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陳府
三十兩普通的丫鬟小子少說可買三四個了，可一般的貨色又怎麼入得了陳員外的眼。吳婆子心裡恨著，嘴上卻是不敢一口回絕。
這幾年東家背靠陳員外，買賣剛擴到了兩江地帶，他交代的事兒要是辦砸了，那後果夠他們老兩口喝一壺的。
陳員外的嘴算是徹底被東家養叼了，這幾個月送去的人沒兩個讓他滿意的。偏偏每次還要得勤，要得急。再撇一眼椅子上的孩子，哎，錯過了這個，一時半會兒有沒有和她心意的還真不好說。
罷了，左右這錢也不是從她口袋裡出。吳婆子橫了魏大海一眼，暗道既然你讓老婆子不痛快，你也別想得的太容易。於是緩緩起身，行至門口才道：「三十兩實在太高了些，我做不得主，得問過我家老頭子。他昨個兒回的晚，你在這等著，我去看他起了沒。」
這是有譜啊。
魏大海忙笑著應道：「不急不急。」
吳婆子輕哼了聲出了門。
魏大海見沒了身影，一改笑臉，急忙回身探了探小孩額頭。嗯還好沒有再發燒，呼吸平穩。一想起吳老頭給的那迷藥能讓人昏睡一天，他又放下心來，起身往門外探了探。
身後，椅子上的小孩兒微微睜開眼，一雙水波無痕的眸子看不出有絲毫被迷暈的痕迹。眸光悠悠掃過門邊的矮胖男人，又環視屋子一圈，微微合上眼。
吳老頭那點兒迷藥對她這種從小喂著毒長大的人來說，實在是小兒科，昏睡了這麼久實在是三天三夜沒睡，又撐著在海里漂了一宿，著了風寒，累狠了。
昨天夜裡她迷糊間聽到了異樣的語言，陌生而又讓她分外親切。現在腦子清明了些，心知那是大晏國的通用語，她很熟悉，越娘打小就偷偷教過她們。
那婦人還張羅著要給她換衣服，想是沒壞心，便放心睡了過去。不想一夜的功夫，身上還是跳海時的衣服，而她已經淪為了三十兩就可以賤賣的物什。
……
魏大海捂著銀子從角門出來時，天早已大亮，街上的吆喝聲此時聽在他耳里，宛如陣陣仙樂，他僵硬的將裂開的嘴角抿緊了些，才出了巷子融進人流往當鋪而去。
屋子裡，兩個小廝將「昏迷」的楚臻攙扶進了另一個房間，將人往床上一丟，嘀咕著又是一個長得好看的倒霉蛋便甩門出去了。
聽到關門聲，楚臻微微睜開眼，左手再次搭上右脈，心裡頓時一片冰涼。
楚臻躺在床上凝神聽了一會兒，起身緩緩解開衣袍，撩起裡衣，側身見後背脊尾的小黑點兒似乎長了點兒，像是一顆黑色的小痣，靜靜的點在那裡，不明顯卻足夠她心焦。
剛才她是想逃的，哪知昏穴點出，魏大海並沒有倒下。心驚之餘一探脈搏竟是內力全無，原來是體內的毒提前發作了啊。
這副三寸釘的模樣看來是保不了多久了。
楚臻理好衣服又慢悠悠的躺回床上。
大晏國啊，越娘口中那個地大物博的國，沒想到她竟真活著來到了這兒。可惜自己對它知之甚少。好在最難的一步已經邁出，剩下的，不急。
迷糊中，門外腳步聲伴著吳婆子特有的嗓音匆匆而來，「扶了那小子上第二輛馬車。」
記憶里這是楚臻第一次坐馬車，車內空氣沉悶，遠不如騎在馬背上肆意洒脫。車廂外，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小販的叫賣聲，婦人婆子交談聲，以及車夫舞鞭聲，聲聲入耳。
大晏國的集市啊！想看，可此時似乎不太方便呢。
車內有人！一上車楚臻就發現了，和她並排的左手邊躺著個人，氣息混亂，呼吸急促，輕傷在身。
無心添事端，楚臻老老實實地昏迷著進了陳府。
……
陳府內院里，風吹落一地枯葉，洒掃小廝們忙活了一早上，輕手輕腳的退出了院子。
卧室門外，阿青跪在台階下聽著屋子裡壓抑的哭聲縮緊了身子，抬頭見烏壓壓的黑雲遮了大半天，星星點點的雪絲打在臉上，冰冷的觸感反倒叫他憋悶的感覺淡了少許。
又過了片刻，伴著陳運一聲滾，房門咯吱一聲由內打開，阿青忙附身搶地，餘光瞥見兩個赤腳的身影倉促離去。
陳運半敞著衣襟出了房門，把玩著最近新得的兩個獅子頭，半響才道：「說吧，在哪兒跟丟的？」
阿青不敢抬頭，「回爺，小的和王岩跟著徐三爺一行進了鹿亭鎮，看著他們進了福源客棧，一直到第二天過了辰時還未見他們出來，王岩問了房間找過去時，屋裡已經沒人了。」
「哼，人家怕是早就發現你們了，王岩人呢？」
「王岩是生面孔，這一路都是他出面。我們發現人跟丟后，他留了信號，去何家的鋪子溜了一圈，這會兒應該去莊子上了。」
「嗯，還算沒傻完。就來了個徐三？」
「徐家只有徐三爺帶著兩個下人，裘家這邊，來的是二姑爺。」
「知道了，把人看牢了，這陣子都消停點兒，別給爺惹出事端。撒出去的人都撤回來，這裡沒你事了，退下吧!」
就這樣？阿青有些愣神。跟丟了人就這樣隨意的問了幾句，不但沒受重罰，連責罵都沒有。這，很不符合常理啊！
「傻愣著幹什麼？還不退下？」
阿青回神，忙躬身退後，轉身就見管家疾步而來，身後跟著一頂軟轎。
「爺，人來了。」
「快，快，快，抬到屋裡去。真有你說的那麼好？趕緊讓爺看看我的兩個小美人。」
阿青聞聲雙拳緊握心有悲戚，身後陳運那激動到快要變聲了的語調似根鞭子加速了他離開的腳步。
屋裡轎簾掀開，一股紛雜的香粉味兒先鑽了進來。楚臻聽著身旁的人被扶出了轎子，接著就是男人興奮的聲調，「嘖嘖嘖，還真是難得的小美人，都給我輕點兒，放這兒，放這兒。」
接著楚臻也被扶了出來。
「喲這個好，這個好。王意這次幹得不錯，去，和他說，爺晚點兒請他來府里喝茶。」
陳運連連對著管家揮手。
管家笑應著，將一個小瓶遞給陳運后，揮退下人，掩門出去了。
刺鼻的氣味兒在鼻前晃了晃，楚臻聽著身邊那位的動靜悠悠轉醒。近在咫尺的是一張肥碩的大臉，一雙冒著綠光的三角眼猩紅渾濁，正緊緊盯著她似要生吞活剝了般，嘴巴里噴出的臭氣讓她瞬時屏了呼吸。
楚臻別過頭：「口水擦了。」真是噁心，都快滴下來了。
身旁傳來噗嗤一聲輕笑。
兩人齊轉頭，就見一十一二歲的男孩兒，唇紅齒白，燦若星辰的眸子笑意妍妍，雙手枕頭正好整以待的盯著他們。
「當我不存在，你們繼續。」