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摧枯

第十七節 摧枯

黃河的孫家渡口上擠滿了逃難的文人士子,一條渡船漲價到二十兩銀子,仍供不應求。而他們身後的這些縣城已經如同熟透的水果,就等著闖軍前來摘取。

五月九日,中牟。

許平已經是此城的主人,河南巡撫倉皇逃離時把城市和倉庫都完好無損地留給闖軍,李定國報告說,他正領軍北上掃蕩河陰各縣。

「河南巡撫高明衡,化妝成道士,敲著木魚混出城逃走了。」陳哲報告道:「當時我的部下還有些奇怪,為什麼一個道士會和個和尚混在一起,而且道士拿著木魚,和尚抓著把桃木劍。這幾個沒見識的東西,想了想瞎猜什麼:都是出家人,所以兵荒馬亂的時候結伴同行,就這樣把河南巡撫、巡按一起放跑了。」

「哈哈,」許平笑道:「無妨、無妨,這種巡撫我軍正是求之不得。」

「說不定下位巡撫會是一個更大的笨蛋,」陳哲一臉的不甘心,抓到的幾個標營衛士供出巡撫、巡按喬裝打扮后,他親自趕去通報幾個城門,而當陳哲趕到時,那可疑的一僧一道剛剛逃走。陳哲手裡實在沒有幾個兵,無法在種混亂情況下去追,只好自認倒霉。

事先許平只是希望陳哲能夠打亂河南官兵的部署,結果教導隊執行得比他設想中的最佳效果還要好,不但及時徹底打亂了明軍指揮系統,還能抽空向許平彙報明軍的動向,最後更兵不血刃地奪取了中牟的倉儲。

「韓兄弟大才,可嘆不得一見。」許平早已經從陳哲口中聽說過韓大可的一些設想,巡視過中牟后,看著滿滿的倉庫忍不住感嘆了一聲。以往兩次李自成攻打開封,都撇下周圍許多州縣不顧,急襲府城開封,但兩次都頓兵開封城下。這次許平穩紮穩打,打算把開封周圍的屏障盡數剪除,讓府城完全裸露出來。

陪在許平身邊的余深河也是心有戚戚的樣子。

「韓兄弟的構想,侯爺還專門給起了一個名字,叫特種作戰。」陳哲不明白這個詞的意思,不過這個名字確實很特別,他一下子就牢牢記住:「記得許將軍曾說,我們應該比我們的前任做得更好,對。」

「當然了,師不必強於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師。」許平在推廣自己的條例時,就是這樣講的:「總的說來,我們沒有前任營官懂得多,但未必處處不如,就好像新軍條例也不是侯爺一個人編出來的,也需要有人給他拾遺補缺啊。」

「韓兄弟不這麼看?」

「哦?」許平有些吃驚,因為之前他聽陳哲的描述,韓大可似乎也是一個膽大包天的革新派。

「剛見到侯爺的時候,侯爺就戲稱韓兄弟是李雲睿第二,韓兄弟對這個稱呼很不滿,覺得自己不是李雲睿那種人,當年,侯爺手下都是一些流放犯,沒有什麼得力的人才,侯爺也只能因陋就簡,從身邊找幾個勉強還能湊活用的。比如金求德、李雲睿這些人,一輩子就呆在侯爺給畫出來的框子里,從來沒有想過越雷池一步。或者說,他們的才智比侯爺差得實在是太原,連理解侯爺的用意都很難,更不用說揚光大了。」陳哲臉上很有些不以為然的表情:「許將軍,若當年是我們在侯爺手下,絕不會只是惟命是從。韓兄弟就說,新軍的參謀司、軍情司的安排,從根本上就錯了,是侯爺犯下的錯,但金求德、李雲睿,把這兩個司運行好都做不到,哪裡還談得上更進一步呢?」陳哲記得幾次談起軍情系統時,韓大可都拍案長嘆:「侯爺把軍情司和參謀司一分為二,若侯爺全神貫注地監督它們尚能勉強運轉,現在可好,參謀司根本不知道軍情司到底都知道些什麼,而軍情司不知道參謀司到底需要知道什麼,也不清楚自己手中的情報,對參謀司來說是不是急需的。總是要等到局面大壞之後,參謀司才會急急忙忙地跑去問軍情司,到底有沒有什麼情報對緩解當前的局面有利,如此的結構,就算條例定的再合理,也不會有太好的結果。」

「韓兄弟說得不錯,」許平鼓掌道:「不過以我想來,侯爺是看到了以前探馬、幕僚的種種弊端,所以才細分參謀、軍情兩司,讓下面的人術業有專攻。」

「是的,侯爺乃是天下奇才,但正如許將軍所說,弟子不必不如師,侯爺把參謀、軍情分開了,韓兄弟則是想把它們重新合起來,他毫無去接替李雲睿的意思,他的夢想就是能獨自領軍。他認為營里需要一個新的隊,這個隊不同於參謀隊,是專門用來處理軍情的,同時對敵軍展開軍情攻勢,韓兄弟認為軍情重通信,所以他計劃把這個隊叫做通信隊,第一職責就是保護我軍各營之間的聯絡,切斷敵軍聯絡,替營官分析可靠的軍情……」

一直認真旁聽的余深河插嘴聞道:「分析軍情,這不是參謀隊的作用么?」

「在韓兄弟的設計里,這個通信隊不對營官提出任何建議,他們的分析,只是判斷那個情報是可靠的,是真的,而那些是不可靠的,這個隊幫助營官掌握身邊的軍情,修正新軍中現有的弊端……」

周洞天、顧夢留等人也紛紛加入,又聊了很久,這批年輕的軍官的討論才算告一段落,許平道:「若韓兄弟和陳兄弟還為新軍效力,並且新軍能用你們的話,我許平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新軍之中,能想到、敢想侯爺也有錯的,一隻手差不多就能數過來了。」陳哲搖搖頭:「洋大人挑了半天,不才挑了三個么,至於金神通,那完全是湊數的,以我之見,他根本沒法和營內的兄弟們比。」

許平不言不語,其他幾個知情人有的臉色微變,不過陳哲仍是毫無察覺:「靠著出身,得以統領侯爺手下最精銳的部隊;還因為父親是替侯爺執掌新軍的人,能娶到侯爺的千金。侯爺的絕學,傳點給自己的女婿也是恰當。但不管劍術、馬術如何過人,終歸是一夫之敵罷了。便是這般人物,仍是新軍將門子弟中的第一人,據說少侯爺和賀將軍的大公子不錯,但到底如何也沒有見過,真是可悲、可嘆啊。」

……

「近衛營每小隊編五個果有些不妥。」後來到中牟的第二步兵翼的步兵軍官沈雲沖,見到許平后便是一句:「很不好用。」

一小隊五果、每果十人是許平從新軍中照搬來的編製,但是如果齊射,最多也就能排三排人,現在進行齊射的時候,不得不把果編製打散列隊,這給指揮和列隊造成一些麻煩。而如果輪射的話,因為燧槍裝彈度比火繩槍快得多,如果採取五果輪換的話,必然會出現士兵在裝彈后閑呆在後面等待其他果射擊的現象,這種情況無疑是在浪費火力;如果採用三排輪射的話,又會和齊射一樣出現指揮和打亂建制問題。

「侯爺當年設定五果,是有他的考慮的,新軍建立不是很久,燧槍也才剛剛裝備,恐怕還沒有這種感覺。」

「既然錯了,那還等什麼呢?」在許平、陳哲的影響下,沈雲沖也漸漸失去了對新軍條例的敬畏感。

「看起來我們又要不經許可擅自修改鎮東侯的建制條例了。」許平笑道:「而且要大改。」

「小隊應該採用三果編製,把每果擴編到二十人。」許平下令立刻整編建制,營教導隊也要全力配合這一行動。

「還有,不要再分兵,哪怕是確鑿無疑地知道敵軍的行動也不能分兵。」伏擊中牟軍一戰的結果讓黑保一很不滿意,許平在戰前已經充分了解明軍的動向,明軍人數不多,只有千多人,因此許平試圖合圍,不讓一人落網。結果分開的幾路兵馬很難聯繫,遠在完成合圍之前就打草驚蛇:「騎兵絕不能和步兵分開,如果對面的明軍稍有鬥志,他們就會以多打少。」

「是的,這個錯以後我絕不會再犯。」許平點點頭:「今天不是分兵的錯誤,而是麻痹大意,如果不是因為我太驕傲輕敵,是不會犯這種錯誤的。」

這是近衛營成軍以來的第一次大規模野戰,四千近衛營官兵,在方圓數百里之內連續作戰,先後擊潰明軍近五萬,奪取大片土地和城池。雖然戰果輝煌,但是近衛營也暴露出許多問題,從急行軍到敵前野戰宿營,以及各部在追擊潰敵時的通信聯絡,許平和他的兄弟們遇到了很多事先不曾想到過的情況,雖然因為明軍的不堪一擊而沒有造成什麼惡果,但他們都知道不能指望對面永遠是這樣的對手。

「遲早有一天,我們要和新軍決戰於疆場,新軍三大主力營,救火、磐石、選鋒,我們近衛營比它們如何?」

聽到許平的問題后,大家紛紛說道:「之前是有不如的,但等我們總結好這次的經驗教訓后,也未必就差了多少。」

「好,不說這三營了,我們近衛營,比長青營如何?」

周洞天先出聲:「士兵,我們恐怕沒有新軍教導隊練得仔細,但士氣肯定是我營旺盛,而且上下同心;士官,恐怕我們教導隊的教官比不上宋教官他們;至於軍官嘛,長青營精銳,現在都在我們這邊。」

余深河對這種回答很不滿意:「長青營,是練出來的兵,山東一戰問題多多;而我們近衛營,是打出來的,幾個月來我們連破數城,大小十餘戰,當年我們在長青營的時候,手下怎麼能和近衛營比?」

其他人紛紛表示同意,之前他們也有些在贊同周洞天的意見,眾覺得老部隊戰鬥力可觀——畢竟那是他們的第一次走上軍中崗位,可聽余深河一說后,大多數人又覺得還是後者更有道理一些。

「諸君,比長青營強沒什麼可誇獎的,便是比救火營強,我覺得那也沒有什麼可高興的。」許平頓了一頓,等大家的事先重新集中在他身上以後緩緩說道:「侯爺,能取敵將級於萬軍之中,這份武勇,至少百倍於我;侯爺,練兵定規,見前人所未見,前人之未想,這份才智,三代以後不做第二人想,便是武侯再世也不敢說有什麼勝算,我就更不用提了。而諸君務必記得,總有一天,你們要站在侯爺對面和我並肩作戰——便是近衛營能和救火營一樣,我們也是死路一條,若是還不如救火營,那我們還是趁早自己抹脖子算了。」

營內眾人都臉色沉重,只聽許平繼續說道:「我們必須把侯爺的條例揚光大,必須抱著不達完美誓不罷休的勁頭去改良,只有我們的軍隊全面勝出新軍,士氣、鬥志、軍規、條例、情報、建制……一切的一切,都必須比新軍強,而且要強出一大截,我們才能昂站在侯爺的對面,去挑戰侯爺這位絕代戰神。」

營內的年輕軍官們,神情固然是肅穆鄭重,但一張張臉上,也難掩躍躍欲試之色,許平微笑道:「諸君,請助我許平一臂之力。」

……

五月中旬,如潮的捷報后是更大一波的告急信,大半個開封府界已經淪於闖軍之手,被河南巡撫寄予厚望的悍將郁董前些天也灰心喪氣地來報告:他在朱仙鎮遭遇伏擊,精銳盡喪,現在不得不向歸德城退卻以整頓兵馬。歸德來的報告也證明郁董的說法,曾擁有三千強兵的郁總兵,退到歸德境內時,只剩不到一千殘兵,他們面黃肌瘦、士氣低迷。

高巡撫知道郁董確實儘力了,在其他各部兵敗如山倒的時候,郁董是唯一能稍作抵抗的將領,而且顯然是奮戰到精疲力竭的最後一刻才不得不撤退,這種勇氣、鬥志和愛國熱忱,甚至比郁總兵曾經擁有的那兩千精兵給高巡撫的衝擊更強烈;此外,一支明軍能夠在打光三分之二后還不潰散,也令巡撫大人印象深刻,至少高巡撫是聞所未聞。河南巡撫下令歸德府儘力籌措物資,加倍給予郁董糧餉和武器,爭取讓這員悍將儘早恢復元氣。

不過遠水解不了近渴,闖營馬不停蹄地繼續向東進攻。李定國已經迫使空虛的宣武衛留守棄城東逃,他的軍隊離開封只有二十里遠;而許平正無情地掃蕩著開封的外圍,顯然是出於對郁董的重視,許平沒有立刻靠近堅城開封,而是直奔通許,在朱仙鎮殲滅郁董大部后又殺向陳留。

河南巡撫不顧一切地下令陳留、杞縣、通許、蘭陽等地的駐防部隊立刻向開封集結,他知道這就等於放棄除府城外的整個開封府。不過開封城是河北的最後屏障,也是周王藩邸所在,萬萬不能有失。

河南危急!中原危急!

高明衡的緊急求援信送到京師后,崇禎天子大雷霆。形勢太過危急,以致朝廷根本不能考慮任何處罰。內閣擬票嚴詞斥責高明衡,並讓他戴罪立功。督促楊嗣昌立刻揮師東進攻打闖軍,崇禎天子立刻批紅急河南。

同日,朝廷第一次考慮向河南派出援軍。

……

聽說前線的大勝后,孫可望寫信給許平,表示他已經做好帶領部隊參戰的準備。如果說寫請戰書都能讓統帥不悅是一種難得的成功的話,那麼孫可望成功地做到了它。許平立刻拋下手裡一切工作給孫可望回信,熱情洋溢但是態度堅決地拒絕了他的要求。

儘管只有短短的一個月,但是開封府界在孫可望的治理下蒸蒸日上,給許平的部隊送來源源不斷的物資,讓近衛營每個士兵都及時換上涼爽的夏衣,而且每人都得到兩雙新草鞋。孫可望採用各種手段從官宦人家擠出數以萬計的糧食,逼著每一個人帶著闖軍挖出他們窖藏在地下的金銀。流民中的青壯被動員起來耕種,對婦女和兒童則組織他們去漫山遍野地挖豬草。民間放養豬羊的行為現在已經屬於被禁止的行為,所有的家畜就被關在籠子里養膘。民間的獸醫被孫可望清點出來編入後方闖營,每頭懷孕的母豬都會在闖營登記並得到更好、更有經驗的人的照料。孫可望樂觀地估計,今年生豬的數量可以恢復到戰亂前的舊觀,肉產量也會提高至少三成。

與此同時,孫可望還在每個縣、鎮都開闢闖營控制下的交易場,並向前來交易的農民徵收一定的稅金,通過對黑市進行冷酷無情的打擊,趕集的百姓在短短一個月內就養成了前往交易場交易的習慣。許平曾經對這個政策有所質疑,不過孫可望的理由非常充分:他認為李自成下令不納糧的出點是保證農民免於餓死,但是他們如果有糧食或者家禽願意拿出來交易的話,那就說明他們給自己留下的食物足以保證他們自家免於飢荒——從這種交易中得利顯然不會給農民帶來危及性命的風險。

還有對商家的大力整頓……

問了一下實體書商,對方表示不介意實體和電子有區別,既然如此,那以前所有有關黃石的設定全部作廢,包括竊明電子版對黃石活到年老、稱帝的暗示,以及二十年後的性格、經歷等等。

不過支持《虎狼》的讀者的意見還是要考慮,所以我設置了這個投票。虎狼本是一部原生人物反擊穿越者的故事,那麼:

第一個選項是給投黑票的,凡是投黑的請選第一項。

第二個選項是:投紅票,可以接受許平還有他的同志們對黃石這個穿越者取得全面勝利。

第三個選項是:投紅票,不願意看到許平和他的同志們對黃石這個穿越者取得全面勝利。

第四個選項是:投紅票,還沒有考慮好。

諸位讀者不必理會我在投票選項上的設置,按照以上這個選項來做出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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