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坦白

看到周方遠拿出來五百塊錢，周爸周媽產生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啊，果然還是失敗了嗎？

對此他們表示完全能夠理解，畢竟對於這年時代的普通工薪家庭來說，九千塊錢從各種角度來說都算得上是一筆巨款。就以周家為例，周媽在工廠是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只有兩百多塊錢，周爸稍微好一點，大概能有個不到三百塊錢的樣子，夫妻倆一年的工資加起來能有多少？

算上日常的開銷，算上正常的社交應酬，剩下的錢又能有多少？

還有一個不算是問題的問題，那就是北桐人不大愛攢錢，這是整座城市的風氣。究其根本，還是因為北桐市有太多的工廠。建國之初，這裡也曾經是有名的工業基地，所以各種工廠林立，北桐市大部分人都在工廠里有正式工作。他們吃喝穿戴都在廠子里，看病也不用花錢，住房也都有工廠分配的房子，老了還有退休金，所以似乎根本沒有存錢的必要。

周家是稍微特別一些，因為周媽家裡面都是農民，也是嫁給周爸之後，才在周方遠爺爺的運作下進了工廠，所以她和城裡人還不同，她喜歡存一些錢。

但在北桐市如此的大風氣之下，周媽其實還是多少受到了一些影響的。

不管怎麼說，總而言之，以周家的狀況，攢了好幾年的錢，全家的存款也不過是幾千塊錢。周方遠說自己要想辦法在最後的一個月里賺夠九千塊錢，在周爸周媽看來無異於是痴人說夢。只是他們並不想打擊周方遠的積極性，或者說，周方遠從小到大的表現，都和「懂事」二字扯不上關係，現在他好不容易想要辦點正事了，站在父母的立場上，周爸周媽是願意支持他的。

即便他最後失敗了，他們也不會說什麼，權當是成長的代價了，反正面對九千元的缺口，五百塊錢也不算什麼。

從周方遠表露心態到今天，才整整十天的時間，周爸和周媽下意識的認為周方遠已經失敗了，雖然多少還是有些失望，但他們也沒有太當回事。要是錢真的那麼好賺，那他們夫妻也就不用如此發愁了。

「總之，你能漲漲經驗也好，雖然不知道你這幾天都在忙什麼，但你這幾天變瘦了，也變黑了，我跟你媽都看在眼裡。我們心裡擔心你，心疼你，可我們並不阻止你，這是一種成長，對你來說只有好處。

你能把五百塊錢拿回來，實在是出乎我們的預料，這些錢就當做給你的獎勵好了，我們就不跟你要了，你自己留著當零花錢，買點兒自己喜歡的東西吧。」

周爸微笑著說道，說完就給自己點起一根煙，默默的抽了起來。

周媽全程不說話，只是坐在旁邊不停的搖頭。

周方遠看看自己老爸，再看看自己的老媽，「爸，媽，這五百你們真的給我？」

「當然是真的，小笨蛋，你爸還能騙你啊。」

周媽看著周方遠，不由得笑罵道。

「嘿嘿，那就謝謝爸媽了，」周方遠笑嘻嘻的把錢收起來，然後他清了清嗓子，「那麼接下來就說第二件事，關於那九千塊錢……」

「我已經說了，失敗了也不要緊，我們會想辦法的，你就不要瞎操心了，你不想咱家賣房賣地，我跟你媽也不想，如果我們能找到其他方法，或許咱家的這個院子還能保留下來，但是那片地，我們也沒時間種，還要為它操心，倒不如直接賣了換錢……」

周爸大手一揮，自顧自的說道。

周方遠有些無奈的看著自己的老爸，再看老媽，她也一副認同的樣子，這讓周方遠更加的無奈。

他只能把自己一直藏在身後的左手伸出來，手裡握著之前鐵質的月餅盒，嘭的一聲放在桌子上，撞擊聲讓周爸一下子閉上了嘴巴，周媽的目光也被吸引過來。

「爸，媽，你們這是幹嘛呀，我可從沒說過我失敗了，」周方遠嘴巴咧得老大，伸手揭開月餅盒的蓋子，「噹噹噹噹，九千塊錢！我賺到了！！！」

靜……

房間里一片安靜。

周爸周媽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月餅盒子里碼得整整齊齊的鈔票，大大小小各種面額的都有，其中以藍色的五十元居多，裝了滿滿一盒子。周方遠剛剛打開鐵蓋的時候，裡面的錢還稍微往起頂了一些。

「這，這是……」

周爸話都說不利索了，他有些顫抖的伸出手，翻了翻月餅盒裡的錢，沒錯，確實是滿滿一盒鈔票。

周媽瞪大眼睛，張大嘴巴，同樣是滿臉的詫異。

「哈哈哈哈，怎麼樣，很驚喜吧。我就是想給你們一個驚喜，所以才故意壓著不說，還以為我失敗了，你們也不看看你們兒子是什麼人，我怎麼可能失敗？這是整整九千塊錢，爸，媽，你們可以數一數。」

周方遠仰著頭，一臉得意的說道。

周爸周媽已經徹底傻眼了，他們看看面前的鈔票，在看看周方遠，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周媽第一時間把盒子抱到懷裡開始清點，周爸則是想看外星人一樣看著自己的兒子，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一直看到周方遠都有些不自在了，他才收回目光。

正好這時候周媽也把盒子里的錢數清楚。

「不多不少，正好九千塊錢整！」

周媽看著周爸，周爸無聲的點了點頭。

周媽拿過蓋子來，把月餅盒重新蓋上，然後放到桌子上。

周爸則是把已經燒到過濾嘴的煙頭掐掉，然後重新點起一根。

「說說看吧，你是怎麼做到的，我和你媽都很好奇，你怎麼能用十天的時間賺到九千塊錢。」

「是啊，我跟你爸我們一年才賺多少，你只用十天的時間就賺了我們三年的錢，雖然我們很想相信你，但我們更相信，正常的辦法肯定掙不了這麼多錢。咱家雖然窮，但窮要窮得有志氣，作姦犯科的事情咱們不能做，兒子，如果你不能解釋清楚，我和你爸……不僅不能要你這筆錢，甚至我們還會主動替你還回去。」

周爸周媽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周方遠愕然的看著自己的父母，片刻之後，他才啞然失笑。

「爸，媽，你們想哪去了，還作姦犯科，還還回去……你們以為你們兒子是小偷啊，而且就算我是的小偷，我得偷多少錢人才能偷到這麼多錢啊……」

周方遠無奈的搖搖頭，但他內心也很理解父母的想法，他家終究是一個正派的人家，父母也都是正派的人，他們當然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變成一個小偷或者其他的犯罪人員。

「其實，事情是這個樣子的……」

接著，周方遠就把自己那天拿到五百塊錢之後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說了出來，包括他如何知道了烤腸的事情，如何去東關尋找相關的賣家，然後如何搞價，如何在大西街練攤，又如何和絡腮鬍夫妻談價錢等等，全都毫無遺漏的說了出來。

除了烤腸的消息來源他撒了謊以外，其他的東西全都是他親身經歷過的，有鼻子有眼，沒有任何的疏漏和矛盾。

周爸周媽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周方遠解決問題的方法居然會是賣烤腸，他們更想不到，一根小小的肉腸，居然就有這麼大的利潤。

「爸，媽，你們是不知道，烤腸這東西，實在是太受歡迎了，第一天我剛擺攤的時候，才一中午的時間，就把三百根烤腸全部賣光，之後每天都賣兩千多根，簡直就和搶錢都差不多了……」

周方遠很詳細的描述了自己擺攤時火爆的場景，證明自己並沒有說謊，證明自己所說的一切都是有據可查的。

等他把自己最後一天的經歷，包括如何轉包烤腸攤，如何把那些受保護費的混混應付過去等事情全都說完之後，周爸周媽已經全都愣在了那裡。

他們臉上的表情各種變幻，又是高興，又是激動，又是茫然，又是不敢置信，簡直就和川劇變臉似的，周方遠甚至心想，自己的父母不去做演員實在是太浪費了。

好一會兒，周爸周媽才完全回過神來。

周爸什麼都沒說，只是一個勁的搖頭苦笑。

反倒是周媽，眉頭一豎，眼睛一瞪，「你這個敗家孩子，那麼掙錢的攤子你怎麼就包出去了呢？就算三千塊錢也虧了啊，三千塊錢才相當於你兩天的營業額，哎呀，真是氣死我了，你怎麼這麼傻，把這麼好的賺錢機會白白送人了，你要是早點和我們說，我跟你爸我們……」

「不，陽陽做得很對！」

不等周媽把話說完，周爸就突然開口打斷。

「你沒聽陽陽說嗎？這才幾天的功夫，大西街上就多了四家一模一樣的烤腸攤，這東西沒啥技術含量，是個人就能做，完全沒有門檻。而且做的人越多，這東西降價的速度就會越快，到最後只剩非常微薄的利潤，甚至毫無利潤可言。

更何況，陽陽今天已經遇到那些收保護費的小混混了，不及時撤出來的話，難道還要陽陽去和那些小混混打交道嗎？到時候你就放心了嗎？」

此時此刻，周方遠只想豎起大拇指，給自己父親狠狠的點個大大的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