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姐弟
丹朱忍不住嘴角勾起了得意的笑。
望著歡天喜地望著鏡子笑著的裴錦箬,丹朱眼中極快地掠過一絲嘲諷。
孟姨娘真是多慮了,這三姑娘不還是從前的樣子,哪裡有何處不一樣?
「丹朱果真有眼光,如此,今日這樁事要交代給你,我倒是放心了。」丹朱正在沉吟著,卻是聽得裴錦箬這般說了一句,不由愣怔地望向她。
裴錦箬回過頭,拉住丹朱的手,目光殷切地望著她,「這不是過幾日便是二哥哥的生辰了嗎?我還沒有為他選定生辰禮物呢,你是個有見識的,眼光也不錯,我便想將這件事交給你去辦。這是銀兩,這是對牌,你今日便出府,去東西大街上的古玩鋪子好生逛逛,務必要挑選一件好的。」
丹朱眼中掠過一道亮光,繼而,卻又猶豫起來,「姑娘交代奴婢的差事,奴婢自然該辦好。只是,也不定非要今天吧?姑娘今日不是要上博文館嗎?奴婢不跟著,哪兒能放心?」最要緊的是,昨日孟姨娘還特意交代了她,讓她定要將三姑娘看緊了,瞧著她可是有什麼異常。
「那可不成,你不早些將東西買回來,我這心裡是不安的,二哥哥過生辰,這可是咱們府里的大事。即便是看著孟姨娘和四妹妹的面子,我也得慎重著辦。至於博文館,都是熟門熟路的,你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再說了,還有綠枝和紅藕跟著呢。眼下最要緊,是一定要置辦一件讓二哥哥可心的禮物,這可是大事兒,交給旁人,我可不放心。丹朱,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丹朱心口砰砰急跳,一張臉不知為何發起燙來,猶豫著咬了下唇,片刻后,似是下定了決心,輕輕一福身道,「奴婢定然不負姑娘所託,必定竭盡所能,為二爺挑選一件可心的生辰禮物。」
裴錦箬滿意地笑了,親手從妝匣里拿了張銀票,遞了過去,「這就是了,我這滿屋子裡,也就只有你能辦成這樁事兒了。這是銀票,你拿著,想必應是夠了。」
丹朱悄悄瞄了一眼那銀票上的數額,心底最後一絲猶豫登時煙消雲散了去。
接過銀票,與裴錦箬又表了兩句決心,這便袖了銀票和對牌轉身往屋外去了。
眼見著丹朱扭著腰肢出了房門,裴錦箬一雙琉璃貓兒眼卻是一寸寸冷了下來,抬手,便是將方才丹朱插在她發上的那兩支金釵拔了下來,順手便往妝台上一丟,然後扶著綠枝的手站了起來,「再不走,該遲了。」
博文館設在離宮城不遠的泰安坊,是為了方便那些貴介子弟上下學,畢竟,能入博文館的,大多數人的家離宮城都不會太遠。
可裴家卻不一樣了。
裴家在城東的福安坊,離宮城就有些遠了,離泰安坊自然也不近。
車馬要行上差不多一個時辰,才能到。
好在如今是盛夏時節,天亮得早,這會兒出門,天色已亮,倒也是剛剛好。
最難的還是冬日,那才是真正的起早貪黑,念個書,卻也是不容易得很。
裴錦箬到得側門外時,車馬已是齊備。
有個身量瘦弱,比她略矮了半個頭的小小少年擰著一雙眉,就候在馬車旁,不時往側門內望來,瞧見裴錦箬主僕幾個時,略略一頓,便是面無表情地又挪開了眼去。
裴錦箬心下卻是一震,步子微微一頓。
那是她的同胞弟弟,裴錦楓。
她母親袁氏只得他們這一雙兒女,是雙胞胎,她要早出生一刻鐘,做了姐姐,而裴錦楓便是弟弟了。
從前,袁氏還在時,他們姐弟兩個倒也是親近的。只是,也不知是從何時起,便是生疏了。
畢竟,裴錦楓是男孩兒,七歲后,便搬到了外院,由裴世欽親自教養,而裴錦箬卻是女孩兒,自然是留在內院。袁氏在時,還常在晨昏定省時碰見,後來......後來......總之,他們如今,只怕也就是比陌生人好那麼一些了吧?
不過……裴錦箬知道,錦楓是個好弟弟,哪怕他如今,少年老成得有些冷漠,但他心裡卻是有自己這個姐姐的,她比誰都清楚。
反倒是她這個姐姐,從前,有諸多地方,對他不住。
不過……沒關係。
這不是老天爺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么?從前犯的錯,她不會再犯。
那邊,裴錦楓卻是等了一會兒,不見她有動靜,不由扭過頭來,皺眉瞪向她道,「你若是不想去,那便別去了,做什麼磨磨蹭蹭的?一會兒要害我也遲到了,被先生罰,你就高興了?」
開口,便沒有好話,裴錦楓去年已是過了鄉試,身上已是有秀才的功名了。十三歲的秀才,哪怕是在全大梁,那也是能排得上數的。
她是裴世欽,乃至裴家的驕傲。
在外,人家說起裴家的三郎,那都是要豎大拇指的。
說他不只小小年紀就學問了得,待人接物更是有禮有節,溫文爾雅,不愧是書香世家出身,自幼耳濡目染,端得是君子之風。
可這位人人交口稱讚的小小秀才老爺,對著自己的胞姐,卻是一開口就沒有好話,毫不掩飾的不耐煩。
若是換了以往,裴錦箬必然是生氣了,只怕就要罵回去,或是乾脆扭頭回去,不去博文館了。
可今日,裴錦箬卻只是靜靜笑望著裴錦楓,笑答了一句,「這就來了。姐姐耽擱了,三哥兒莫要生氣,回頭,姐姐給你賠罪。」
裴錦楓被她這出乎意料之外的反應弄得愣怔,尤其是瞄見她雖笑著,可眼底卻好似包著淚,閃爍著,他不由心口一堵,她今日這又是鬧的哪一出?
然而,不等他想出個究竟,裴錦箬已是被丫鬟們扶著上了馬車。
身旁的小廝松風輕聲催促了一聲,裴錦楓只得將投注在馬車上,滿是狐疑的目光拉扯回來,轉身上了馬,一抖韁繩,驅馬而行。
馬車踢踢踏踏往前跑,從裴府到博文館的路還長著,中途要經過不少街坊。
裴錦箬撩起車簾,望著車外市井百態,興緻勃勃。
前世,她自離開博文館后,便與姐妹們一道在家中的私塾習學,直到及笄,便又忙著相看,和籌備婚事。等到嫁進靖安侯府後,卻又陷入內宅之中,在大梁這樣於女子而言,不錯的世道之中,對這沿途所見,卻都是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