地做愛，彷彿要彌補回這十年的時光。終於，你那次想要給他個驚喜，居然趕去了他出差的地方……我想你一定記得吧，他們溫馨的小家，讓你那麼驚惶和痛苦。」

我身邊的冷夫人閉上眼睛，無語凝噎。我拍拍她的肩膀，不知道該説什麼好。女鬼已經變得很淡了，她正在消失。

「後來的結果，好得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那女孩在知道了男人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以後，居然無法原諒自己，她離開了。那個追隨了一輩子的摯友，知道她從來沒愛過自己，也心碎離開了。而你的丈夫，無法面對你和兩個孩子，也是遠走他鄉。你，帶著兩個孩子，一直生活到現在。天涯海角，天各一方。而你……如果不是這個死丫頭出現，你活不過今年年底。」

女鬼越發變得透明，幾乎無法看見了。「我要走了……我不後悔……那個男人欠我的……我……」

女鬼消失了。那個原本是血紅色的寶石戒指，靜靜地躺在了八卦圖的中間，戒指下是一灘鮮紅的血液，而紅色的寶石，竟變成了澄澈的透藍，藍得那麼安寧和祥和。

「媽媽！餅乾姐姐，吃飯啦！」安靜了許久的屋子裡，傳來小蕾快樂的聲音。兩個可愛的孩子，曾小蕾和曾小雷，腦袋從門縫裡伸進來，臉上一片陽光，不再有絲毫的陰霾。

從曾家回到店裡，我深深嘆一口氣。歷史的天空依舊，但是多少人，多少事都發生過了，終究是滄海一粟。在歷史中，人真的太渺小，人，也許什麼都辦不到。冷夫人把戒指送給了我，她説以後只想好好撫養兩個孩子，她的身體會好起來的，而那兩個孩子將徹底擺脫怨咒，在不遠的將來，擁有最美麗和值得期待的愛情。

那麼，我呢？師父常説「各人須尋各自門」，我的門在哪裡？西藏嗎？

望著手裡已經恢復到原來大小的藍寶石戒指，我想，我該上路了。

（感謝閨中密友洛顏思凡自特別篇之後，再次客串這個系列的三個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