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馬步
蘇家的女兒便宜了王安魏那小子,也算是有個安穩的著落。
還沒等他再好好感慨,便有一馬踏著輕快的步子奔到他面前。柳風信迫不及待地跳下來,一雙大眼睛就沒離開過他的手。現場氣氛有點微妙,劉翼不怕死地問她:」二柱,好看嗎?「
「好看!粉面含春,靜中有動,下一秒就要跳出來了!只是美中不足,這裡,」她指指畫像的胸口處,撲哧一笑:「略小。視覺上不夠刺激。」
「對對對!」劉翼遇到知音了,馬上兩眼放光。還沒等他們展開下一步的討論,便有人忍不住了。
「喂!鬆手!」她被攔腰抱緊,雖使勁掙扎還是腳離了地,王安魏另一隻手牽上了自己的馬,回頭朝兩位兄弟發話:「馬上回去睡覺。」便步履蹣跚地走了,沙地里只留下柳風信的乾嚎聲。
王圍撫撫額頭,月色當空,夜還很長啊。
柳風信獨享了一個帳篷,裡面都鋪上了厚厚的花色毛毯,被子枕頭是嶄新的還帶層鴨絨,四周燭台燒上了安神的香薰。最讓她驚喜的是床邊的那桶熱水。她敢確定,王安魏的帳子都沒這麼舒服。
「這你給我布置的?」
王安魏道:「是參事給你準備的。」
她感動得熱淚盈眶,丟下王安魏跑了。
這時王圍的帳里還亮著燈,他手上一本兵書已經泛黃卷邊,上面寫了各種標註,他的食指戳著字緩緩移動。
年紀大了,眼神開始發糊。睡得也少,還不如再看兩眼他的舊書。等仗打完了,在京郊買個宅子打打魚鬥鬥鳥,也不錯。想到這,他嘴角浮出一絲微笑。
這時一個人影風風火火地跑進來,順帶滅了幾盞蠟燭:「參事大人,太謝謝你了!」柳風信上氣不接下氣。「我的帳篷實在是太舒服啦!」
這一下把王圍搞得心神一凜。蘇相為人沉穩大氣,不動聲色地照顧他人。沒想到蘇柳兒這般跳脫不拘小節,倒與京城世家小姐差別很大,他已經很久沒聽過「謝謝」二字了。他朝眼前俏麗的身影招招手示意她坐下:「柳兒喜歡就好。」
「喜歡喜歡!謝謝王叔!」這位笑得也太慈祥啦,對她這麼好,真讓她想起了小時候的爺爺。「哎叔叔你在看什麼呢?」
王圍仔細地摸摸上面的墨跡:「這本兵法是當年你父親送給我的。如今你孤身一人,漂泊無依,這書你拿著,當個念想也好。」
她瞟了一眼上面的字跡,行列寫的非常工整,想必王圍也非常珍惜。」不用啦你收著就好。承蒙了你的關照,小女子才有一片容身之地啊。「
王圍有些動容。他年少時在家鄉混日子,跟著那會兒的老大幹的多是不光彩的事。有一回他領命去偷運私鹽,碰上了仇家的埋伏。當時天色昏暗,別人以為他死了,不出意外的話早已殞命,所幸有蘇相國公差路過相救,才有他今天的日子。二十多年前,蘇相把他帶到王府,還送了他這本兵書。重活一次他便每日苦練,後來參了軍更是屢屢立功,上天保佑他,他便不能辜負了這條命。
柳風信聽到這也算懂了王圍的心情,她伸手抱了抱王圍的脖子:「王叔你是最棒的。」
這聲叔也叫的王圍很是開心。抬眼瞥見帳外還有個人如柱子一般定定地站著,他慈愛地撫著柳風信的頭低語:「我家安魏小子可有欺負你?」
「嗯……他有強迫症控制欲算欺負嗎?」
說曹操曹操到,王安魏大跨步邁進來。他朝王圍點了點頭,轉而對柳風信說:「你的洗澡水要涼了。」
柳風信:「……」
王圍瞪了他一眼,又再撫了撫柳風信的頭:「好了,我這老頭子也困了,你也回去睡覺吧。要是這小子欺負你了,你就來找我,保准能讓他喝一壺的。」
……
隔天清晨是個小雪天,正是開春的季節,西北大漠還完全沒有草木生長的跡象。一萬新兵大部分排成整齊的列隊,隨著號令兵的哨響揮舞著手上的短刀,砍,刺,擋,每一下都伴隨著振奮人心的「嚯!」吶喊。每三十人由一名長官盯著,抓到偷懶的就毫不留情地開罵。
繞著整個場子有三百名經過甄選的戰士在訓練長跑。步履間揚起的沙子直把伙房的大媽急得跳腳:「輕點!輕點!等會你們都得吃上泥饅頭了!」
離大部隊較遠的地方還有個緊閉的帳篷,做為全軍最舒服的VIP,此刻柳風信還裹著厚厚的鴨絨被跟周公約會呢。
一陣風裹挾著點點白雪進來了:「柳兒,起床了。」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王安魏又躺下了。他收緊了臉色走過去,將被子大手一翻。
「幹嘛!王叔說的想睡多久睡多久。」溫暖的被窩消失殆盡,一股莫名的起床氣惹得她想打人,她搶過被子:「你要管我,先找我叔簽名。」
她可是看清楚王安魏了,忠孝俱全,禮義周到。帶兵打仗還沒見過,做人倒是十分的誠實,拿長輩來壓他肯定沒錯的。
「你不是喜歡我的刀法?想學就趕緊起來。」
他的話如一陣春風吹跑了柳風信的睡意,吹的她心痒痒。經過一番面子與不要面子的掙扎,她果斷放棄:「我學!」
出了帳門又突然停住:「慢著,」她狐疑地盯著王安魏,「你真肯教?該不是教會了我好找理由殺人滅口吧。「
王安魏:「……只是教你保護好自己,戰場情況複雜,我不能保證隨時在你身邊。你雖然被王叔慣著寵著,關鍵時刻可是要出事的。」
蒼天大地,老子可不要跟這個老實人一起玩了。「好了別廢話,趕緊的。你有什麼獨門秘笈?」柳風信好奇地靠近他。
王安魏肩上沾了不少雪花片,顯然是在外面待很久了,他從腰側「唰」抽出一把短匕首,刀尖呈微微彎月型,在灰白的天色下仍閃著銀光,仔細看才發現,錯落的不顯眼的金紋鑲嵌著木製的刀柄,使整個逼格提到低調奢華那上去了。
「這刀哪來的?」
「前胡國公主所用。」
真是一件寶物!柳風信兩眼放光。真是太貼心了,這刀遇敵殺敵,沒錢的時候還能賣兩個銀子頂用,相當實在啊!
可還沒等她將這寶物拿到手,王安魏便將匕首重新插回了腰后。
「刀法不難練,基本功要紮實。」他指了指前方一塊空地,「扎馬步,一炷香。」
亮出這麼一把好刀只是為了吊她胃口,她不滿地瞥過嘴:「我有基本功啊。」
王安魏上下打量她一眼。
竟然瞧不起人!柳風信拳頭痒痒,趁他不注意靈巧地轉身側面出拳。
沒想到他反應極快一個後撤避開了,隨即兩人交起手來。
兩個回合后,她落回原地,氣喘吁吁:「不行不行!你讓我一隻手。」
大清早的都快氣死個人。王安魏好像玩上癮了,他神情不變,卻把兩隻手都背在身後,一副你怎麼樣都打不贏我的臭屁樣。
她緩了緩神,憋著一口氣直衝過去,準備打到王安魏的時候卻虛晃一拳,另一邊大腿已經跟上往上一頂。
這種招式有些特別,放在現代逐漸演化成了女性防狼的拳法之一,因為她專攻下三路,目標直指男人的子孫根,實在是陰險。
王安魏也是臉色一變,側身閃避的同時乾脆抽出一腳。她趕緊收勢,但由於蘇柳兒這副身子缺少鍛煉,腿部肌肉不夠發達,當她因為慣性往前沖的時候,整個人便重心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
耳邊傳來他氣急敗壞的聲音:「你這女人……你還真敢!」
死豬不怕開水燙,她充耳不聞,盤腿坐在地上愣是不起來。
最後柳風信不僅扎了一炷香的馬步,還附帶了兩個大沙包。
……
一個時辰后,大軍開拔。
整個軍隊最鬧騰的VIP剛騎上了自己的新馬,馬上就脫了韁。整個隊伍行走的速度偏慢,柳風信就從最前面奔到最後面,跟伙房的大叔大嬸打聲招呼,又去觀摩一下沿路抓到的俘虜,再從隊尾回到最前面。原本被打發去探路的劉翼都沒去成,只得苦哈哈地跟在她後面,美其名曰保護她安全。
劉翼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前面歡快的人影,又慢慢琢磨起剛才王參事跟他說的那句「看好你嫂子,她是蘇相的女兒」。他不緊不慢地揮鞭走到柳風信旁邊,面帶微笑:「嫂子。」
嗯??
「我大哥就拜託你了。」
柳風信十分不滿意了,她撇嘴:「什麼嫂子不嫂子的別瞎叫,你嫂子可能還在她娘肚子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