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沈曦蘊的思緒有些恍惚,腦海中似乎閃過了弋陽公主描述的畫面,齊子轍與戚妃站在花園裡說著話。
他對著戚妃時,是不是格外溫和,與對著自己完全不同?
弋陽公主有些話或許誇大,可他們二人說話這事兒,定然不假,他們,或許以前認識吧?他們以前認識的程度又有多深?
聽聞戚妃不過年長她三歲,與齊子轍也是相配。
也許戚妃家中也有冤情,跟胖胖一般,齊子轍與她從小就認識,兩人青梅竹馬,後來因著家中之事,不得不分隔兩地,如今再次重逢,自是敘舊。
那她呢?她真的只是戚妃的替身嗎?
沈曦蘊下意識咬住下唇,偷偷看向一旁閉著雙眼休息的齊子轍。他的側臉弧線完美得令人難以呼吸。
這樣美好的人,就算是戚妃,也會為之心動吧?
她當初想要逃離沈家,挑中了他,不也是因著這一張臉嗎?
他們二人還未圓房,可她還是會在乎,在乎她是不是被他利用了。
是的,她只是覺得被他利用了丟臉而已,被當成替身丟臉而已,覺得自己自作多情丟臉而已,並不是因為在乎他。
是的,她一點都不在乎他,她也不想問那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她,一點都不在乎他。
真的一點也不在乎……嗎?
齊子轍察覺到沈曦蘊出宮後就有點不對勁,想問她,卻又不知該如何問起,只能在張嬤嬤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囑咐她好好照顧沈曦蘊。
沈曦蘊則將自己的臉埋在被窩中,生著悶氣。
齊家正房的氣氛越發奇怪了,直到胖胖打破了這氛圍。
從宮中回齊家的那天夜晚,齊子轍竟在書房待了整整一夜,沈曦蘊晚飯只吃了兩口,就推著說累了,要先睡覺。
她嘴裡雖這麽說,可心裡還是挂念著齊子轍,想問問關於戚妃的事。
她剛才想起來了,上輩子錢夫人被投入牢中時,對著來抄家的衙役們破口大罵,其中就罵齊子轍不過是個佞臣,能夠扳倒他們錢家,靠的就是女人,被女人當成玩物,早晚死無葬身之地。
錢夫人被衙役一個巴掌給搧暈過去,嘴角流著血,她嚇得不敢出聲,其他衙役對她冷漠無視。
如果錢夫人說的都是真的,那個女人,是不是就是戚妃?她和齊子轍到底是什麽關係?
她和齊子轍是夫妻,至少在還沒有分離的時候是夫妻,他的事,她也想知道。
她翻來覆去,就跟烙餅一般,好似床就是個火炕,怎麽都睡不著。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靜心凝神,告誡自己她只是想好好補償齊子轍而已,但即使這麽想,她仍覺得心如同螞蟻嚙咬般難忍。
夜越來越深了,她迷迷糊糊中,似夢非夢,聽到了齊子轍回來的聲音,她想要醒過來,卻怎麽都醒不過來。
過了一會兒,她感覺一陣天搖地動,她伸手想要抓住什麽,身子又猛然被推了一把,她嚶嚀一聲,終於睜開眼眸,只見張嬤嬤一臉著急地望著她。
沈曦蘊含糊不清地問:「嬤嬤,怎麽了?」
張嬤嬤又搖了她一下,焦急地說:「夫人,小少爺那兒的奶嬤嬤過來,說是小少爺身體突然不舒服,等著跟您拿了對牌去請郎中。」
「什麽?」沈曦蘊一下子就被嚇醒了,胖胖身子不舒服?
她撐著身子直挺挺地坐起來,挪動著屁股,示意張嬤嬤趕緊點燈,昏黃的燭光下,她指了指床頭的柜子,讓張嬤嬤拿對牌給胖胖的奶嬤嬤,看著張嬤嬤出去,她趕緊彎腰伸長手臂,想從床腳邊上勾起衣服。
張嬤嬤進來,見沈曦蘊在折騰自個兒,連忙小跑著上前,埋怨地說:「夫人要拿東西就喊老奴一聲,哪能讓夫人自己做?」
沈曦蘊看了一眼自己的雙腿,張嬤嬤趕緊閉上嘴不說話。
而後沈曦蘊扯了下唇,吩咐道:「給我更衣,我去看看胖胖。」
張嬤嬤不敢阻攔,心裡卻忍不住嘀咕,小少爺不過就是個熟人家的孩子,給請個郎中就是了,哪裡需要夫人那麽上心?
胖胖的身世,沈曦蘊跟張嬤嬤稍微提了一、兩句,讓她不許再說胖胖是私生子。
很快的,張嬤嬤推著沈曦蘊到了胖胖住的小院子,院子里燈火通明,只有兩、三個僕人陪著,難怪胖胖會覺得寂寞。
郎中正在寫著藥方子,見沈曦蘊過來,站起來行禮,沈曦蘊問了幾句,知道是貪玩冷熱不協調,著涼了,有些許的發熱,等會兒一帖葯下去,好好睡一覺,隔日便能恢復許多。
奶嬤嬤給沈曦蘊請了安,讓小丫鬟領了郎中出去,到帳房結錢。
沈曦蘊上前摸了下胖胖的額頭,又來回撫摸著他圓潤的臉頰,想著他平日里中氣十足、調皮搗蛋的樣兒,有點不太適應。
她見他嘟著嘴巴,略帶委屈,連帶著睫毛也顫抖了幾下,身子難受,可他卻不哭不鬧,她的心因為他乖巧可人的樣兒而軟得一塌糊塗,恨不得他身上的病痛能轉到自己身上才好。
張嬤嬤見沈曦蘊愛憐的目光落在小少爺臉上,想著以後夫人與老爺生的孩子定然比小少爺更加惹人疼。
沈曦蘊轉頭問胖胖的奶嬤嬤,「可讓人通知老爺了?老爺在書房吧?」
「回夫人的話,還未知會老爺。」奶嬤嬤的一舉一動都頗有大家之范,似乎出身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家奴。
「還是要派人跟老爺說一聲。」沈曦蘊示意張嬤嬤找人去前頭找齊子轍。
過了一會兒,小丫鬟跑著回來,氣喘吁吁地回稟齊子轍並不在書房,他身邊的小廝說他出去了。
半夜三更的,他能去哪裡?
沈曦蘊面露不快,沉思片刻,似乎心中有所猜疑。
倒是奶嬤嬤笑著替沈曦蘊解圍,「老爺公務繁忙,只怕是未來得及找機會跟夫人說一聲。小少爺有我們陪著就是了,更深露重,夫人明日還要料理家事,早點休息才是。」
全府上下都知道,齊家表面上是夫人當家,其實一切事務都是周平在處理,但僕人們都是人精,對於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或是該怎麽說,都是清楚得很。
沈曦蘊猶豫地看了胖胖一眼,張嬤嬤上前要勸說時,胖胖揪住了沈曦蘊的袖子口,嘴裡嘟囔著:「爹爹,娘親,叔叔……小姑姑……叔叔、叔叔……」他的身子還往沈曦蘊那兒蹭了一下。
沈曦蘊心一跳,叔叔?是誰?
她並沒有抽回手,反而對奶嬤嬤和張嬤嬤道:「我陪著胖胖吧,小孩子病情容易反覆,你們先睡。」
奶嬤嬤不敢,正要再勸,就見沈曦蘊伸手輕輕摸著胖胖的小腦袋,柔聲道——
「我們輪著來,也不累,這裡的丫鬟太少了,她們明日還要做事。」她知道丫鬟少,卻不說要添加。
她都能看出丫鬟少,周平是個人精,如何不知?就是齊子轍也心中有數,可他們卻什麽都沒有做,那隻能說明,他們都不想要胖胖身邊有太多丫鬟伺候,或者說,他們並不確定再添入的丫鬟是否忠心,是否能夠不把胖胖的存在透露出去。
胖胖,絕對不是普通的朝廷欽犯之子。
沈曦蘊趕了張嬤嬤回去,讓她看著院子,喊了花雨過來一起陪著,奶嬤嬤也跟著在邊上守著。
好在胖胖的身子骨爭氣,半夜沒有重新發熱,到了天明時,已經退了熱了。
沈曦蘊在天未亮時見到了匆匆過來的周平,他先道了安後,才說齊子轍是去了宮裡,皇帝有急事召見。
齊子轍匆匆回府,進了門,就見周平小跑著過來,回稟了昨兒夜裡胖胖發熱的事,他著急地快步往胖胖的院落趕去。
他踏進門時,目光最先落在了胖胖的臉上,等到走近些,才注意到沈曦蘊趴睡在床邊,她雙手交疊,把頭枕在上頭,側著臉睡,嫩白的小手臂和臉頰,壓出了紅印跡。
她時不時不舒服地蹭了一下,齊子轍伸手探了探胖胖的溫度,確定他退了熱,這才放心下來。
齊子轍離開房間,到了外頭,站在屋檐下,周平喊了奶嬤嬤過來,奶嬤嬤細細說起昨晚胖胖發熱的事。
「多虧了夫人,小少爺的身子也爭氣。老爺,夫人昨兒還守了一晚上。」奶嬤嬤的言語中充滿了親近之意。
平日里她跟周平說起胖胖嘴裡念著的沈曦蘊,都是疏離地喊著夫人,沒想到,現在倒是親近幾分,還為她說話。
齊子轍默默地聽她說完,點頭叮囑了幾句,讓胖胖醒了趕緊過來喚他,而後他進了屋子,沒一會兒,他抱著沈曦蘊往外頭走去。
周平搬了輪椅跟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